“父皇对朝政都不怎么上心了,就知道他这精神头已经剩不了多少了。”
靖王爷说到这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起六斤斩钉截铁的话来,不由得叹了一声,他可真敢说。
“父皇活不过一年了!”
说破了这个,靖王爷从里到外生出一股难言的兴奋来,他在屋里不住的踱步,绕着桌子走个不停。
“只剩下一年,父皇能培养谁?尚平从来没有参与过朝政,他白长了这十九年,他怕是连六部具体管什么都不知道!父皇不可能叫这样的皇子当皇帝的。”
想起六斤给他的分析,靖王爷越发的兴奋,他从来没意识到他自己有这样大的优势。
“文官内部联姻,几乎已经成了铁板一块,有些时候甚至可以抗衡皇帝的命令。父皇大力扶持戴公公,叫司礼监的权利一天高过一天,又叫他们掌印披红,就是为了叫太监冲在前头跟文官斗!还有锦衣卫,这都是握在皇帝手里的人!”
“若是真叫尚平这样毫无经验的皇子上位,那岂不是睁眼瞎?权利全要被内阁抢了去。吃到嘴里的肉又怎么会吐出来?长此以往,皇权减微,文官势力高涨,那就算没有皇帝,他们也一样能支撑下去。”
“所以没有经验站不稳脚跟的皇子是绝对不会上位的,父皇不会把太·祖皇帝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拱手让人的。”
说实话魏妃没有太听懂,她只听见尚平不可能上位这一句,魏妃松了口气,又问,“你方才说对你有好处?”
靖王爷笑了一声,道:“既然尚平不可能上位,而武阳伯又有野心——”
他顿住,看了一眼魏妃。
魏妃点了点头,这个她明白,“武阳伯夫人想把孙女儿嫁进宫来,武阳伯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默许了这件事情,就证明他是愿意的,这正代表了他的野心。”
“尚平在母妃名下养了三年,皇宫里所有的皇子,只有我跟尚平最近了。尚平还没出宫建府,等到那边有了正式的消息,我就可以借商量婚事的理由,叫卓莹请武阳伯夫人过府一叙了!这条线就搭上了,武阳伯想上进,靠着尚平是不行的,只能通过我!”
魏妃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题来,当下点了点头。
靖王爷又笑了笑,道:“就跟元姝一样,没跟戴公公搭上线的时候,得供着她,搭上线之后……她不过一个宫女,用途就不大了。”
“母妃!”靖王爷兴奋的呼吸都急促了。
“已经入朝参政的几个皇子,英王、孟王自己把自己玩废了,颖王被皇后栽赃卷入谋逆大案,文官是绝对不会同意他上位的,兴王身边我已经安插了人,洛王本就是个废物,励王已经成了郡王,隋王花灯节的事儿叫父皇打的他现在都下不来床,胞妹的婚事也出了变故,他又拿什么跟我争!”
“母妃!只有我了!皇位只能是我的!”
魏妃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靖王爷又道:“所以母妃要促成这件事情!父皇已经考过文的了,下一步就是武的,武阳伯当年虽然还不到十岁,但是他手下不少上过战场的,我需要他们帮着我过父皇的下一次考验!”
“你放心!”魏妃猛地站起身来,“我这就叫尚平来,他不愿意我也要给他说愿意了!青花!青花!”魏妃高声叫道,“去拿今年新上的布料和首饰来,差人送去武阳伯府!”
翊坤宫忙了起来,靖王爷匆匆离去,连许元姝一眼都没看。
许元姝放松之余也不由得思考起来,魏妃的转变这样快,靖王爷给她说了什么?
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们如何会做,他们又能从十三殿下的婚事里得到什么?
到了四月底,青花去领了两个新进宫的宫女,一个十二三岁,进退有度,分到了公主屋里,一个还不到十岁,训练了两天,分到茶房补了半夏的缺儿,梨悦叹道:“终于不用我们轮流来了。”
四月三十的夜里,许元姝收拾好明天要穿的衣裳。
明儿就是五月了,五月初五是端午节,也算是个大节了,宫里准备了应景儿的衣裳还有头面,还有粽子式样的小香包。
要穿整整一个五月。
许元姝才把衣裳挂好,就听见前院有了动静,她现在也算是殿里伺候的人,自然要赶紧过去。
刚到了正殿,她就瞧见东三所管事儿的公公一头的汗,焦急得苍白了脸色。
“娘娘!殿下又病了,这次烧得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已经请了太医,求娘娘去看一眼吧!”
“什么!”魏妃头面刚拆了一半,闻言也顾不得许多,立即吩咐道:“青花去跟皇后禀报一声,元姝随我去东三所!”说着又一指齐公公,“你先去东四所看看尚锡可醒着,叫他收拾了也出来,一起陪着!”
宫女上前给魏妃梳了个简单的头,魏妃急匆匆的出了翊坤宫。
抬着轿辇的四个太监走的飞快,许元姝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了上去。
坤宁宫里,皇后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屋里等着,不多时湘君进来,小声道:“娘娘,翊坤宫的人来说,十三皇子不太好,魏妃娘娘已经赶了去。”
皇后抬眼看了宋妈妈,笑道:“终于来了。”
宋妈妈点点头,上前把皇后头上的钗拨斜,又把稍稍扯了扯袖子。
皇后脸色立即变了,厉声道:“叫她先去!本宫随后就到!”
第134章 百转千回的婚事(四)
许元姝已经跟着魏妃到了东三所。
东三所灯火通明, 齐公公正跟在十七皇子身后等着, 看见魏妃出现, 两人急忙跟了上来。
魏妃下了轿辇,头一句话便问十七皇子, “你早上跟你哥哥一起上课, 下午跟他一起习武, 你俩的院子又是隔壁, 你就一点都没看出来?”
尚锡跟着魏妃往里走, 辩解道:“早上好好的, 下午练武出了些汗,可是练武谁不出汗?肯定是他宫里人怠慢!上次生病就没调理好, 他原先用的是一石半的弓, 现在只能用一石的了!”
魏妃眉头紧锁,怒道:“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好好的又生病!肯定是你们怠慢了!一个个不好好伺候主子!太医又是怎么开的方子?一个月病了两次?上次根本就没治好!”
听见魏妃在院子门口这一顿吼, 许元姝只听出来两个字儿:推脱。
先说宫女太监, 又说太医,还是站在第一进刚进门的地方,这会儿天都黑了,路上也没什么人走动,她这声音能传出去很远。
许元姝跟在魏妃身后进去, 立即就看见一院子的人都站着, 像是专门在等魏妃。
皇子身边八个宫女八个太监伺候, 粗粗一数这院子里站了十二个, 也就是说除了去请魏妃的, 现如今十三殿下身边就五个人伺候,这五个人里头还得有熬药的,有跟着太医的,殿下身边最多三个人。
且不说太医,他们的确是在怠慢殿下!
许元姝上前一步,在魏妃耳边轻声道:“这儿站了十二个。”
魏妃升到妃位已经很久了,尤其是吴贵妃倒台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人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她早就习惯走到哪儿都是一堆人出来迎接了,竟然一时没留心这个。
竟许元姝这一提醒,又合了她推脱的心意,魏妃立即怒道:“都站在这儿干什么?主子病了你们站在院子里?尚平身边有几个人?”
她回头一看去叫她那太监总管,道:“施忠福!这院子里一共十二个人,给我把名字记清楚了!现如今尚平病了我不发作你们,等你们主子好了我跟你们好好清算!”
许元姝略略松了口气,且不管将来魏妃会不会真的处理这些人,有了她这番话,至少这段时间,尤其是十三殿下生病的这段时间,没人敢怠慢了。
魏妃说完这一番话,又急匆匆的往里,施太监急忙跟上,一行人又到了十三殿下寝室。
生病肯定是在床上躺着的,又多半仪表不雅衣冠不整,魏妃坐在明间就不能再往里了,剩下的人要么是兄弟,要么是下人,没什么关系,许元姝跟在十七皇子身后,到了西稍间。
十三皇子躺在床上,面色泛红,脸上的棱角比上回还要突出,明显是又瘦了许多,头上还搭着一块帕子,双眼紧闭。
十三皇子腰间盖着一条毯子,上半身已经光了,腿也在外头露着。许元姝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把头扭过去,目光落在了太医身上。
是贺太医!小时候给她看过病,还在承乾宫给她打过掩护的那一个!
贺太医不过扫了一眼,完全没有一点认出许元姝的端倪来,只是目光在齐公公身上停得久了一点,似乎在分辨他是哪个宫的太监。
贺太医一边用湿布在十三皇子胸口擦拭,一边解释道:“这病来势汹汹,喝了柴胡汤也不见效,而且不见汗出,再捂下去怕是不好,便用温水擦他胸口、腋下、掌心、股沟、腿窝和脚心,能带走些高热,就不碍事。”
齐公公也是在翊坤宫多年的人了,方才魏妃那番话他也听在耳里,现在不仅仅是要找宫女太监的错儿,连太医也不能放过,便问,“上次十七殿下发热,是用黄酒擦的。”
贺太医手上动作不停,道:“用酒力量太大,十三殿下脉象是内里有虚,经不得酒力凶猛。”
见齐公公还想为难太医,许元姝轻声道:“咱们先去回了娘娘,一会儿皇后娘娘怕是也要来,不好叫娘娘一无所知。”
齐公公一想也是,三人一起出来,跟魏妃把方才贺太医的话说了。
才说完,皇后就带着宋妈妈进来了。
魏妃一行人起来行礼,皇后刚交坐,魏妃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这心里难过,当年贺妃去了,陛下把尚平托付给我,眼看着他长大成人,马上就要成亲建府开枝散叶,怎么就连着一个月病了两次?”
说着她又咬牙切齿起来,“方才我骂了他院子里的人,尚平病了,一大半的人反倒在外头迎接我,依我看,就是她们不好好伺候才叫尚平病了的!”
皇后沉着脸,语气略严厉了些,道:“好了!”一句话说的魏妃收了眼泪,这才又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担心他,我又何尝不是?贺妃当年……唉,太医说了没有,是什么病?”
“不知道,只是发热,用了柴胡汤——”魏妃把方才得到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皇后眉头皱了起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病?还说内里虚,他如何虚得起来?”说着一扭头看着宋妈妈,“你去瞧一瞧。”
宋妈妈应了声是,往里头去了,魏妃使个眼色,许元姝跟齐公公也进去了。
贺太医看见宋妈妈进来,正要说话就被宋妈妈打断了,“不用说,先照顾着殿下,娘娘已经知道了。”
贺太医把十三皇子擦了个遍,这才又给他盖上被子,接着又嘱咐旁边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就这么来,头上的帕子要经常换。若是还烧,半个时辰擦一次,动作要快,若是这个时候着凉了就不好了。”
宋妈妈这时候才张口,“怎么不给喝水?”
那两个宫女看了看贺太医,贺太医道:“没有汗暂时不能喝水。”
宋妈妈点点头,道:“皇后要见你。”
几人跟着又到了外间,不知道皇后跟魏妃说了什么,许元姝出来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去拿本宫令牌,告诉陛下一声,再把宫里轮值的太医全都请来!”
几人上前行礼,皇后看了一眼贺太医,问道:“这是什么病?”
贺太医道:“内里虚弱,又发了实火,再加上出不出来汗,导致热闭了窍。”
皇后眉头一皱,看见贺太医一头的汗,道:“你年纪也大了,先下去洗洗,歇一歇再说。”
贺太医行了个礼出去了,许元姝给齐公公使了个眼色,也跟着出去了。
皇后在魏妃也在,东三所的人要么在里头伺候着,要么都在院子里站着一动不敢动,跟着贺太医出来的只有一个小宫女,好打发的很。
等那小宫女去打热水,许元姝默不作声上前帮着贺太医挽了袖子,宫里的东西都是一个摆放,她又拿出干净的抹布来给贺太医擦了头上的汗。
贺太医半闭着眼睛不动声色。
“殿下什么时候能好?”许元姝轻声问道。
贺太医没说话,正好小宫女进来,许元姝也不好再问什么,而是上前给他洗手洗脸擦汗等等。
“再去倒些温水来给太医。”许元姝又吩咐小宫女,她还记得当年去贺太医家里拜访,他过了午时就不再用茶了。
“要茶。”贺太医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浓茶。”
许元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说晚上没法睡了?十三殿下病情凶险?
小宫女出去倒茶,许元姝又道:“殿下曾救了志哥儿的命。”
贺太医忽然又把手放进盆里,食指在上头画了个一,许元姝立即拿着布给他擦手,又在想这个一是什么意思?
一天是肯定不可能的……一个月?
若是贺太医给了明确的答复……那岂不是说这病不严重?
许元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跟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