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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节
    后院的廊下正看金桔和武夫人玩翻绳的李明楼站起来,脸上露出笑:“快拿来给我。”
    小童跑过去递到她手上。
    “都督来信。”李明楼对武夫人道,“我先看,看完了给您说他写了什么。”
    武夫人双手轻轻的摸索着金桔手里的彩绳,从错综复杂中挑起两根,灵巧的翻动,一面含笑点头:“好啊。”
    李明楼拿着信起身进去了。
    站在院门口的方二对姜名道:“看,小姐给他写了信,他立刻就回信了。”
    姜名深以为然,满意的点头:“小姐更高一筹。”
    李明楼在窗前坐下,拿出信要撕开又停下,神情有些扭捏,当时她一时烦闷写了那封信,信送走后就有些后悔,大家又不熟,武鸦儿看了会很为难吧,这种事没办法安慰也没办法细问,他该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李明楼又失笑,他该说些什么是他上愁的事,她干吗思来想去!
    信被拆开,展露与眼前。
    “你说的很对,你父亲来自哪里无关紧要,你依旧是你父亲的孩子,血脉对世人来说,当然很重要,但有时候,它又是没有意义的事,比如我,我没有父亲,不知道父亲是谁,但我还是长成了我自己”
    李明楼啊了声,用手掩住嘴,神情震惊。
    武鸦儿没有父亲,不知道父亲是谁?!
    这意味着什么?
    李明楼看向窗外,窗外藤蔓下头发花白的妇人蒙着双眼,嘴角含笑,手中捏着一朵花儿,这是翻绳胜利的奖品。
    那双被挖掉的眼,疯癫了神智
    李明楼收回视线双手按住脸深深吸气,看着桌上的信,神情再没有扭捏不安,只有怅然。
    这世上的人,总有你想象不到的不幸。
    “我的母亲生下我养大我爱护我,我也爱护我自己,我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的事,要向哪里去,那么我从哪里来也无关紧要。”
    李明楼点点头,手指在信上摩挲,父亲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的,年少时他知道了这个秘密,寻找查清后就没有再把它当成天地,他的天地也没有因此崩塌。
    他是李奉安,读书,习武,立功建业的李奉安。
    李明楼将信折叠收好,透过窗唤方二进来。
    “明玉到家了吗?”她低声问,
    李明玉潜藏行迹奔来,在这里睡了一晚,又歇了一个白天,第二天夜里才离开,算着时间应该到剑南道了。
    “信鸽传来的消息已经到了,送信的人走的慢一些还在路上,也就这几天了。”方二点头,又问,“小姐有什么要叮嘱公子的吗?”
    李明玉为什么来,除了当时在场的元吉金桔,没有其他人知道,方二当然也不会去问去猜,公子平安小姐平安,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李明楼含笑摇头:“不用,明玉他能自己处理好。”
    连小蔷躺在地上,张口接石壁上掉下的水滴,水滴准确的落在嘴里,这让他很开心。
    “不知道今天吃什么?”他还饶有兴趣的问。
    刚被关进来时一心寻死的样子已经不见了。
    “是习惯了。”连小蔷纠正,伸手拍自己的心口,“你来摸摸,我的心已经死了。”
    他的心已经死过三次了,一次是连小君放走了马江,一次是连小君说要来剑南道,这次是连小君对李明玉说他爹不是李家的孩子。
    他当时就死在地上了,不像连小君自己走进地牢,他是被士兵拖进来的。
    他的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连小君坐在地上,在地牢昏暗的光线里莹莹发亮。
    “今天应该能出去了。”他掐着手指算,“这小公子东奔西走南查北问二十多天也差不多了。”
    连小蔷对着石壁吐口气:“所以说,我们的死期也终于到了。”
    连小君道:“你这人就是太悲观,不要总是死呀死呀的,好好活着不好吗?”
    连小蔷从地上跳起来:“你还问我?我该问你!好好活着不好吗?”他双手缩在身前用力的捧住心,噗通又跪下来,“连小君啊连小君,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算个人还是个鬼”
    啪嗒一声,刺目的光亮从头顶上照下来,照的黑暗里的两人的脸惨白如鬼。
    “出来吧。”一个少年的声音跌落,“该吃饭了。”
    连小君洗漱过后重新坐在厅堂里,先看了眼面前摆着的饭菜,再看前方的小公子。
    “看来公子已经想好了。”他说道,喊了声,“表弟。”
    李明玉坐在白虎皮上抬抬手:“先别喊这么亲密,是不是表哥表弟还不一定呢。”
    连小君温和一笑:“我们是亲人,这是血脉所定。”
    李明玉摇头:“不是不是,谁是我的亲人,是由我来定的。”
    第一百五十章 是亲非亲,亲不在意
    白虎皮上的少年雍容华贵,彰显着他的出身,而脸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和衣衫裹着结实的身体,又表明他的历练。
    他是丧父幼主被扶为剑南道大都督,锦衣玉食,但他身在乱世手握兵马,需要行军打仗。
    他是个娇生的公子,但并不是不知世事艰苦。
    连小君知道李明玉这三年的经历,被赐承爵,前往京城面圣,但走在路上遇到了叛乱,就停在了山南道,一停就停到了现在。
    现在剑南道在他的手里,山南道也在他手里,剑南道有他的叔父代为主持大局,山南道有朝廷命官益州刺史韩旭坐镇,他嫡亲姐姐在太原府,他的姐夫就要拿下安东,他的堂姐留守江陵府
    看起来他就一个被亲戚拥簇,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的旗帜。
    这个少年此时说出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大话,有些年少无知的轻狂,也并不能吓到人。
    但连小君却像是得到了印证,神情了然:“果然,正如我所料,剑南道一直都在明玉公子您手里,剑南道能有今日,也是公子之劳。”
    李明玉哦了声:“那你都料了什么?”
    围绕在李明玉身边有很多人,这么多人各有自己的私利,有利必然有争抢有排斥,他们能聚在一起这个少年必然做了不少事。
    就如同他所说谁是亲人由他决定,他决定了李奉耀是三叔,李奉耀才能代坐剑南道,韩旭亦是如此,如果他不想,韩旭又怎能轻易坐镇山南,他的姐夫能拿下安东,因为有剑南道赠与的兵马,他的堂姐留守江陵府,是剑南道的决定
    李明玉哈哈笑了,少年不掩饰得意。
    “既然如此,你还敢来威胁我,你以为凭着这个秘密,就能取代李家,插手我剑南道吗?”他又微微一笑,“就凭你有楚国夫人为靠山?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杀了你,我再给楚国夫人寻几个美男子,就算没有美男子,我把韩大人送去淮南道,再给楚国夫人一座城池的金银珠宝粮草,你觉得楚国夫人还会跟我生气吗?”
    坐在角落里心如死灰的连小蔷点点头,是啊是啊,人死了再美又什么用。
    连小君道:“明玉公子,你误会了,我怎么是来威胁你呢?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而不是告诉别人,这难道不是献上诚意吗?”
    李明玉嗤鼻:“你的诚意对我有什么用?你们连氏”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连小君清澈的眼,眼里满是温柔或许当时他出生的时候,母亲也这样看着他,依依不舍。
    对连氏的恶言他说不出来,因为母亲也姓连。
    “你们连氏已经不是往日的连氏了。”他最终只说道。
    “就算往日的连氏也是因为李大都督才风生水起。”连小君笑道,“连氏和李大都督说白了就是一场生意,这场生意失败了,失败了就再来一次。”
    李明玉笑了:“你能跟我做什么生意?听说你现在赚了不少钱,但你那些钱在我眼里可不算什么。”
    连小君道:“我一个人一个连氏当然无足轻重,楚国夫人和淮南道再加上武都督,才可以与明玉公子对坐相谈。”
    李明玉手在白虎皮上轻轻的摩挲,道:“我们剑南道跟淮南道都是大夏卫道,同为天子之臣,有什么生意可谈?”
    连小君笑道:“明玉公子是一道之主,对天下之势比我这个生意人要清楚啊。”
    纵观如今天下,声名最赫赫的是振武军武鸦儿夫妇,再然后就是新晋的项氏,东南道齐氏,与这些人相比,剑南道是最没有建树最没有名气的,甚至都没有一场像样的战功,但再看仔细,最没有名气战功的剑南道其实无处不在
    就像一头眯着眼假寐的猛兽,爪足已经伸开,身躯已经蓄力,只待一跃而起。
    要跃起需要助力也需要清扫障碍。
    李明玉挑眉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将淮南道收归我用吗?”
    一个人的钱财一道之主看不上眼,但一道之财,天下没有人不心动。
    连小君在这少年眼里看到了星光闪闪,但有些分辨不清是不是心动
    “当然不是。”连小君摇头,“我是个生意人要讲信用,我可以为你们的生意各取所需,但不能为一方生意毁一方生意。”
    李明玉似乎有些无趣,撇嘴:“做生意就做生意,你何必来攀亲?”
    “攀亲也是生意。”连小君笑道,伸手指指明玉,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外边,“结亲也是生意,我与你有亲,与楚国夫人有亲,那剑南道与淮南道也就有亲了。”
    李明玉似笑非笑道:“你还是先想想能不能让我把你当亲人吧。”
    从这间厅内被赶出来,门外就是在剑南道衙外的后街,连小蔷伸手摸着自己的心,似乎能感受到跳动,又似乎不能。
    “这是活了,还是暂时不用死?”他问。
    连小君道:“小蔷你真是大智慧啊,悟出生而为人的定律啊。”
    连小蔷眨眼看着他一脸茫然,他智慧了什么?
    “人都是活着,但也是暂时未死。”连小君笑道。
    连小蔷呸了声:“这就说服他了?我们就又成亲家了?”
    他看了看四周,没有兵马围控,也没有冷眼监视。
    “说不说服,成不成亲家,还不知道。”连小君道,“先做生意吧。”
    连小蔷终于回过神,这不就是成了!
    “那太好了。”他道,按着心口,看着连小君的脸,“你这张脸还是管用的。”
    连小君没有否认,伸手摸了摸脸:“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会想念母亲的。”
    连小蔷点点头,手摸着下巴思索:“我也该准备一下了。”
    连小君看他,有些不解:“你准备什么?”
    连小蔷道:“当然是回族里挑一挑,把大的小的貌美的姑娘们送到这里,让李小都督看个够。”
    连小君哈哈笑了。
    “你笑什么啊,不是要结亲吗?”连小蔷道,“当然是亲上加亲。”
    连小君笑着不理会他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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