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谏此言差矣,再多的钱也不过时死物,人方是成事之本。此次前去,若安仁义手下有勇武智谋之士,不妨以重金贿赂,数年前与其交兵,其用兵轻捷彪悍有之,却绝无今日的诡秘气象,定然麾下多了能人,若不除去,将来毕为我等之害。”
“属下领命,还请使君将此处形势修书报与顾全武,顾将军听到此等消息,定然会感念钱公的恩情,加紧攻打董昌的。”
钱缪笑道:“这个自然,书信便烦请昭谏大才了。”罗隐便领命下去准备了,了凡正想随之离去,却听到钱缪说:“夜深了,大家也休息去吧,了凡禅师,某还有点事要与你商量。”
了凡心头咯噔一声,暗想:“果然是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心头满是苦涩之意,口中却只得应了声是、
待众人都离去了,钱缪笑道:“自去年征讨董昌一来,战事持久,财帛便如同流水般花去,如今又要五十万贯,听说灵隐寺资财饶足,如今还请暂借则个。”
了凡心头盘算道:“钱缪既然开了口,肯定是要出出血的了,那还不如主动点,也好换些好处。”他思绪飞快,外人看来不过是一抬头的功夫,便笑道:“本来开战以来,吾寺产业损失严重,加上先前战事失败,僧兵死伤无数,抚恤便不是个小数,不过是勉力支持罢了。”了凡叫了两声苦,见钱缪脸色微变,颇有恼怒之意,赶紧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既然钱使君开了口,此战有时攻打朝廷叛逆而起的,贫僧责无旁贷,却不知钱使君要多少呢?”
“勉力支撑?却不知是何人趁兵事连绵,低价强卖破产百姓的田土,光你们寺内的铜钟铜佛像,融化了说不定便有百万贯之数。待我一统江南东西道,便拿你这贪僧开刀。”钱缪心头暗骂,口中却慢慢说道,仿佛在盘算要多少合适似地。:“某向蕃商拿明后两年的商税作抵押借个二十万贯,手头上凑凑也可以凑个五万贯,其余的只好请禅师破费了。”
“二十五万贯?”饶是了凡心里早有准备,也被钱缪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大跳,但他心知这不可拒绝,枫林渡口一战,他损失惨重,其他寺院对其也有了离心之意,实力大大削弱,钱缪此时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若是不给说不定就直接抢了,只能看能不能多换些好处来了。
了凡眉头深皱,仿佛身上被硬生生割下块肉似地:“既然使君开口了,那贫僧便是将寺产尽买也得尽量报效了。不过某也不需要还了,只是这江南两道的盐货买卖,可否请交与吾寺专营?”
“不可,这乃是盐铁使的权利,便是我钱缪也无权,又岂能给予他人。”钱缪立刻断然拒绝,这了凡敛财的手段厉害的紧,若是给他这个权力,只怕这江南东西两道的百姓,中户以下都要日日淡食了。”
钱缪见了凡脸色阴沉,毕竟自己刚从他那里捞了一大笔钱,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死,上前一步笑道:“禅师莫急,你在这危急时刻相助,钱某人心里是记得的,盐铁二事乃是朝廷利权,非吾等可以插手,其他方面我会补偿你的。”
了凡听了也没有办法,只得合十行礼道:“那便多谢钱使君了。”
越州,古名会稽,大禹南巡时大会诸侯便与此处,春秋时变为越国国都,越王勾践灭吴后,为争霸中原计,迁都至今山东琅琊,后为楚所灭。秦时和吴地为会稽郡,东汉顺帝时,阳羡令周喜上书,以吴、越二国,周旋一万一千里,以浙江山川险绝,求得分置。遂分浙江以西为吴郡,东为会稽郡。南朝时,于此地置东扬州,隋灭陈后改为越州,有唐一代便为浙东观察使驻所,四周江湖纵横,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自古便为东南大都会。自从董昌击破刘汉宏之后,便为义武军节度使,驻节于此地。现在越州为镇海军大将顾全武统军围攻,只是董昌从子董真骁勇善战,且深得将士之心,领兵相据,顾全武自攻取余姚后,虽然已经从两个方向包围了越州,而且得到了明州刺史得支援,后方无忧,但屡为董真所败,一直攻取不下。
越州城中,义武军节度使府,由于董昌先前向朝廷求取越王封号不得,便自号越帝,这里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宫室,华丽异常,逾制之处所在皆是,非人臣所宜居。在那里,差不多每天晚上,董昌和他的宠臣们都沉溺在喧闹和淫秽的酒宴中,酒宴延续的时间很长,几乎每次都一直到清晨才结束,不止一次,太阳照见他醉醺醺的倒在后堂上,身边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他的宠臣们,还有比他更醉的方士、献上谣谶符瑞的士民们,他们是董昌酒宴的经常参加者。
自从乾宁二年向朝廷求取越王封号不得,转而自称大越罗平国皇帝后,许多臣属劝谏勿要自取祸患,对于这些劝谏,董昌的回应就是屠杀和族灭,在此之后,董昌就沉溺在长夜之饮当中,人们搞不清楚是因为他本性残暴还是因为每天沉浸在醉乡里才变得如此残暴。很快,董昌的皇帝梦被钱缪的问罪大军踏破了,在昔日部下钱缪大军的包围下,董昌不得不放弃皇帝的称号,并将劝说自己即皇帝位的吴瑶及巫觋数人作为替罪羊交给钱缪。由于还没有得到朝廷的诏命,时机还不成熟,钱缪在得到了两百万钱的军费后,暂时退兵,但一切才刚刚开始,在朝廷剥夺了董昌的一切官爵并授予钱缪浙东招讨使的官职后,钱缪的镇海大军再次东下,这次他的目的很明显,消灭自己的老上司,一统浙江东西两道,成为吴越大地的最高主宰。
这天,正如同往常一样,直到太阳下山,董昌才从睡眠中醒来,宿醉后的剧烈头痛让他觉得很难受,可是每当到了夜晚,他又抑制不住自己痛饮一番的欲望,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掉现实的绝望,自己军队的节节败退,老部下的叛变,被包围在孤城之中,身上还有逆贼的罪名。他心里清楚,就算借助杨行密的支援打败了钱缪,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杨行密支援自己的原因只不过是为了牵制钱缪,不让其变得过于强大威胁自己罢了。
在用侍女送来的温水漱口了以后,董昌才觉得感觉好了点,无意间转过身去,正好看到榻旁铜镜里自己的身影,即使通过模糊不清的铜镜,也可以看到自己的面容苍白而又浮肿,那是一夜狂欢饮宴的结果。他本是一名十分魁梧勇武的人,自从任石镜镇将,拼杀了十余年才到了今天的位子,可现在铜镜中的身影臃肿,哪里还有昔日的摸样。看到这里,董昌心里不禁一阵烦躁,猛然一脚将铜镜踹倒在地上,顿时哐啷一声,那面铜镜已经摔成了四五片。旁边侍候的婢女不知何处惹怒了董昌,吓得立刻扑在地上,口中连喊:“奴家知罪,大王饶命!”一边喊还一边磕头,砰砰作响。董昌看着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婢女,胸中一股闷气发泄不出来,整个人仿佛要炸开似地,随手抄起榻旁的一柄玉如意,便向那婢女头上砸去。砰的一声闷响,红白之物四溅,一下便将那婢女砸的脑浆四溅,董昌也不收手,一连拿着玉如意在那女子的尸体上砸了七八下,直到砰的一声,掌中那柄价值千金的玉如意折成两段,才罢了手,将手中那半截玉如意扔在已经不成摸样的尸首上,这才觉得胸中那口闷气发泄了出来,畅快了许多,不禁狂笑了起来。
下江南 第99章 董真
第99章 董真
明伦堂上,已经是一更时分,董昌和其宠臣的酒宴已经到了高潮,与宴诸人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中间的舞姬随着吴音俚语翩翩起舞,在两旁的明烛映照下,舞姬身上的轻纱拂动,半透明的一般,曼妙的躯体几乎呼之欲出,几乎跟赤裸的一般,在舞姬媚笑的魅惑下,在四旁乐户琴声的陶醉下,这一宴会已经变成了毫无节制的狂饮。
在宽敞的明伦堂上,五张几案围成了一个“几”字形,几案前坐着董昌和他的亲信们,离他最近的便是先前在石山一战中独自逃走的汤臼,刚逃回时,董昌海愤怒的要将他砍死,但很快汤臼便通过哀求和溜须拍马重新获得了董昌的宠信,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他便又让董昌恢复了对他的信任,现在他正在董昌耳边低声的说着什么,通过董昌正洪亮的笑声中,可以看出他的话让董昌十分开心。
这位钱缪的老上司,刚刚被朝廷剥夺了一切官爵的前任越王,正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斜靠在两名姬妾的身上,一会儿听着身边亲信的谀辞,一会儿痛饮着身边姬妾呈到嘴边的美酒,从他不时发出的欢笑声来看,这位军阀显得十分快乐,方才那种虐杀侍女的愤怒和恐惧仿佛已经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但仔细的观察者很容易便可以看到,恐惧和忧虑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在他自称越王后的不到一年时间里,他老了不少,而且变得越来越可怕了,昔日威武的黑色脸庞如今变得苍白而又肥胖,一年之前还不过是斑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变得完全白了,他整个面容都打上了疲乏、痛苦的烙印,这是长期酗酒和纵欲的结果。
“方才接到杨行密信使来报,五日前,杨行密已统领淮南大军南下渡江,此时前锋只怕已经兵临苏州城下。钱缪跳梁小儿,指日便要退兵,您便可重上尊号,那时可不会有哪些讨厌的乌鸦在这里唠叨了。这里先请大王痛饮一杯贺。”汤臼站起,双手举着一杯美酒,待说完贺词后,送到董昌面前。董昌听了,越发高兴,也将杯中美酒饮尽。众人也齐声祝贺,一时间堂上气氛热烈之极。
突然堂下传来一阵争吵声,好像是卫兵不让什么人进来,而和来人起了冲突,突然一个极有威严的声音说道:“吾有极重要的军情禀告父亲,十万火急,也知道你是职责所限,不能让你为难,我就一个人进去,随身兵器也留在你这里,不知可否。”
外面静了半响,一阵盔甲的铿锵声随着脚步声传了上来,想必来人的身份十分紧要,哨兵便让其上来了。只见一条昂扬汉子,面容和董昌倒有七八分相似,体型魁梧,身上的铠甲满是泥迹和干了的血迹,已经看不出本身的颜色,右手托着头盔,眼睛布满血丝,腮帮子凹陷下去,仿佛数日未尝好好歇息过似地,正是董昌的从子,勇冠越州的董真。
董真上得堂来,看到一众正在狂饮的人们,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但他没有说什么,便大步走到上首的董昌面前,躬身行礼道:“孩儿甲胄在身,不能大礼参见,请父亲恕罪。”
董昌此时已经喝得有烂醉如泥了,董真沉厚的嗓音在堂内回荡着,一旁奏乐的乐户们也自觉地停止了,舞女们也纷纷退到了两旁,宾客们的欢笑声也被一遍寂静所代替,堂上气氛的突然改变让董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想要从身后姬妾的怀中站起身来,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近三个时辰的痛饮仿佛强力的粘合剂一般,把他的身体黏在地板上,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在姬妾的帮助下,坐起身来,一双失去了焦距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对准了董真的方向,口中结结巴巴的答道:“是真儿呀,好好,快拿一杯酒给他,今日寡人要和群臣同乐。”随着董昌的命令,一名侍女赶紧送了一杯酒到董真面前。
董真眉头皱了皱,仿佛对从父的状况很不满意,但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对董昌拜了一拜,才将酒杯交还给侍女,大声说道:“父亲,我有一事禀报,守城士卒的酱菜钱已有数月未曾发放,冬衣还有两千余人的未发,如今天气尚寒,士卒们许多还不过身着单衣,还请速速补足冬衣酱菜钱,莫让士卒们心寒。”
董真说完话后,便低着头等待董昌的回答,可过了半响却没有回音,抬头一看,却只见从父眼睛半睁半闭,昏昏沉沉的斜靠在身后姬妾的怀中,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汤臼跪坐在一旁,附耳正对从父不知说些什么,看董昌那摸样,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是否听清楚了。过了好一会儿,董昌低声说了几句,汤臼起身对董真说:“大王说,这些年浙东历经战火,且有天灾,府库如洗一般,并无多余钱帛,不过既然是士卒所需,那便挤出千余冬衣,其他的便请忍耐些时日,待击破钱缪后,自然不会缺乏这些东西。”
“府库如洗?”一股怒火顿时从董真小腹直冲顶门,若不是从父在前面,只怕他立刻便一刀斩了汤臼这小人,从父执掌浙东十余年,越州城中光是存储钱帛的库房便有三百余间,数目恐怕不下千万,从父莫非留着这些钱帛给自己买棺材吗?难道他不知道一旦兵败,再多财货也都是留给钱缪的吗?但想起自从董昌自称越帝后,越发喜怒无常,功臣宿将,一言不合,便加以族灭。董真只得压下胸中怒气:“若是钱帛紧缺也就罢了,只是这一个多月来发放给士卒的口粮也不足量,而且里面诸多霉烂陈米,沙石也多了些,还请补足,免得让士卒们空腹迎敌。”
董昌此时好像清醒了些,明白了董真说话的意思,起身想要说些什么,汤臼却大声笑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某昔日家中饲养鹰犬,皆只让其吃的六七分饱,方才会去扑捉猎物,若是吃的太饱,便整日里庸庸碌碌,不想动了。用兵也是一样,钱缪军中饶有资财粮米,少将军勇猛无敌,何不领兵去镇海军那里抢来,又何必向大王这里讨要?”
董真听到汤臼这番话,方才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的怒火立刻迸发出来,右手中的头盔立刻掷了过去,将汤臼打倒在地,两步冲到身前,一脚踏在汤臼胸口上,戟指骂道:“你这贱奴,在石山时不听胡云忠言,丢失要地,丧了万余大军,回来就该问罪处斩,却逃得性命,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克扣将士口粮,从父大事都是坏在尔等小人手里。”说到这里,脚底用力,便要将汤臼踩死在当场。
汤臼脑袋挨了一下,顿时头破血流,跌倒在地,还没起身反抗,便被董真一脚踩在胸口,动弹不得,随即感觉到胸口那只脚仿佛千钧巨石般压下来,一口气顿时上不来了,眼看便要肋骨齐断,被踩死在当场,赶紧抓住那只脚,双手拼尽全身力气向上推去,口中连连呼救。他在生死关头,倒迸发出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力气,以董真的大力,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堂上此时顿时大乱,方才都喝得有七八分醉的那些董昌亲信此刻酒早已化成一身冷汗流了出来,都吓醒了。可董真一向以勇武冠于军中,此刻虽然手中没有兵刃,但也无人敢上前搭救汤臼,只不过远远的大声劝说董真而已。而且汤臼这人平日里依仗董昌的宠信,骄横跋扈,并不得人心,只怕众人中内心还暗自叫好巴不得他死在当场的还居多。
汤臼被踩在地上,双手托着董真的右脚,力气越发不济,身上的锦袍早已被汗水浸湿,生死之间的那股力气已经过了头,两只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眼见得那只脚离自己越来越近,口中更是不住的向董真哀求,饶了自己这条性命,可看董真脸色是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只是不断加力把自己踩死方才快意。堂上一同饮宴之人也无一人来施以援手,只是躲得远远的喊着董少将军三思,汤臼此时暗自发誓:若是自己此次逃得性命,定要将这些临危不救的小人个个杀死,说来奇怪,如论仇恨程度,只怕在汤臼心头,对董真的比起这些同伴的还远远不及。
眼见汤臼就要被董真当场踩死,猛然间一声怒喝:“真儿这是在干什么,如此妄为,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董真吃了一惊,赶紧收回脚来,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自己从父董昌,赶紧行礼赔罪。汤臼逃得性命,赶紧手脚并用爬到董昌身旁,此时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便是那里。原来方才董昌身边的一名姬妾颇有急智,眼见得只有董昌才能控制局面,便将几案上用来洗手的一碗菊花水倒在董昌头上,那水放置在几案上已经很久,早已变得冰凉,倒在董昌头上立刻便将其激醒了,才看到了眼前这番景象。
下江南 第100章 死间上
第100章 死间上
董昌一连骂了董真十余句,董真正要解释,却听见汤臼哭喊道:“某方才不过见大王困倦,便替少将军传话而已,没想到少将军张口就骂,举手就打,还要去在下的性命。微臣性命虽然不当一回事,可这生杀大权,乃是君王之柄,少将军也只能等大王百年之后,方能执掌。大王并无子嗣,百年后这基业还不就是少将军的吗?莫非少将军连这些时日也等不及了吗?”
听了这话,董真更是一身冷汗,心里又惊又惧,哪里还敢解释自己的来意,扑倒在地,不顾盔甲在身,磕头不止。须知这帝王家最是无情,便是亲生父子,碰到了这权位之争,也绝无骨肉亲情可讲,何况自己不过是董昌的从父子而已。
他磕头极为用力,堂上皆可听到砰砰作响声,不过四五下额头便满是破了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董昌道“今夜的事情就这样吧,外面的事情好生去做,某有些倦了,今夜的宴席便到此为止吧。”董真伏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只见堂上已经空无一人,宾客和董昌都已退去,想起今夜要办的事一点没有头绪,反而触怒了从父。心头烦恼异常。走到堂旁,往镇海军营寨方向看去,这义武军节度使府本就地势甚高,远远看去,镇海军营寨在月光下一览无余,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盘踞在城外的镜湖湖畔,包围着越州城。
“莫非越州城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董真的口中满是苦涩。
越州城外,镇海军武勇都帅帐内,顾全武、许再思二人对面而坐,中间的几案上放着一封帛书。两人眉头紧皱,半响无语,显然有什么极为难以决断的事情正在商讨。这两人都是随钱缪起家的宿将,都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尤其是顾全武,无论是乌程寨一战,轻兵疾进,大破淮南将魏约;还是石山一战拿自己的儿子顾君恩做诱饵,击破董昌宠臣汤臼,迫降骆团,莫不是抓住战机便敢于冒险,绝不犹豫,一举破敌的,可此时却这般为难,实在是少见的事情。
“杨行密统兵过江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安仁义用兵一向勇猛有余,短于用间,田覠虽然一向多智,但多谋寡断,想不到竟能这么快便找到我军来源复杂,指挥不一的问题,一举用间偷过了浙江,然后又用巧计吓退了援兵。可见敌军中有人对镇海军的内部情况了如指掌。知己知彼已经占了先手。越州乃是董昌老巢,经营多年,急切攻取不下,还是先回援击破安仁义和田覠。再回头消灭董昌?”说话的是许再思,这些天来,虽然镇海军包围了越州城,但董真统兵极有法度,且深得士心,屡次击败许再思,他实在没有快速攻下越州城的信心。
董昌也不答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钱缪的来信,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许再思方才再说什么似地,过了半响方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许再思道:“再思不妨。”
许再思疑惑的接过书信,细细查看起来,不一会儿竟念出声来:“彼杨行密纵兵四掠,树敌甚多,必有取亡之道。宣武北连魏博,已隔绝东西,河东沙陀不能复越雷池一步。天平、泰宁孤立无援,必不能独存,彼覆灭之日,便是宣武南下之时。彼时杨行密自顾不暇,焉有余力毒我?”念到这里,许再思疑惑的看了顾全武一眼,又看了看书信的落款,却发现是个空白,疑惑的问道:“这是何人的书信,见识倒是深远的很。”
“罗隐罗先生,你可是觉得这越州急切南下,所以才决定先回军击退淮南军然后再对付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