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他吹的口哨……”丁诗晨回过神来,愣愣地说道。
“绿袖子?怎么了?”许静听了几秒钟后,皱眉问道。
范飞吹的正是一首《绿袖子》,这是一首英国民谣,旋律非常古典而优雅,是一首描写对爱情感到忧伤的歌曲。
“你仔细听。”丁诗晨怔怔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模糊背影,有些不安地说道,“我仿佛听到了杀伐之音……”
“杀伐之音?你没搞错吧?”许静“格格”地笑了起来,“他吹的是绿袖子,又不是十面埋伏!”
“但我真的……”丁诗晨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个像条土狗般蹲在地上的农村男孩,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范飞在丁诗晨的眼里一直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好学生形象,但经过了今晚,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很感激他刚才为了替自己解围所做的那一切,却又觉得他异常地陌生,离自己熟悉的那个范飞十分遥远,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她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沉重起来。
第八章 欠了他一个清华
“秋哥,那小子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离开大操坪后,那帮男女便将摩托车停在路边,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这时才有一辆车身上喷着110标志的警车从他们身旁驶过,风驰电掣地往大操坪开去。
警车经过罗秋身旁时,速度徒然放慢下来。车窗里,一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探出头来,严肃地看了罗秋这群人一眼。
罗秋一边捏着个手机打电话,一边冲着那警察笑了笑,还微微地点了点头。
警车忽然加速,再次开足马力奔了出去,转眼间便已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秋哥,你怎么不答话?”一个脸上有几颗麻子的混混把视线从警车上收回来,再次望着罗秋,眼巴巴地问道。
“别问那么多,反正四叔交待的事,我们已经办好了,回头都有打赏。”罗秋收起手机,同时也收起了笑意,他活动了一下两个肩膀,龇牙咧嘴地骂道,“妈的,那小子还真有点功夫,弄得我很不舒服,看来得找人好好按摩一下。”
“秋哥,透露一下吧?”那混混不甘心地说道,“我好像听到那小子嘀咕了一句‘我退出竞争’什么的,你就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秋的脸色徒然阴沉下来,冷冷地盯着那混混说道:“麻子,你还真是麻子怪多啊!不该你知道的事,你偏要知道,嫌命不够长是吧?”
那个绰号叫“麻子”的混混缩了缩头,再也不敢出声。
“秋哥,真就这么算了?”一个长得很有些妩媚的女孩娇滴滴地问道。
“算了?我和他没完!”罗秋在那女孩屁股上掐了一把,冷笑道,“不过得再缓缓,等那事过了再说。你把录像给我拷出来,用u盘装着,千万别删了,懂吗?”
“好的。”那女孩娇笑一声,握住了罗秋的手掌,然后指着路旁灯火通明的那栋东云宾馆问道,“秋哥,咱们就去这里吧?”
“行,你们先去,我回去和四叔说一声,一会就来。”罗秋说完这句话,就轰大油门,骑着那辆摩托车扬长而去。
…………
“范飞。”丁诗晨蹲到了范飞身旁,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范飞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丁诗晨一眼,笑道,“丁委员,你吃完了?”
“别委员委员的,你成绩比我好,这个学习委员是你让给我的。你这样叫我,好像在讽刺我似的!”丁诗晨扭捏了一下,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喂,你怎么不去吃?”
“我在上班呢,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陪客人进餐。”范飞自嘲地一笑,同时把手指间的烟头使劲一弹,那红红的烟头便划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哧”地一声落入了一个小水坑中,瞬间熄灭。
范飞怔怔地看着那个被人道毁灭的烟头,若有所思。
“你……什么时候抽起烟来了?”丁诗晨闻着那淡淡的烟草味,皱了皱那两弯新月般的秀眉。
“偶尔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抽一根,没瘾。”范飞挠了挠头,低声道,“别告诉贺老师。”
“刚才的事多谢你了,否则……”丁诗晨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
“没事,其实他是冲着我来的,你只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你用不着感谢我。”范飞微笑道。
“工具?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丁诗晨撇了撇嘴,不满地嘀咕道。
“虽然别扭,却是真话。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不必放在心上了。”范飞笑道。
“这里混混很多,治安不好,你还是别在这里打工了吧?”丁诗晨想了想,劝道。
范飞没吭声,从脚旁捡了根烤羊肉串的竹签,在地上随手划着。
丁诗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说道:“你如果缺钱,我可以借给你。等你上了大学,挣了钱以后再还给我。”
范飞的竹签在地面上有刹那间的停顿,随后又慢悠悠地划了起来。
“木头人,你说话呀!”见范飞一直不吭声,丁诗晨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嗔道。
“我不喜欢借钱,以前借怕了,欠债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范飞终于回头看了丁诗晨一眼,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这份心意。”
见范飞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丁诗晨有些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却也不好意思继续提这件事,只得有些郁闷地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功夫的?怎么这么厉害?”
“学了两年了,不是我厉害,是他们不中用。”范飞低调地笑了笑。
他的手一直在用竹签在地上乱划着,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瞄着丁诗晨的脚。
丁诗晨今晚仍然是穿的浅蓝色校服,裙子下露出了浑圆、修长而白皙的小腿,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她的脚上则穿了双粉红色的凉鞋,露出晶莹如玉的几粒脚趾头。细心的范飞还发现,丁诗晨不知什么时候把脚指甲也给染成了浅紫色,中间还飘了几丝亮蓝,看上去挺不错。
女为悦已者容?这丫头心里有人了么?范飞忍不住胡猜乱想起来,眼神也就有些呆滞。
丁诗晨的第六感比较敏锐,发现了范飞的眼神不够正经,脸上不由飘过了一丝红晕,赶紧正色说道:“范飞,你作为班上的尖子生,应该起个带头作用。现在是高三了,你还不去上晚自习,影响不好,而且贺老师也会为难的,弄得不好她就会被教务室批评。”
“丁委员,什么事不都可以有个例外吗?”见丁诗晨旧事重提,范飞笑了笑,说道,“我可以不上晚自习,这是贺老师批准了的,是特例。就像你染脚指甲,贺老师也不会批评你一样。”
丁诗晨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原先因为感觉范飞在偷看自己的那点小得意劲儿,也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拳头也忽然捏紧了,恨不得在这个无赖背上狠擂一拳。
但转而一想,范飞的这句话并没有多少恶意,丁诗晨又忽然为自己的生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她觉得自己今晚的情绪有些怪异,或许是因为受了罗秋的这番刺激吧。
“再说了,我也不会让贺老师为难的,明天我就会去找费主任说个清楚,争取也得到他的批准。”范飞抬起头,看着不时往这边偷瞟着的许静和任平生,微笑着补充道。
“不行,你绝不能这样做!”丁诗晨脱口叫道。
“怎么了?”范飞疑惑地问道。
“这件事本来是个秘密,我也只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丁诗晨定了定心神,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今年我们明珠市有两个省级优秀学生的指标,其中就分给我们武昭县一中一个!”
“那又怎么样?”范飞挠了挠头。
“你笨啊!”丁诗晨急了,说道,“按照市教委的文件,省级优秀学生必须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各方面表现特别突出的学生,而且必须从咱们市高中阶段评选的省级三好学生中产生。你想想,符合条件的能有几个?”
“有几个?”范飞微笑道。
“不就是你和罗勇、王剑辰……三个人吗?你想想,你这时候不上晚自习,不是给教务室找借口治你吗?你连自习纪律都不能遵守,又怎么能评上省级优秀学生?”丁诗晨皱着眉头说道。
当说到罗勇这个名字时,丁诗晨的心头忽然一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脑海里掠过,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清、抓不住,因此话语也有了短暂的停顿。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想当什么省级优秀学生。”范飞憨笑道。
“你别装蒜!”丁诗晨还是比较了解范飞的性格的,见到他这种笑容,顿时疑惑地说道,“你不会没听说过省级优秀学生可以直接保养上大学吧?”
“那又怎么样?以我的成绩,还怕考不上好的大学?”范飞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腔调。
“如果是保送到清华大学呢?”丁诗晨咬了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确定今年我们的保送指标里有清华大学?”范飞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憨笑相。
“确定!”丁诗晨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这还是绝密消息!”
“放心,我嘴很稳的。”范飞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笑道,“可惜,我对清华大学没兴趣。”
“什么?”丁诗晨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满脸的惊诧表情。
清华大学是华夏国最高等的学府之一,范飞居然没有兴趣,这不得不令丁诗晨大为惊异。
“是这样,我只对北大有兴趣。”范飞看了看丁诗晨脸上的表情,微笑着解释道,“你别惊讶,我慢慢解释给你听。是的,我知道,这两所大学都是华夏国最好的,但各有短长。据我了解,清华的工科好,偏应用方面的;北大的文科好,偏理论研究方面的。有名的科学家大多是清华出来的,而北大则多出政治家。我是学文科的,以后也想从政,自然想去北大谋求发展。另外,我听说北大的氛围更自由,也适合我这种性格,所以我非北大不考……”
“你还真是超级自信!”丁诗晨愣了半晌,才苦笑道,“你确定你真能考上?”
“一定能的!不过,今晚咱俩的话千万不要外传,以免被同学们笑话。”范飞自信满满地笑了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
丁诗晨见范飞已向任平生快步走去,只得怏怏告辞,和许静、任平生一起回家。
“你们说了什么情话?讲了那么半天也舍不得分开?”许静一路打趣着丁诗晨。
丁诗晨平时是个有些害羞的女孩,遇到这种话题肯定是要反击的,今晚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怎么反驳,只含糊地解释了两句,便一直踩着自己在路灯下的影子闷头走路。
“你怎么了?失恋了?”许静有些诧异起来。
丁诗晨停住了脚步,望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出了会神,喃喃说道:“我还是在想着那件事。”
“哪件事?”许静挑了挑眉毛。
“范飞和罗秋到底说了什么?”丁诗晨幽幽叹道。
“不是说什么表姐夫的事吗?”许静疑惑地问道。
丁诗晨瞥了许静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愿说出自己那不祥的猜想。
这一路上,丁诗晨终于想清了刚才与范飞交谈时那种奇异的感觉,因为她忽然回想起了罗勇这个名字。
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罗勇,也应该是罗家的人吧?他和罗秋会是什么关系呢?而范飞又是凭着什么,仅用几句话就浇灭了罗秋的万丈怒火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再一想到范飞刚才的装憨扮傻,丁诗晨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得慌。
因为她觉得自己或许欠了他一个清华。
第九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五十多岁、肚子滚圆的老者叼着根旱烟袋,坐在一张没涂油漆的简陋竹椅上。
他微闭着眼,随意地搭着个二郎腿,右脚在地上微微地用着劲,便将身形后仰起来,并将竹椅的前两条腿悬空。那张竹椅载着他那将近两百斤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前后颤动着,并有节奏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罗秋听着竹椅发出的吃力声音,情不自禁地望了望支撑在地面上的那两条单薄的竹椅腿,再看了看四叔沙滩裤下露出的那两条大象腿,忽然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不由得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