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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节
    ……
    ……
    如东陵军部,监军处一间厅堂内,秋墨池平静的等待着。
    一名监军处圆脸官员快步的走入了厅堂,气喘未平,秋墨池便眉头挑起,“来了?”
    “林夕和龙蛇云骑校尉袁天谕遭遇了大莽修行者的刺杀,林夕没事,但青龙峡官道被大石堵塞,车队通行不过,绕道而行,至少还要大半日的时间,才能到这里。”圆脸官员连声说了数句,又开始连连喘着粗气。
    “遭遇刺杀?”
    秋墨池微微沉吟,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无论有没有受伤,在急切赶路之间,遭遇刺杀还必须改道,心情总会变得更不舒畅一些。既然如此,不若你帮我想想办法,让他来见那些人时,心情更差一些?”
    圆脸官员呼吸渐匀,听到此语,脸色却是犹豫,“大人,林夕有青鸾学院的靠山,且他本身便是极不容易对付,先前和他不对的官员,都是十分不顺,十分邪门……”
    秋墨池伸了伸手,打断了这名圆脸官员的说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要明白,这终究只是中州城某位大人物和这林夕的事情,要想往上走,便不能走回头路。在朝堂之中,最忌便是墙头草两边倒,到时倒了,哪边都不会扶起,反而会踩你一脚。铁定了心投靠一边,哪怕倒了,上面说不定还会扶你一把。而且青鸾学院又怎样?难道青鸾学院出身的,就天生可以压在我们这些苦读出身的云秦官员头上?”
    “这林夕……我是对付定了。”
    微微一顿后,秋墨池冷冷的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他又能用什么手段,证明给我看。”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我便大大方方给他认个错,按章办事,难道他还能杀了我?”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不要忘记我的身份
    如东陵中,响起了整齐肃杀的铁蹄声,七百名身上散发着唯有经历过无数战阵之后才会拥有的铁血气息的黑甲军士,面色冷峻的骑马行走在城中主道。
    队伍的中央,有十几辆沉重且大的马车。
    顾云静旗下的这支完全有着正面杀死大国师阶修行者的军队,在多绕了大半天的路后,终于在一日黄昏时,抵达了如东陵。
    因为前线战事紧张,这些时日进出如东陵的军队极多,所以沿街的云秦百姓见到这支气势似乎特别不凡的军队,只是赞叹叫好,却是没有人知道,这中列的一辆马车之中,却是正坐着这一段时间最让他们狂热崇拜的小林大人。
    有些官员清楚这一列军队是护送林夕到来,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这些官员却是都装作并不知晓,使得这一支军队的行进有些显得格格不入的肃冷。
    “放轻松一些好了。”
    林夕在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忽扬忽落的车帘缝隙中打量着如东陵的建筑和风景,看着在自己车外,依旧极其警惕和身体紧绷着的袁天谕等人,他微微的一笑,传出声去。
    若是换了别的贵人,在此时说这样的话,袁天谕断然不会放松警惕,因为对于他这种极有经验的将领而言,两侧街巷的危险程度和山崖峡谷的危险程度是一样的,然而说这句话的是林夕,袁天谕眉头微微一皱之后,身体便真的松弛了下来,甚至真的下了一句军令:“好了,没有什么问题了……大家可以放松些。”
    就在这支护送着林夕的云秦军队直直的朝着陵署中的军部行去之时,在遥远的唐藏古国,一支唐藏的军队行进在一片到处都是黑色森林的半沙化荒原中,然后进入了一个布满着许多古塔的山谷。
    这个山谷,是唐藏最强大的军队神象军的驻扎地,应该到处都是庞大至极的身躯。
    神秘而强大的神象军,是唐藏一支极为特殊的军队,相传原为一些护国寺的苦行僧侣创建,延续许多年下来,还是维持着最早的传统,白色神象的繁殖养育和训练之法,全不外传,所有的战象纯粹由神象军自己培育和训练,除了神象军之外,唐藏其余的地方,也没有这种极为独特,不怕火焰,力量巨大,厚皮连箭矢都无法洞穿,比一般妖兽还要强大的白色神象。
    而且神象军独有的白色神象,还有一个和唐藏其余种类的大象相比,最为特殊的地方,那就是耐力极好,能够通过咀嚼许多荆棘类植物补充水分,长时间不饮水,都不会衰竭而亡。
    神象军的军士,也是由神象军自己挑选之后,再由唐藏皇宫册封。
    原本的神象军,就像是一支独立的,皇廷供奉军。
    然而任何事物都不会一成不变,这一代的神象军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选择像唐藏皇叔萧湘效忠,并在唐藏皇叔萧湘被谷心音和云海联手杀死之后,依旧孤立在唐藏皇宫的管辖之外,面对凤轩皇帝的数次宣召,也是保持着沉默的态度。
    这样一支强大至极的军队,虽然整个国度都不想放弃,不忍心将之直接抹杀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然而因为其武力足以对整个帝国造成威胁,所以唐藏皇宫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此刻这支驶入神象军驻扎地的唐藏军队,便是带着凤轩皇帝的旨意,给这支神象军下最后的通牒。
    若是神象军还是抱着和先前一样的态度,那唐藏皇宫给神象军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便是交出所有神象,然后所有的军人解甲归田。另外一个选择,便是彻底剿灭,将神象军从此在唐藏抹杀。
    在云秦帝国长孙锦瑟的执政下,庞大的云秦帝国对于唐藏古国而言,也始终是强大的威胁,凤轩皇帝和唐藏朝堂中的所有睿智之士,也并不认为唐藏皇宫、般若寺和青鸾学院之间有过合作之后,便万事大吉。
    所以在云秦帝国和大莽王朝大战,无暇顾及唐藏之时,剿灭神象军,是最合适的时机。
    然而这支带着唐藏皇帝最终旨意来到神象军驻地的唐藏军队,所有人,却是全部变了脸色。
    因为这山谷之中空空荡荡。
    神秘而强大的神象军,竟然在唐藏军方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如同清晨的露珠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前往了何处。
    唯有山谷中一些河流旁,一些巨木组成的象厩旁,大堆大堆如干木浆般的干涸象粪,才昭示着他们的确没有摸错地方,这个地方,先前的确是有大量的白色神象活动着。
    ……
    ……
    身穿监军处官服的秋墨池站在门口台阶前,和六七名官员看着沿着青砖路走来的林夕。
    看着只是身穿普通青衫,却正巧显得和地上干净的青砖显得分外相配的林夕,他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冰冷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他清楚林夕在出现在他视线中之前,已经被安排着见过莫寻花等人,而且现在莫寻花和那六名士官也就跟在林夕的身后,也就是说,林夕显然已经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而且应该见到了今日故意安排的那么多看守犯人一般的守卫。
    然而让他没有料想到的是,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林夕,目光却是极其的平静,清澈如深潭,让他根本看不透。
    而最让他心情复杂,有一种隐隐的不快不可遏制的泛上来的是,他看到所有随着林夕前来的人,莫寻花等人,一些领路的官员,甚至先前由他指示派去的那些守卫军士,看着林夕的目光之中,都是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尊敬。
    他心中的不快,来自林夕给他高高在上般的压力,来自由心的嫉妒。
    因为他知道自己恐怕这一生都无法赢得那些人那样的目光,所以他此刻……甚至和朝堂中想要升迁往上爬的规则无关,都有些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情,便希望林夕的那些功绩真的只是假的。
    林夕的目光对上了秋墨池的目光。
    这个世上的人,总是用他们想象的道理,来揣测他的想法和心理。
    只是所有这个世间,将他视为对手的人,却不知道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所谓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便本身截然不同。他在成为鹿林镇的林夕之前,已经失去了一个人生,拥有了一个人生,他一度只是用旅人的心态,看着这个世界的风景,在经过了碧落陵的事,经历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痛之后,成为圣师,杀死闻人苍月,比起许多杂七杂八的纷争真是要重要太多……而在和高亚楠一起走出千霞山,有着高亚楠的陪伴和开解,心态再度平和,知道急也没办法改变人生,急也没有用,连强烈的仇恨都能温和的等待之后,寻常的一些刺激,对于他而言,真的已经不算什么,即便是生气,他的心情也能保持绝对的平静。
    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能够更为细致的察觉出一些隐藏在对方眼眸深处的情绪。
    “咳……咳……”
    秋墨池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前的林夕,轻咳了两声,然后微笑,准备开口。
    “你是秋墨池?”然而让他一滞的是,林夕却是已经抢在他面前,干净简单的开口。
    秋墨池看了林夕一息的时间,收敛了微笑,平静点头,“正是。”
    “我一直不喜欢废话,喜欢直接一些。”林夕却笑了笑,道:“这里这么多官员,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怀疑所有这一百十四名云秦军人?”
    秋墨池身旁那名圆脸官员脸色微变。
    只是一句话,便已能够听得出林夕的水准,这非但不是一个只有武力的莽夫,也绝对不是一个只有小聪明的人……这一句话,根本便不是问题,而是严厉的指责。
    “里面坐下再谈?”秋墨池平静有礼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经常坐着的人,恐怕便不能理解站着的人如何做事。”林夕微笑道:“我看还是站着谈,会比较清醒。”
    秋墨池眉头微皱,他身旁那名圆脸官员却是按捺不住,寒声道:“林夕,你并非官员,进入此种地方,如此作态,似乎也无礼了些!”
    林夕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莫寻花以及袁天谕等人,示意他们不要愤怒,然后不急不缓的转头,看着圆脸官员,收敛笑意,道:“我想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圆脸官员一怔,沉声道:“不知你此言何意。”
    林夕摇了摇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应该知道,我虽然不在军中任职,但是从我离开边军至现在,可是也没有人说过削去我所有官阶,也就是说,你现在说我已经不是官员,那是你代圣上下了决断?”
    圆脸官员脸色顿时雪白,明白自己的确犯了极大错误,一时额头上冷汗冒出,却是语塞,说不出话来。
    秋墨池微仰头,出声道:“林大人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只是……”
    “是么?”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夕平静但毫不留情的打断。
    秋墨池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袖中的双手因为隐怒而微颤。
    “你要证据?”林夕却是看着身旁的高亚楠笑了笑,看都不看他,“我们当日所有在场的人,都来了,请问秋大人,你还要不要证据?”
    秋墨池的面色变得冰寒,他原本便是要针对林夕,此刻林夕咄咄逼人之下,他自然更不想让步,也不看林夕,仰首望天,寒声道:“他们讲述的事情太过离奇,当然要证据。”
    “既然如此,那不若我们试一次?”林夕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你到两万云秦大军,中军营帐之中,我来潜进去刺杀你一次?刺杀成功,便说明是事实,不成功,便就算是假的,如何?”
    秋墨池的身体陡然一僵。
    圆脸官员再度变色,惊声道:“这种事情,岂能用此种方式重演证明,真是荒谬!”
    “既然你们也觉得这样荒谬。”林夕笑了起来,“那所有这些云秦军人的话,加上我们,还不够证明?”
    秋墨池突然也笑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愤怒可以完全不必要,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当然,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属于功绩受益者,在情理上,自然会有串通供词的疑虑,林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每年我们云秦监军处查处的此类串供,都不下百件,那些人大多也都是前线军人。”
    秋墨池此语一出,袁天谕等人的脸色都彻底黑沉了下来,然而林夕却摇了摇头,“你这便是在怀疑我和这些军人的品格?你不要忘记我的身份。”
    第五百四十章 反击,要有反击的样子
    这个院落骤然安静了下来。
    只是因林夕这一句平淡的反问,每个人的情绪都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息之间脸色还极其阴沉的袁天谕等军人,嘴角都瞬间泛出了一些自嘲的微笑,不自禁的轻轻摇头,在心中想着自己的担心和愤怒简直都是多余的,这件事情原来真的根本不算是件事情。
    圆脸官员在数息之前,还是大惊失色,真的担心顾云静可以令军方配合林夕再来一场刺杀,以林夕的能力,他不得不担心林夕真的是在大军之中将秋墨池刺杀了,然而此刻,他发现林夕根本不必耗费力气做这种事情,因为他真的忽略了林夕的另外一个身份。
    “你们是在质疑一名灵祭祭司的品格,难道我身为灵祭祭司,会说假话?”
    林夕的目光扫过了脸色变得极其精彩的圆脸官员的面目之间,又平淡的说了一句。
    场间一片安静。
    吏司的两名官员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目光聚集在秋墨池身上,在他们看来,既然林夕这么说,既然有林夕作证,那这件事情,就已经定论,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
    因为自从青鸾学院自从被皇帝用雷霆学院刻意压制到现在,一直显得低调且甚至给人已经江河日下的感觉,所以林夕青鸾学院天选的身份,似乎也让很多人忘记了敬畏。
    因为林夕在碧落陵之后,淡出云秦许久,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官阶还并未被削除,只是被皇帝刻意不提及的事实。
    而他重新出现在南陵行省之后,因为战功太过显赫,却又让人第一时间想到强大的箭师和修行者,却容易让人忽略他是灵祭祭司的事实。
    灵祭祭司,本身便是光明的象征。
    一般的官员,如何有资格怀疑灵祭祭司的品格?
    然而秋墨池却是摇了摇头,平淡出声道:“我怎么会忘记你的身份,只是灵祭祭司堕落,也不是没有例子,按照惯例,你这种灵祭祭司虽属不在朝堂任职的苦行祭司,但每年也必须经受一次祭司院的核查,你这一年多来,应该还未和祭司院接触过,并没有接受学习和核查。”
    秋墨池此言一出,在场官员的脸色又都是一变。
    “你很懂得一些官场的手段,你明白应该怎么往上爬,应该可以利用什么样的规则,扯上祭司院核查我的灵祭祭司身份,便至少又可以拖很长的时间。即便最后还是认定他们所报的功绩和过程非虚,你也是公事公办,但这过程也足以恶心死我们。”林夕看到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强辩,却是没有生气,只是平静道:“只是可能我们青鸾学院和我的行事真的太过低调了一些,所以就连你这种小脚色,也竟有胆量扳扳我看看,可是你真的不够资格……还有你不用装出这么平淡的样子,在我一直对你这么无礼和苛责的情况下,你越是如此样子,便越是显得虚伪。”
    秋墨池脸上的平淡消失,露出了愤怒的冷笑,“我不知道什么算是资格,我只知道,我有权彻底查清这件事情。”
    “是么?你真以为你算是个人物了?”
    林夕笑了笑,他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些在东港镇对付那些官员时的快乐感觉,“我来告诉你我和你之间的差别。我可以现在就走出去,走到城中,告诉城中百姓我是林夕,然后我会告诉他们这一百多名对帝国无比忠诚的将士是经历了何等的厮杀和困苦之后,一路突围,并最终成功袭营,回到云秦的,然后我还会告诉他们,这些军人结果回到云秦之后,反而被监军处,被你,当成奸细看押。我根本不用证明自己的灵祭身份有没有被腐蚀,但你恐怕就会被愤怒的军民直接用鸡蛋和砖头砸死。”
    “如果硬要做如此煽动民心的事情,那你也尽可以做。”秋墨池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但你休想以此来令我屈服,即便我死了,监军处接下来的官员,也同样会如此处理此事!”
    林夕皱了皱眉头。
    对付秋墨池这种级别的人物,他的确是懒得麻烦,在他看来,用灵祭祭司的身份来压这种人,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然而他没有想到,秋墨池在此种情况之下,竟然还想一条路走到黑。
    贱人如狗,但这却是一条有些难缠的狗。
    场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