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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周莺被留在大殿上,老夫人和陈氏等都去了厢房和住持道长说道法。
    那姓顾的道姑过来,朝周莺扬了扬下巴:“可怜见的,你还这么小,犯了什么错?”
    周莺蹙了蹙眉:“不,我是随祖母和二婶来布施求道的。”
    那道姑笑道:“那你求什么?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必是求姻缘了?”
    周莺脸上一红,又是一白,姻缘,这辈子她还能嫁给谁?
    想到顾长钧,她心中闷闷的泛起疼来。
    他许是她亲叔父,是永远不可能了啊。
    那道姑见她脸色哀戚,叹一声过来抚了抚她的头发:“你不用怕,不嫁人,留在这里也很好。你看我,我心上的人被害死了,他们想逼着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我便到这儿来,出了家。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逼迫你。只要你打定主意,也没有不成的事儿……”
    她话没说完,就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元惠,还不带姑娘过去?”
    周莺回过头,见住持玄凝目光森冷的站在那儿。周莺没来得及问要带她去哪儿,元惠已笑了笑:“姑娘这边请,老太太说了,带姑娘去那边讲道法。”
    周莺心底一沉,只觉这两人适才交汇的眼神好生奇怪。
    但祖母有命,她不能不从,只得跟着元惠进了一间屋子,双脚才迈入,就听身后砰地一声。
    她回过头,听得外头的锁链声,心脏猛缩,她上前拍着门板道:“道长,你们做什么?”
    回应她的,是玄凝轻蔑的声音:“姑娘,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吧?老夫人有交代,待姑娘涤净心灵,洗去污秽,再放出去不迟。从今日起,姑娘就在这间静室里面反省吧!”
    周莺捶了下门,很快就冷静下来。
    祖母带她来此,这间道观要靠安平侯府供养,没道理他们敢背着主子关押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祖母授意。
    可祖母为什么……
    周莺想到那天祖母看她的眼神。
    她霎时都明白了。
    **
    顾长钧没有乘车,他骑着枣红骏马,飞驰在深夜的巷道上。在门前几尺远,他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疾步走入府中,汪先生和几个幕僚涌过来,“侯爷急令我等调用人马候命,是出了什么事?”
    顾长钧脚步不停,面上并无表情,淡然道:“我欲寻人,你等稍待。”
    顾长钧过了垂花门,在门前见着来迎他的春熙。
    “侯爷,老太太不舒服,您待会儿……”知道瞒不住他,老太太用了计策才甩掉了他命跟着护卫周莺的影卫。
    顾长钧不语,很快来到锦华堂屋前。
    于嬷嬷亲自打了帘子,想劝一句,见顾长钧脸色极寒,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顾长钧径直走到里面,顾老夫人头上勒着抹额,眼眶微红,似哭过。
    顾长钧抿了抿唇,立在顾老夫人面前,垂头道:“听说母亲带了周莺出去,周莺却未跟从回府,不知她如今何在,望母亲告知,儿子也好早些接她回来。”
    顾老夫人抬眼,眸中滑过一抹心痛,旋即是失望。
    “长钧,你不要忘了,她不叫周莺,是叫顾莺!”
    顾长钧轻嘲地笑了下:“母亲都知道了,儿子本不想相瞒。是母亲不肯听。”
    顾老夫人抑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咳意,仰头眯眼看着自己周身寒气的儿子。“长钧,你哥已没了,我不能看着她毁了你!”
    顾长钧缓缓吸了口气。他转过头,看了眼门口的春熙,一旁的于嬷嬷,和目瞪口呆的陈氏。
    他叹了声,转身坐到身后的椅子里,后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道:“母亲,与周莺没干系。是儿子!”
    顾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抖了下。
    听他道:“是儿子动了心,然后用强……”
    “住口!”
    顾老夫人激动地将佛珠手串抓断了,珠子落了一地。
    “长钧,当着一屋子人,你在说什么?”
    顾老夫人转过脸,朝陈氏等人吼道:“滚,还不滚不出去?滚!”
    陈氏脸色难看极了,忙招手将人都带了出去。
    老夫人转过脸,含泪看着顾长钧,“长钧,你这是要气死为娘?”
    顾长钧默了会儿,旋即轻轻提起眼,“母亲,周莺待您如何,儿子也是清楚的。儿子有成算,希望母亲……”
    “长钧,你若当真孝顺,你不要再提!”
    顾长钧抿抿薄唇,然后站起身:“母亲不说,儿子也有办法寻到周莺。母亲不接受,儿子愿等,但儿子这一生已许了她,母亲知道,儿子不是无信之人。”
    他迈开长腿朝外走去。
    顾老夫人抓着炕桌边沿,嘶声喊他:“长钧,长钧!那是个妖女,你不能,你不能!”
    帘子落下来,只闻珠子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
    顾长钧已走入寒冬的冷夜中。
    他喉腔生疼,心里焦躁得想将这暗夜撕裂。
    周莺,周莺!他会找到她,带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有二更。
    此书改名叫《嫁三叔》了,韶光艳虽然好听但不切题。亲亲们别认错路哈。
    第40章
    周鶯已在这个昏暗的房里关了七八个时辰。
    黎明前, 这间门窗紧闭的房中没有一丝光亮。
    傍晚时有个小道姑过来送了一回饭,除此外再也没有任何人来瞧过她,没人与她说过半句话。
    周鶯因着幼时的经历, 她比旁人更怕黑, 更怕独处。
    这些年有落云伴在身边, 她这个小毛病悄悄掩藏着,没人知道。
    在这漆黑幽静的房间里, 周鶯知道自己敲不开门, 唯有环抱住自己, 蜷缩在角落。
    她没有哭, 也没有喊叫。
    知道一旦事发, 该来的总会来。
    老夫人一语不发地将她遗弃在这儿,已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吧?若是当面刺她几句, 问她可有廉耻,她如何答话?当着春熙她都说不出口,遑论那是一直不曾亏待她的祖母。
    与此同时,顾长钧纵马来到永安门, 守门将领远远就认出他,飞奔下楼给他行礼:“侯爷有事?”
    顾长钧抿唇,他身后的亲卫上前,道:“可曾见过这位姑娘?”亲卫手里攥着幅画, 应是给旁人瞧过的,边缘有些发皱。
    上头绘着个女孩儿,有五六分像周莺。将领喊了几个守门的兵过来:“都瞧瞧, 想清楚,今儿可有见过这姑娘打咱们这儿过?”
    几人仔细瞧了,摇了摇头,一人道:“瞧画上打扮,就知是高门闺秀,今儿一整日,除陆尚书的家眷打咱们这儿出过城,再没见旁的姑娘。”外头行走的年轻女人本来就少,遑论这位明显又是身份不俗的,且这样漂亮,若是经过,他们岂会不记得。
    将领为难地搓搓手:“侯爷,这……似乎没经过属下这儿。”
    顾长钧点点头,道:“辛苦杨校尉。”潦草地致意过后,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那几个官兵凑过来低声议论:“头儿,那不是安平侯?什么人这么紧要,劳动安平侯自个儿出来找?”
    杨校尉瞪了那人一记:“他们这些大人物的事儿你也敢乱猜?”嘴上这么训斥这,自个儿却托着下巴瞧着顾长钧去的方向,眼睛滴溜溜转着,猜安平侯找的人会是谁呢?画像画得未必真,但瞧模样打扮,是个年轻姑娘。可没听说过安平侯跟哪家姑娘有什么牵扯,莫不是那姑娘犯了什么滔天恶事,才劳动了安平侯亲自出面?
    深夜的道上,只闻嗒嗒马蹄声响,顾长钧面若寒潭,迎着阴冷的北风在夜色中疯狂找寻着。
    他的人去各处城门都问过了,周莺出城,是老夫人带出去的,城守不会斗胆掀开车帘去瞧里头的女眷。他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想尽法子去问一问。
    老夫人身边有能人。做了一辈子当家主母,拉扯着三儿一女长大,这样的妇人,岂会是没手段的?她有自己得力的人,不需动用顾长钧的力量,她的人甚至甩掉了顾长钧派遣跟随的影卫,要瞒住身份出城,想必他们有的是法子。
    如今周莺不知给人关在什么地方,不知她平安否,会不会害怕?
    她一个姑娘家,自小长在侯府,无数人在旁跟随着,她必是很不安,很着急吧?
    安定门前,顾长钧派出去的人手汇合了,汪先生气喘吁吁地被人扶着靠近过来,禀道:“卑职叫人绑了老太太跟前一个暗卫。”
    顾长钧眸色微闪,抿唇道:“可问出来了?”
    对老夫人的人动手刑讯,是生生下了她的面子。母子之间的误会只怕会更深了。
    可周莺还不知是否安好,老夫人这些年菩萨一样躲在后宅含饴弄孙,可顾长钧不会忘,当年她是一个多么有魄力狠得下心肠的妇人。
    她手底下,也不是没沾过血。
    顾长钧不敢赌。赌注若是周莺,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风险,他都不会轻易下注。
    汪先生点了点头,嘴唇白得没有血色:“他婆娘是府里管厨上的,听说卑职绑了人,哭着来求情,说在前院听侍婢巧儿抱怨,说二夫人身上被香烧个洞出来,料子金贵,不知能不能补。”
    顾长钧叹了声:“去白云寺。”
    自行纵马朝前行了几步,又顿住,“再有,顾家在南山林后供着一个道观,去,一并搜查!”
    白云寺是皇家寺院,汪先生有点儿犯难:“侯爷,这么一来,怕是要惊动了宫里。”
    今晚满城寻人,旁人安插在侯府周围的探子必然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再搜一遍皇家寺院,明日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晓,顾长钧寻什么人寻得疯魔了。
    顾长钧恍若没有听见,在呼啸的冷风中,马蹄声破空而来,这一夜城内喧闹,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周莺冷得直打颤,床铺上有一张薄被,但在深冬,没有炭盆取暖,饶是有一层被子也足以将人冻透了。
    不知是否老夫人授意,抑或是那玄凝自己的主意,是要她认错服软,叫她接受惩罚,许这满室冰寒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没人在身边的时候,越发怀念过去有人陪伴的好。
    在这幽冷黑暗的屋子里,她难免又忆起当年。柜子里面很挤,空气很稀薄。
    母亲又失控了,在前院打砸着东西。
    她在那空屋中,找到一个柜子爬了进去。
    只要不给母亲发现,就不会挨骂,不会挨打……
    她躲在里面,堵住嘴不叫自己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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