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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嗯……”姚宛点头应了,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李妍儿说的“奸情”,她的心里立刻像打倒了五味瓶,心道孙氏对薛崇训倒是真上心的,如果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定然是让人羡慕的家庭,可他们却是在乱……伦!
    姚宛也没多说什么,用铜盆打了些热水添了凉水试着温度差不多了就端了进去,在薛府呆了也好几个月了,平常这些侍候人的事儿已是干得十分麻利熟练。人都是逼出来的,以前在家里真不敢想像自己会做那么多活。
    薛崇训手里拿着一本线状书册正坐在那里,偶尔翻一下也不知道看进去了没有。姚宛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拿了毛巾给他擦嘴,默默地收拾着被他自己弄黑的下巴。她一边干活一边顺眼瞧了一下那本书的封面,春秋左氏传。
    他看上去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过得一会便说道:“传话给薛六我要出门几天,让他通知飞虎团准备骑兵随行。”
    “几天?郎君要出远门么?”姚宛问了一句,到时候孙氏问起也好回答不是。
    薛崇训道:“去一趟铜川,一天之内无法回来,估计得在外歇两晚上。”
    “是,我这就去传郎君的话。”姚宛看了一眼薛崇训身上的衣服,“要换官袍么?”
    “不必了。”
    姚宛传话回来又见了孙氏,把薛崇训出门的消息也一同告诉孙氏了,并给她解释道:“郎君平日会在家里处理一些信件,我在边上侍候着也不经意知道了不少事儿,铜川好像是神策军的驻地,他去那边应该是为了军务。”
    孙氏听罢便道:“一会把三娘叫过来,让她路上多点心思照料薛郎的衣食。”
    第三十一章 兵法
    铜川兵营地处同官县属雍州管辖,但因距离长安只一百里,历来都有京畿地区的外围武备。长安作为大唐都城其防务当然不只城防,周围郡县都有驻军,不过几乎没有战事发生在关中。如果潼关等要塞都已丢掉要在关中开战,基本是大势已去的局面了。
    这地方的驻军现在就是神策军,去年李隆基在洛阳称帝情势紧张,薛崇训便趁机借加强内部防御的名义把神策军从陇右调回关中,驻扎在此地。距离长安一百里如果有紧急事态一天一夜就可以兵临首都城下,为薛崇训在长安的话语权增加了不少分量。如今他借兵制改革进一步要调兵进城,等于是要把唐廷心脏置于手掌之中。
    有“寿衣军”之名的神策军负责长安城防,和以往轮流上番的南衙兵有本质区别。府兵直接由南衙官署控制,在内斗中的作用显得比较松散,就像几年前韦皇后调了六万府兵进京戒备也是没起到什么作用,他们压根就不愿意参与内战,谁取得了政权就立刻投降。轮流上番的制度也很难被当权者有效控制,不是任命个自己人当主帅就可以的。
    而神策军则是被当作健儿征召的职业军人,从上到下被飞虎团武将集团控制得铁桶一般,还经常被洗|脑,有军饷拿有前途奔,和幕府亲兵差不多的性质,薛崇训的命令比兵部命令和圣旨都要管用。从性质上看如果说禁军是效忠皇帝一人的军队,神策军就是效忠晋王一人的军队。
    所以薛崇训很重视这股人马,亲自从长安出城前去视探,第二天上午即四月初三到达铜川。
    这是他第一次来同官县这个地方,中国实在很大,很多地方他都没亲自去走过。将军殷辞受到咨文后一大早就把全军调到了兵营外的校场上等着,总计约四千人以团为方阵列队,人群摆开有两个马球场一样的大小,声势也算不小。
    待飞虎团骑兵前后护卫着薛崇训那辆松木马车到了兵营前时,殷辞便带着几十个将领骑马迎接过来了。他们纷纷从马上翻身下来,抱拳向薛崇训执礼拜见,薛崇训也还以礼节寒暄了几句。
    他抬头四处眺望了一会儿,只见兵营背靠一座山面向一条河,营门口修了箭塔哨所,里面的木头建筑和帐篷井井有条,心道殷辞治军至少是很认真的。
    薛崇训换马前往校场巡视,诸武将也纷纷上马随从,殷辞策马在薛崇训身边禀报着平时训练的时间项目等事。
    “将士们的伙食如何?”薛崇训当着几千兵马的面问了一个小问题。
    殷辞道:“军需补给充足,三五日便能开荤一回。”
    “从今天起到进长安城止每天一顿肉,饭要管饱,严禁克扣军饷,加强训练和军纪,我会让兵部继续增加军费,你们把帐目列清楚便可。”薛崇训道。
    “王爷体恤将士之心让神策军上下无不动容,吾等愿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不负厚望勤于训练以成大唐精锐之师。”
    众将一听还要增加军费大喜过望,跟着殷辞纷纷说起好话来了,听得叫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在外面我会护着大家,但在军中枉顾军法者严惩不贷,殷将军放手治军便是。”薛崇训一本正经地说,“在我心里神策军不仅是精锐,更应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王牌,应彪名青史与大汉虎贲齐名。你们先练好本事,以后本王带你们纵横异域封王封侯也不在话下。”
    一番煽乎之后众军的情绪激动起来,呼声此起彼伏,山间很快热闹起来。薛崇训见状也就不多费劲了,骑马向营中走,众将也跟着进了兵营,吆喝着军士搬酒菜到中军大帐款待。
    众将簇拥下薛崇训进账坐了上位,端起酒碗便先干了一碗,大伙闹哄哄地也跟着饮起酒来。三娘戴着一顶帷帽把脸遮着一句话都没说过,大伙猜是王爷的近侍,她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薛崇训,别人要她喝酒也不理睬,然后大伙便懒得搭理她了。
    酒过三巡,薛崇训便说起了正事:“在场的都是将帅,我便把话说在明处。”
    殷辞等忙抱拳道:“我等听王爷训示。”
    薛崇训道:“调兵令要经过门下省及兵部,多少有些周折,不过也快了。还有一些日子你们无须训练刀枪箭术,一心练好队列便可。”
    一个将领笑道:“王爷的意思咱们明白了,眼下调入京城没仗可打,便要光鲜好看一些,在京城当官的和老百姓面前长点脸嘛。”
    “马|屎皮面光是不行的。”薛崇训刚一说粗话,众将便笑出声来。
    不过他也没说那将领不对,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了,又继续说道:“起先我在校场上随意看了一会,队列还差点。”
    薛崇训停下来的当口,殷辞忙对众将说道:“别光顾着喝!记住薛郎的话,咱们这回是进京驻防,一定不能让人小视了。”
    一个人插嘴道:“如果非要好看,辎重骡马不能随军一起,不然锅盆铁铲的怎么也好看不起来。”
    薛崇训道:“辎重放在后面陆续运到各城内便可,过几天军械司会运新的兵器过来,还有新衣,东西给你们了得收拾干净些,衣服要用熨斗烫平。到时候进了明德门从朱雀大街上先向太极宫方向的走,必须要整齐划一,队列横看竖看要是一条直线,步调全部都要踏在鼓点上,别他|妈噼里啪啦的听着窝火。”
    都是些武夫,薛崇训说话倒是没啥讲究,想到什么说什么反倒能让武将们觉得亲切一些。
    殷辞拍着护心镜胸有成竹地说道:“薛郎放心,单是为了走个队列好看多简单的事儿,不出十天半月就能练出来。”
    薛崇训点点头:“很好,咱们不是光为了面子,到时候从朱雀大街过,观看的有朝臣也有外邦使节,把气势拿出来能震慑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中作用不能小视。”
    众将听罢纷纷附和,薛崇训又看向殷辞语重心长地说对他寄予厚望云云。
    到得晚上,将士们点起篝火宰杀牛羊,聚集在一起饮酒,薛崇训少不得又和众人欢聚。在兵营里十分热闹,他也感觉好受也许多,晚上喝了不少酒很快就睡着了。
    一大早就响起了号角声,薛崇训从帐篷里出来时,天才刚蒙蒙亮,东边泛起了一层红黄色的云彩。晨曦之中他顺着号角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排军士正鼓足了腮帮卖力地吹硕|大的军号,营中也热闹起来了随处都能见到走动的军士,这里充满了朝气活力。
    待得朝阳初升时,营房之间炊烟缭绕大伙已在造饭。殷辞等将领也来到了薛崇训住的帐篷外面见面说话,大家都心情都很好。正如殷辞所言,“给大伙吃饱饭,让他们练队列也好马术箭术也罢都可以,薛郎尽管放心,进城那天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薛崇训和众将一道吃了早饭,打算在军中逗留一天,看看他们的训练。将帅即时调整了练习项目,把校场上的靶子等物都撤除了,让将校队正们先各自带兵练习队列。
    校场上的吆喝声鼓声闹哄哄一片,这场景让薛崇训想起了回忆里的军训也是这般热闹。他便在殷辞等人的陪同下四处走动观看,随意停下时,旁边的两个将领便急忙走过来见礼,大约是一个队正一个副队。薛崇训没管他们,沿着士卒前排走了过去,众军一声不吭地站直了身体。他走到队末站定,末尾的士卒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后生,胡须都没长起来,此时薛崇训站在他面前让他十分紧张,瞪大了眼睛目视前方一动也不敢动。薛崇训伸手把他的头盔扶正,忽然喝道:“向右看。”
    后生茫然地向东边看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薛崇训用手臂指着队列道:“都向右边看,看直了调整队形。”
    众军听罢纷纷偏头,队列一阵晃动。
    “最左边的这一列五人不要动,以他们的位置为准其他人前后左右看齐,再试试。”
    队正依次办法吆喝了一句,众军步伐移动了一阵果然更加整齐了。陪同薛崇训的将领纷纷赞叹,薛崇训淡然道:“练好队列也并非无益于战。”
    他继续在校场上走动,边走边思虑了一会儿,干脆下令全军各部由副队暂时指挥,让队正约八十人在校场一角集结,校尉以上的将领在一旁观看,薛崇训自己亲自操练起那些队正来了。抬头挺胸收腹、立正齐步跑步等等,无非就是军训那一套简单的东西。可就是这么一点简单的东西也能让队列的样子大为改观。
    现代队列操练的优点正如其生产组织形式一样,规则更加细化、准确化,这恰恰是古代松散经济模式下很难出现的思路。虽然在实战中队列不必要求太多整齐,但是能达到整齐协同的组织方式无疑对增加军队凝聚力大有裨益。
    到得中午殷辞也忍不住说道:“薛郎所持之兵法出自哪家?”
    薛崇训笑着忽悠道:“二郎回河东后在祖宅里发现了一本残破的古籍兵法,他于兵法毫无兴趣便送给我了,我无事时便看看。”
    殷辞一脸羡慕又不好说要借阅,因古时兵法和武功秘籍一样,规矩是只传子弟的,不能强求别人。.
    第三十二章 醒来
    四月十二日兵部拟好了调兵令,信使带鱼形兵符及调令公文快马前往铜川。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平静,投奔薛崇训的高层官僚及幕僚集团都等待着形势一步步的发展。只有几个人知道太平公主的事儿,甚至大家都几乎要把她忘记了,毕竟早就确认她患的是绝症。而就在之后不两日,太平公主却突然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听到一个女人平静的声音:“殿下终于醒了。”
    太平转过头就看见一张清秀而瘦的脸,慢慢地想起来这个女人是个女道士叫玉清,她躺了一会,昏睡前的记忆便如水一般慢慢浸|入脑海。生了病要死了……疼痛难忍……吃了丹药……担心身后事等等。
    “崇训呢?”太平公主的嗓子沙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薛崇训,这让玉清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太平公主挣扎着要坐起来,玉清急忙扶住,然后端起一碗粥温柔地要喂她。
    太平公主没有得到回答,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好像仍然在承香殿的星楼里,暖阁里只有自己和玉清道姑两个人,没见着薛崇训。在她的记忆里,生病后每当醒过来都能看见薛崇训伏在床边上睡觉,今天却没见着他。
    “晋王还不知殿下醒来了。”玉清道。
    “晋王?”
    玉清道:“便是薛郎以前的河东王,殿下您的长子,年初就封亲王了。这会儿听说已经权倾天下,我一直呆在星楼里也不甚清楚,反正见宫里的人都对他敬畏有加。”
    太平公主愕然道:“我睡了多久了?”
    玉清道:“到今天为止,七个月零三天。”
    “……”太平公主神情诧异,“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玉清幽幽地说道:“这些日子都是我陪在殿下的身边,一日也未离开……月初神医宇文姬就确诊殿下的病已经痊愈了,但是他们让我继续为您服用阴阳御气丹,这种丹药有致人昏睡的作用,所以殿下现在才醒来,也是我暗自停用阴阳御气丹的缘故。”
    “他们?他们是谁?”太平公主冷冷问道。
    “金城和宇文姬,前几天晋王也来过叫我做同样的事,应该是晋王的意思,其他人都不敢擅自决定有关殿下的事。”
    太平公主看着玉清道:“你做的很好,没想到你竟然对我如此忠心。”玉清的目光下移,不敢正视太平,脸上好像有些羞涩一般的表情。
    等玉清用不经意的眼神瞅了一眼时,只见太平公主正皱眉思索着什么。玉清便急忙找了一件大衣披在了太平公主几乎赤|裸的身子上。太平依然一言不发,以前昏睡时那么安静的一个人此刻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威压和畏惧。
    “叫人进来服侍我更衣。”太平公主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道。
    玉清只得把外面的宫女们叫了进来为她梳妆打扮换衣服,期间太平公主随口问了一些问题,宫女们对局势的了解比玉清还多一些,大约是因为玉清对俗务不感兴趣平日|比较孤僻。从宫女们口中,太平公主了解了一些起码的现状,诸如李隆基曾在洛阳称帝被剿灭、前太子李承宏勾结贵妃毒杀先帝被诛、李守礼次子李承宁被拥立为帝、高太后垂帘听政等。
    太平公主收拾停当,便呼来一众承香殿的宦官宫女前呼后拥地往紫宸殿去了。如此一番动静自然不能保密,承香殿内不少人很快就知道了太平苏醒的事儿,高氏急忙差人出宫告诉薛崇训。鱼立本等前太平党宦官也纷纷跑过来见太平公主来了。
    以前太平党那些人和薛崇训关系也很好,可是在他们眼里太平公主薛崇训本来就是进退一体的一家人,就算有人很快意识到母|子俩可能出现矛盾,但是大家作为外人实在左右为难,只有对他们母子俩都恭敬一些。
    至于后宫高太后,虽然被赋予了垂帘听政的大权,可是在太平公主的积威面前完全就是渣,整个承香殿很快就以太平公主马首是瞻。
    她带着一大帮宫廷内侍到了紫宸殿大殿上,直接坐上了正上方的榻上,下令道:“鱼立本,你马上叫人分头传话,把政事堂诸相公、禁军将军常元楷、李慈叫到这里见面。”
    “是。”鱼立本恭恭敬敬地应了,拿着拂尘提着袍衣是小跑着出去的。
    一直贴身跟着太平的玉清道长还穿着道士葛衣,她看太平公主的神情是满脸的崇拜,被太平的王霸之气所折服。女人能如太平公主者古今罕见,也就只有她|娘武则天更牛一点。
    鱼立本出得紫宸殿,还不忘确认了一下问身边的人是否告知了薛崇训,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便乖乖地听太平的命令差人南北传旨去了。
    ……薛崇训正在亲王国和幕僚们在一起,听到宫里来的宦官禀报说太平突然苏醒,正在紫宸殿召集朝中大臣、禁军将帅,他顿时惊得脸色骤变。左右幕僚之前更是压根不知道太平公主病愈的事儿,突然听说这么个人物苏醒过来,都不觉得是真的。
    有个幕僚抓住报信宦官的衣袖道:“太平公主不是得了绝症么?”
    “好了……”宦官瞪眼道,“杂家听说让女道士的仙丹给治好了。”
    心腹幕僚们立刻把薛崇训请进内殿中商议对策,宇文孝最是不能接受现实,言辞激烈道:“当此之时切勿迟疑,太平方恢复神志准备不足,咱们越早动手发动攻势越是容易,应尽快和玄武门几个信得过的将校密约见面里应外合,以飞虎团为主战兵力冲进大明宫,捉住太平公主关起来或是……只要一招得手,朝中各方本就拥护薛郎,自然识时务者为俊杰重新找准位置,大事可定。”
    王昌龄摇头道:“这种办法风险太大,对我们来说一旦有闪失就会失去道义变成不仁不义不孝的一方,对禁军中下将校来说没有上峰的调令与我等私自勾结形同谋反,他们担的风险也大而且是对付薛郎的母亲大人,我认为他们不一定愿意。”
    宇文孝痛心疾首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少伯不同意这样办,能拿出什么法子来?咱们切勿夜郎自大,要明白朝中掌握军政大权的大员多是前太平党留下的人,薛郎只是以太平长子的身份整合拉拢了他们而已,本来没事,谁能想到她能复出!”
    王昌龄坚持道:“铤而走险是亡命之徒所为,岂是公卿士族做的?”
    宇文孝听到亡命之徒十分不快,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但又想到王昌龄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也就没有吵这事儿。
    王昌龄又道:“我的建议是等待神策军进城,壮大实力后形成对峙之势徐而图之。神策军两天前启程,预计今日之内便可到达长安,他们有兵部调令名正言顺,城门守备无权阻拦,肯定能及时进驻长安城内。就算太平欲阻止,必须得有正式的公文才能收回兵部军令,能要挟程千里下达军令也是颇费周折,应该是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通知殷将军,放弃不必要的拖延以最快速度通过明德门。有兵在手实力说话,其他事宜都可暂缓商量,请薛郎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