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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
    宛如风暴来临。破晓之时,狂颮带来了庞然乌云,翻滚着笼罩了天际,将仅有一丝的微弱曙光吞噬。在小学弟终于为他俩的关係给予回应,迈出了一小步后,萧济嵐再将它倒退了十步。
    或许更多。
    冷静思考了一番,萧济嵐意识自己因父母态度的转变喜出望外,而在小学弟出乎预料的拒绝后犯下大错,情急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而后,他在心爱的男人门前按铃拍打叫喊了许久,屋内却始终毫无动静。懊悔如他,立即发了短信给小学弟道歉,这才发现他已被封锁。
    送出的早餐袋每日撤回自家铁门,萧济嵐的跟随也遭到了小学弟的回避与抵抗。唯有在汪婆婆家中时,小学弟才愿和顏悦色地与他相处,谱着一切融洽的假象。但,当他俩越过那道门槛,出了汪婆婆家门后,所有幻象云消雾散,小学弟退回原前冰冷模样,自顾自地弃他而去。
    「彦子!」萧济嵐喊道,轻易地追上了他。
    对他的叫喊不为所动,凌彦安头也不回,依旧向前走去。萧济嵐赶忙抓住男人的手臂。
    「放开!别碰我!」凌彦安挣脱了胳膊上的束缚后怒吼道,迎来了几名路人的斜视。
    萧济嵐再开口,哀求道:「我们再谈一谈,好不好?我那晚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也不会再要求你陪我去寿宴了,对不起,你要我尊重你,我会做到的!我们–」
    「没有我们!」凌彦安打断他,清冷说道:「你既然说你会尊重我那就做到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恍惚地注视着离去的身影,萧济嵐垂下眼帘,一动也不动地杵于街道上。
    坐上公车,捲发的男人神色漠然地盯着窗外景物。脑里,想着是他俩果然在萧济嵐离开中部后便已彻底结束了,这些年来的所有挣扎,也只是因他俩太不甘心,不愿相信两人的不合适。说到底,他们在中部同居时的七个月虽美好,却也短暂,或许他从来未曾了解萧济嵐这个人,而他也未曾了解过自己。
    再多的想法也无关紧要。他俩已决裂,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萧济嵐便会放弃这段感情,在生活中重新迈步向前。
    「看来今天奶奶气色不错呢!准备好了吗?」凌彦安微笑着问。
    「哎,准备好了。」汪芝梅颇有活力地回。
    男人随手抓起了老妇的行李,陪同她前往医院。
    手术定为两天后的星期五开刀,老妇在医院安排下入了病房,而男人则在她身旁,陪同她做了术前检查与復健。夜晚,两人和乐地享用着晚餐,谈论着手术后老人想做的事。
    「奶奶看见你们两个关係缓和多了,是不是重修旧好啦?」汪芝梅笑盈盈地问。
    「嗯....」不忍令奶奶失望,凌彦安浅笑着撒了谎,目光低垂。
    这以为男人是娇羞害臊,老妇喜笑顏开地说:「那太好啦,我很庆幸小安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有信心他会对你好的。他的眼神清亮,看着你的时候那样子真是温柔。你们以后一定都会好好的,长长久久的啊。」
    不知如何衔接此番言语,凌彦安只是注视着老人,竭力保持面庞上笑意的自然。
    「等奶奶好了以后啊,我大展身手做几道拿手菜给我们大家都庆祝,我们家小安生日也快到了,正好!」汪芝梅再说。
    「好啊!奶奶,到时候您一定起码也要做炒饭和贡丸汤给我的好吗?」男人笑着鼓舞。
    「那当然!」老妇和乐地回。
    「我还想吃豆腐镶肉,香菇竹笋炒青椒,黄金泡菜,素蒸饺,烤鸡翅,红烧肉,还有....」凌彦安扳着手指,嚷嚷道。
    听着男人开起菜单,逗笑了病床上的老人。
    「别忘了也邀请萧陵嵐来,或许他还能做你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呢!」汪芝梅附加道。
    「嗯!他现在交了女朋友,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也一起过来。」凌彦安愉悦地回。
    处于手术室外家属等候区的凌彦安神色镇静,毫不理会在他身旁坐下的男子。
    「汪婆婆进去多久了?」下班后刚赶到医院的萧济嵐问道。
    不语,凌彦安彷彿未听闻男子口中传出的问题。
    「我不是不尊重你,我...也想来探望汪婆婆。」手指交叉,萧济嵐迟疑地低声说道,不知小学弟信不信他。
    凌彦安静静地坐在那,彷彿冻结于时光之中。
    而后,寒冰也殃及身旁男子,停止了他。等候区中,两名男人纹丝不动,不发一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
    手术终于完毕,广播中呼叫着老妇家属前往病房探视。凌彦安急忙跳起,赶往病房。高大的身影随即跟上,他们一前一后地进入了病房。自护理师轻松神态看来,手术应是颇为成功。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凌彦安吁出一大口气,坐于老人身旁。护理师交代了几句,便留下两人陪同老妇等待她甦醒。
    病房内气氛依旧死沉,唯一令它有些生气的,只有持续不断发出声响的医疗仪器,和秒针不停转动的壁鐘。
    「嗯....」老妇虚弱地哼了声。
    「奶奶!」男人轻声呼唤了她,眼眸濡湿。
    意识虽朦胧散涣,但当汪芝梅望见面前两名男子时,她欣慰地笑了。
    「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手术前算是不错,但毕竟因为年龄的关係,我们还是会多注意的。明天早上就能进食了,高营养,高蛋白的低脂流质食物是关键,也鼓励老太太儘量下床多走动,这样会帮助身体儘快復原的....」医生做了些术后检查后一番叮嚀。
    男人们和医生道谢,病房内再次唯剩三人。
    凌彦安欣喜地和老妇说:「奶奶,您饿了的话再忍一下,明天就能吃饭了。」
    老人缓缓頷首,目光维持于他俩。
    「谢谢你们....」汪芝梅含糊地说出,双眸闭上睡去,显然她疲累依旧。
    平静地望着床前的男人,萧济嵐轻声问:「你一定饿了吧?我去买吃的,轮流吃饭看守汪婆婆好不好?这样你也能补充点体力,我不想你累坏了。」
    原未期望会和他说话的男人却开了口:「你走吧,奶奶也看到你了。快去参加你妈的寿宴,别让她失望。」
    一怔,萧济嵐沮丧地垂首。这两难处境的恶化,全是因自己先前的焦灼而未做多想,说了许多伤害小学弟的话。虽已和母亲通过电话解释了情况,也较想像中容易取得了她的谅解,但一方是母亲的寿宴,一方是恋人最忧虑脆弱的时刻,不论选择哪一方,他终究会使另一方失望。
    而到头来,他令双方都失望了。
    萧济嵐心事重重地踏出病房,再无声关上了门,有如试图掩盖自己离开的事实。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凌彦安默默凝视着老人沉睡的面容思索。
    只是,三十分鐘后,房门又被开啟。以为是医护人员的来到,凌彦安连忙站起身迎接,但看清来者后,他又再度坐下,并未理睬。默不出声的两人就这么处于病房中,任由萧济嵐带来热腾腾的便当转凉,最后,全面冷却。
    晚间九点,访客时间结束。
    「我明天再过来。」萧济嵐悄声说,起身离开。
    捲发的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好似并未听闻。
    伴随着医护人员入房查看病情一整晚的浅眠,凌彦安顶着双眸下的黑青,紧张地等待他们更新奶奶的病情。自手术完毕后的第十二个小时,汪芝梅发起了低烧。医生在检查老人身体情况后,虽表示术后低烧颇为正常,但以防万一,他为老人开始注射抗生素。
    老妇虽仍感疲劳,身体发热,精神上却无大碍,待天色全亮后,她便在获得许可下食用流质食物。凌彦安陪着奶奶喝鱼粥,期待她的身体得以儘速康復。病房访客时间一到,高?的男人便礼貌地敲了门,带了一束娇嫩的粉色鲜花前来探望。吸着蒸气的老人开心地接过了鲜花,和男人们谈天说笑。
    事与愿违,原注射的抗生素并未起至作用,又或许为时已晚。手术后的第二十四个小时,被送入加护病房的老人体温攀升,也出现了呼吸困难,血压下降等症状。各个测试后的判断为败血症。
    再来,老妇嗜睡,神志不清,而无助的捲发男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护人员一次又一次地为戴着呼吸辅助器的她输液,企图挽回生机。
    手术后的第五十个小时,汪芝梅因败血性休克和多重器官衰竭病逝。
    将面容藏匿于双掌中,凌彦安无法停止哭泣。晶润的泪珠自指缝中淌流,凝聚到无法负荷自身重量后,它们急速向下坠去。病床上的老人,分明不久前还对着他舒展出愉快的笑容,现在却面目平静,永不再呼吸,不再开口。魂魄已离去的孱弱身型显得格外瘦小,老妇告别了他,与儿子在天上相见,留下他于世间,在仅有他一人的黑暗中。
    在混沌的漆黑中,一双有力的臂膀伸向他,将他笼罩于温暖中。他虽想抗拒,却无力挣扎,只在今晚,他接受了萧济嵐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