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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节
    张眉妍终于开口,内心已是孤注一掷。
    她很清楚,自己今日若是无法洗脱嫌疑,那便再没有脱罪的可能。
    既然结果无法承受,那不如抛却一切,再赌一线生机。
    今日老天爷既是让邓誉出现在了这里,想来就是暗示她命不该绝——
    她赌得就是他对她的信任,和他对张峦一家的排斥,以及他那份怜悯。
    邓誉闻言,眼中顿时盛满了意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堂中泪眼盈盈、可怜无助,仿佛将他视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女孩子。
    妍儿妹妹她……竟是在让他当众撒谎吗?!
    前日清早,他确实去看过患病的张彦。
    可他前后只待了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为了避嫌,连午饭都不曾留下用,又岂能证明妍儿妹妹午后不曾去过白记茶楼附近?
    虽然他记得当日妍儿妹妹曾说过,她手上的绣活儿赶得紧,想来有的忙了。
    当时他听得十分心疼,便决心要帮义龄找一份谋生的活计。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他是十分清楚的。
    邓誉的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而此时,程然已经顺着张眉妍的视线看了过去,并问道:“邓公子?哪位邓公子?可否出面为你作证?”
    堂外已有隐隐的议论声响起。
    张眉妍答道:“正是太常寺卿邓大人家的公子……”
    见张眉妍的目光中已现出乞求之色来,和耳边的议论声中所掺杂着的异样语气,邓誉的身体渐渐绷紧。
    此时,能认出他来的人少之又少,可听闻过当年他与张眉妍纠葛之事的人却不在少数。
    当初那件事,虽是他母亲不对在先,但张家做得实在太绝,将事情闹得极大——自那之后,近一年的时间内,他都不曾怎么出过门。
    听得身边已有人认出了他,邓誉微微攥紧了拳。
    不消去想,自今日后,以往那些事情必然又会被人掀出来。
    可……对上那一双无助之极的眼睛,他却没有办法去怪她。
    她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吧。
    邓誉身边的小厮急得冒了汗。
    公子可千万别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犯糊涂才好!
    且狐狸精一样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可跟个水鬼似得姑娘家,还是头一回见——这不是缠着拽着他家公子往水里头沉么?
    “你既有此关键证人在,又为何至今才开口?”
    程然已从旁观百姓中得知了邓誉便在堂外,却没急着让人进来。
    “……我与邓公子之间,向来风言风语颇多,若非万不得已,我本也不愿将他牵扯进来,任人议论。”张眉妍低声说道。
    然后还是将对方硬生生拖进来了——张眉寿无奈冷笑。
    可若邓誉当真愿挨,也算是她张眉妍的本领到家。
    “邓公子可否出面作证?”
    程然这才看向堂外。
    邓誉闻言,一步步踏入堂中,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
    他确实想要帮妍儿妹妹,可却从未想过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
    他从小到大,最厌恶的便是满口假话之人,也因此,他从不撒谎。
    邓誉行罢礼,便听程然问道:“张氏称,前日里她一直未曾离开过家门,并称你可为她作证——此言是真是假?”
    张眉妍腮边泪水滚落,却不再去看邓誉,仿佛是不想再为难他。
    阿荔脸色一阵古怪,如同吃了苍蝇一般。
    真不想勉强,早干嘛去了?
    好拙劣的演技哦——想来也只能骗骗邓公子这种瞎子了吧。
    她今日倒要看看,邓公子究竟要瞎到什么程度。
    第460章 作保
    邓誉沉默间,堂外已是议论纷纷。
    张峦见状,皱眉凝声提醒道:“邓公子可得想清楚了再开口,此处是公堂,邓公子乃是读书人,应当知晓证不言情的后果——”
    依大靖律,证不言情者,若使有罪者脱罪,经查实之后,伪证者需按照犯人应得罪名,减二等处罚。
    张峦这等提醒之言,此时落在邓誉耳中,却仿佛带有威胁敲打之意。
    他心中不平而恼怒,思绪起伏间,未待程然再次发问,便道:“邓某可以为张姑娘作证!张姑娘所言,字字属实——想来定是有人意图污蔑于她!”
    四下骤然一静。
    邓誉的手掌始终紧攥着,对上张眉妍感激动容的眼神,他却恍惚有些失神。
    可很快,那失神就化为了平静的坚定。
    无论如何,他都坚信妍儿妹妹无罪,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妍儿妹妹,以免让张家人有机可乘……实乃是逼不得已之举。
    他保证,在那青梅真正的同谋身份被查明,真相水落石出之后,他必然会再来京衙,亲自招认今日伪证之过。
    到时,便是挨上数十大板,他也认了。
    张眉寿将他那等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在眼中,只是觉得好笑。
    分明撒了谎,却还一派仿佛比谁都正直的大无畏模样,仿佛这世间匡扶正义,替天行道的大任少了他邓誉就不能行了似得——
    口口声声说着礼义廉耻,自诩正直坦荡……
    如此想来,上一世张眉妍暗中将她顶替,嫁去邓家,张邓两家一致对外说定亲之人始终是张眉妍时,他明知真相却仍默不作声——那时,该是如眼下一般无二的模样吧?
    分明做了与正直之道所违背之事,偏偏还能做出一副不能再正直的样子,且自己还深信不疑——世间最大的虚伪,当真也莫过于此了。
    这种人的存在,还真是要命啊。
    张眉寿忍不住在心底连连摇头,再看向跪在堂中的那一对人,只觉得这俩人一明一暗、当真是将虚伪这一块抓得死死地,可谓个中佼佼者——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了。
    也难怪她重生这一遭,哪怕张彦一家落到如此境地,也未能斩断二人之间的缘分。
    见程然反复询问下,邓誉皆未改口,祝又樘低声对张眉寿说道:“不打紧,随他们去。”
    如此,至多是不能羁押张眉妍了而已。
    而在真相彻底明朗之前,张眉妍仍会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如今只是多加了一个想要陪她受罚的邓家公子而已。
    张眉寿闻言,点头道:“我不担心。”
    别说是邓誉,便是整个邓家搅和进来,真相也决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总归都是要去查的,张眉妍今日既是被供了出来,就别想着能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既有气力折腾,那就尽管折腾吧,且看还能折腾几遭。
    “邓公子与嫌犯之间来往过密,牵连纠葛诸多。他的证词,可信程度未免令人质疑。”张峦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怒意,仿佛只是在阐述事实。
    邓誉眼底闪过恼怒之色,张眉妍的脸颊则顿时烧红起来。
    程然平静地微一颔首。
    张大人这话说得没错,但即便如此,若判定为无效证词,也是断不合规矩的。
    不谈其他,便是官员犯案,也常有家仆乃至同僚出面作证——到底非亲非故之人,也极难有甚可用的证词可言。
    这般情形下,作证之人的品行作风,乃至身份,便都会被列入权衡的范畴之内。
    邓家公子的身份家世,无疑是够分量的。
    至于品行作风,似乎除了当年与嫌犯张眉妍的那段纠葛之外,也再未传出过什么不好的名声。
    程然与熟知京城诸事、也就是俗称的深谙各路八卦的师爷客观权衡了片刻。
    “那毒药当真就是她交予我的!请大人明察!这邓家公子,根本是在蓄意包庇!”
    阿喜出声道:“当年邓家和张家未退亲时,邓公子每每去张家,便爱与张眉妍亲近,反而对已定下亲事的三姑娘不理不睬,动辄冷言冷语相向——”
    “胡言乱语!”
    邓誉重声打断了阿喜的话。
    虽说的也大致符合实情,可这丫鬟不知内情,用词龌龊,未免有刻意误导舆论的嫌疑!
    祝又樘看了一眼堂中跪着的张眉妍,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皇后。
    虽是说各花入各眼,这句话他是认可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邓家公子的眼拙程度感到十分费解。
    兴许,也该叫明太医给他瞧瞧才是。
    但想来,应是不易攻克的,还是……别浪费药材了罢。
    眼见质疑之声越来越多,邓誉摸不准程然的想法,一时狠了狠心,道:“晚辈愿以家父之名,从中作保,以证证词无假。”
    他原不愿将父亲牵扯进来,但奈何已是骑虎难下。
    但到时一切后果,他自会一力承担。
    此言一出,四下有着短暂的哗然。
    程然眉头亦是一跳。
    他自认案子办得多了,虽谈不上慧眼如炬,可十次断案少说也有七八次的直觉是准确无误的——
    当然,这种直觉并非空穴来风,毫无凭据。
    眼下,他的直觉很明确——阿喜没有撒谎,张眉妍应当就是幕后主谋。且即便不是,也决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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