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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主公,那吕方到底意欲何为,莫非他要出兵与主公相合。”苏掌书脸上露出希冀与恐惧交织的表情,如今吕方已经据有两浙之地,势力与昔日的钱缪也差相仿佛,若是与田、安二人合兵一处,其形势便会急转直下,那他博的这一把便是赌对了。
    “吕任之呀吕任之,某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安仁义苦笑道:“果然是个厉害人物,这一万石粮食只怕是让我安仁义在这里替你多顶些时日,让你好收拾许再思、赵引弓之流的吧,天下英雄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供你驱策的棋子罢了。”
    苏掌书赶紧拣起那书信细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事情原委,笑道:“主公也不必丧气,有了这些军粮,我等便可将本州临江之地田中禾谷尽数焚毁,以待敌兵。而且州中军士可并不知道吕方是否会派援兵前来,主公大可将吕方运粮前来的消息大肆宣扬,军中必然士气大振。”
    安仁义听了点了点头,让苏掌书连夜遣人行事。
    苏掌书赶紧修书用印,分遣将吏行事,待到忙完了,天色已经微明了,此时返回润州的前军已经开始准备朝食了,苏掌书所在的中军要到中午才拔营。苏掌书赶紧回到帐中,准备先打个盹,刚刚躺下不久,便听到帐外有亲兵通报,说营外有人求见,说是丹阳故人求见,苏掌书本欲不见,但转念一想,询问那亲兵来人的形容,待到听完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莫非是那人来了?”
    苏掌书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狂跳起来,他强自镇定下来,吩咐亲兵带那人到自己帐中来,便起身整理衣冠,不一会儿,便看到门口帘布一动,进来一个身着灰衣,身材修长的男子,依稀可以看到脸上数道交叉的伤疤,看起来颇为渗人,正是化名为严可求,现在隐身于徐温府中的故友陆翔。
    看到故友出现在自己面前,苏掌书不由得心头一热,抢上前一步把臂道:“陆兄,这几年来你连个口信也不遣人带来,到底过的如何了。”
    看到故友这般模样,饶是如今已是铁石心肠,严可求(为避免误会,以后就用严可求这个名字了)也不禁有一丝感动,但想起此次的使命,心底又硬了下来,躬身答道:“严某不祥之人,身负大仇,若是让那吕方知道,只怕为苏兄惹来祸患。”
    苏掌书想起故友的那满门血仇,也不禁一阵嘘叹,赶紧让严可求坐下,轻声问道:“如今吕方已经据有两浙之地,麾下数万之众,几可与杨行密分庭抗礼,贤弟你虽然高才,要报仇谈何容易,不如且去北方等待时机吧,总不能将陆家这一脉香火,自你而绝吧。”
    严可求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这数年来,我一合上眼睛,便看到妻儿父母大声责备,问我为何不为他们报仇,大仇未报,你教我如何能娶妻生子。吕方固然一世枭雄,可当年伍子胥不过孑然一身,楚国天下莫敌,最后不也能掘棺鞭尸,报仇雪恨,吕方现在再强,总抢不过当年的楚平王吧!”
    苏掌书看到故友这般模样,知道绝非能以言辞所动,只得转问道:“也罢,此事也只能由得你了,只是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安身,可还缺乏些什么?”
    听到故友打听自己现在所在,严可求不由得警惕了起来,自从家门大变,又遭遇陈允刺杀,几乎丧命之后,他便小心谨慎到了极点,他深知仇人不但势力极大,而且心狠手辣,心思细密,一个不小心,丢了自家性命事小,大仇无人来报可就事大了。可是想起此行的目的,严可求低声道:“某现在在淮南吴王帐下右衙指挥使徐温府中当一个清客,也就给他们幼子讲讲经书,混碗饭吃罢了。”
    苏掌书听到故友在杨行密麾下将领府中做活,不由得警惕了起来,待仔细看了看严可求的脸色,却在那伤疤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息下了疑心,起身走到帐后,一会儿走了出来,手中却多了一个小锦囊,放到严可求面前,笑道:“那徐温是个武夫,想必也看不出贤弟的大才,这里有些钱,贤弟且先收下,待到急时花用。”
    严可求听了不由得一愣,将那锦囊打开一看,却是十余枚金锭子,怕不有二十余两,心头不由得一暖,正要推辞,却听到苏掌书笑道:“你也莫要推辞,如今安使君胜负未卜,若是胜了,我也不缺这点金子,若是败了,只怕苏家也与贤弟差不离了,多点金子又有何益。”
    看到故友脸上的苦笑,严可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苏兄,在下此次前来却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苏掌书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却不知是受那位高人所托?”他的声音温度一下子低了下来,全然没有了方才那种与故友交谈的亲热劲。
    “正是鄙主徐温徐将军。”严可求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徐将军受命讨伐田覠、安仁义二贼,久闻苏兄乃是润州大族,深孚众望,让在下来请您相助。”
    “徐将军?”苏掌书的声音中满是讽刺意味:“这厮鼠营狗窃之徒,离间骨肉,使计杀了朱使君,才得了这个右衙指挥使之徒,竟然称我家主公为贼。”说到这里,苏掌书拔出腰间佩剑,将衣衫前襟割下一块来,撇到严可求面前,低喝道:“君子相绝,不发恶声,你回去后告诉徐温那厮,苏某受安使君厚恩,自当以死相报,若要交战便提兵来战,休得使这些伎俩。”说到这里,他走到帐门前,伸手指着帐门道:“今日你在这帐中还是苏某之友,异日相见,便是路人,尽心竭智相斗便是了。”
    见苏掌书已经割袍断义,严可求也不禁觉得颇有些羞愧,正准备告辞,眼角却看到了几案上的一封书信,正是先前吕方写给安仁义的那封亲笔信。这些年来,严可求日夜都想着向吕方报仇,对吕方的笔迹更是熟悉之极,一眼便认出了是仇人的笔迹,立刻将那书信抢在手里,细看起来。苏掌书看到严可求的行径,也知道这书信何等要紧,赶紧抢上前夺,却被严可求一把推开,跌坐在地,情急之下,便拔出一旁的长剑喝道:“快将那书信放下,否则我高呼一声,你便休想生出此营。”
    严可求此时已经将那书信看了小半,心中便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见故友神色坚定,心知自己生死便在对方一念之间了,强自笑道:“苏兄何必如此紧张,小弟将这书信还你便是。”话音刚落,严可求手腕一抖,便将那书信弹向苏掌书面门。说时迟那时快,严可求借着对方视线为书信所吸引的机会,一个箭步便冲到苏掌书面前,一掌便印在对方的胸口中。
    苏掌书刚刚接过书信,胸口便被对方轻轻的印了一掌,只觉得四肢百骸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他双目死死的盯着故友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口中涌出的却满是鲜血,便瘫倒在地,再也没有知觉了。
    为王前驱 第349章 猎虎上
    第349章  猎虎上
    看到苏掌书倒在地上,严可求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伸出一半却又收了回来,如是者再三方才伸手去探苏掌书的鼻息,已经弱不可闻,再一探中掌处,肋骨已经碎了七八根,赶紧想先将骨骼扶正施救,可是方才他情急之下,全力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只怕脏腑都已经受了重创,只有立刻唤大夫前来,才有万一求生的希望。
    严可求正要唤帐外侍卫请大夫施救,可转念又止住了。自己现在身份尴尬,又刚刚出手重创了那苏掌书,只要让营中人发现了,只怕便休想生出此营了,自己死了倒也无所谓,可是家门数百口的大仇何人来报呢?自己刚刚看到吕方送粮与安仁义的亲笔书信,报仇之事刚刚有了点希望,岂能死在这里,再说自己方才那一掌下去,此人的性命只怕已经去了九成九,万一那大夫救不活他,自己岂不是白白死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严可求下定了决心,他敛衽对瘫软在地上的苏掌书拜了两拜,轻声道:“苏兄,小弟知道今日所行恩将仇报,天地不容,只是家门血仇在身,什么也顾不得了。待小弟向那吕方报了满门血仇,自当到你坟前,自刎以谢便是。”
    话音未落,严可求已经转身来到案前,将案上书信塞入怀中,向外间走去。
    帐外的两名哨兵都正拄着手中的长矛打盹,突然听到帐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赶紧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接着便听到一人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告辞了,事情紧急,便麻烦苏兄了。”
    “那是自然,这本是小弟份内之事,何劳多言,兄长且先回去等候音讯便是,最多不过十日,定有佳音。”这声音依稀便是苏掌书的声音,可能是由于隔着一层帐布的原因,哨兵觉得和平日里的声音有些变化。
    正当此时,那帘布便被揭开了,只见先前进去那灰衣汉子倒退出来,正对帐内施礼道:“苏兄你一夜没睡,还是早点去歇息吧,小弟自去问问岗哨出去便是了。”
    “这!”帐内的苏掌书微微沉吟,可能是的确太累了的缘故,他并没有出帐相送,只是歉然道:“那小弟便失礼了。便让那边的岗哨送你出去吧。”两人又交谈了两句,那帐帘方才放了下来。
    那灰衣汉子这才转身向这边走了过来,那两名哨兵已经听的清楚明白,知道这是苏掌书的重要客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分了一人将他送到营门外方才回来不提。
    桃叶山,位于唐时广陵城西南六十余里,其地林木茂盛,鸟兽众多,汉时便是吴王田猎之处。唐末淮南战乱之后,当地人口迅速减少,虽然经过杨行密这些年来的治理,有所恢复,可是和当年极盛时的,户口数十万,天下州县第一的繁盛景象还是相差甚远,自然到这桃叶山中砍伐打猎的人也少多了,山上的林木这十几年休养下来,长的越发繁密,几乎有了几分浙南深山中的老林子的气象,不要说野猪、麂子这等寻常猎物,据偶尔上山采药的药农所说,连白昼都有见到猛虎出没。
    可是往日里宁静的山中,突然被一行人马的喧嚣所打破。这一行人为首的是个骑在马上的绯衣汉子,体形魁梧,生得一张国字脸,鼻端口方,只是颧骨位高,双眼细长,显得有几分刻薄,他骑在马上,举手投足之间极有威势,显然是身居高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山民,不时指着方向,看来是个向导。虽然那绯衣汉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并无什么装饰来确认身份,可是胯下的却是少见的千里挑一的良驹,淮南本就少马,便是军中校尉、虞侯一级的中级军官,不是战场上也少有以战马代步的,以蓄养马力。像他这般在山间小路中骑马行进的,倒是让人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行伍中其余的都是些精壮汉子,或持铁叉,或持弓弩绳网,看来大户人家是到山中行猎的。一行人沿着山路前行,待到拐了一个路口,便看到一处水潭,却是山间小溪汇流而成,远远的望去,碧透透的便有一股凉意。此时虽然已是九月,可在南方还是颇为炎热,众人或持器械,或挑背行李,喉咙间早就如同着了火一般。可水潭便在眼前,这一行人却并没有上前抢着饮水,只是各具其位,等待着首领的命令,便是身经百战的精兵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一名亲随赶到那为首绯衣汉子马旁跪下,伏在地上。那绯衣汉子便踩在那亲随身上下得马来。随手用右手中的马鞭指着前面的水潭问道:“你说看到猛虎所在处可是此地?”
    那向导赶紧跪倒在地,又膝行了几步道:“小的上次看到猛虎便是在水潭前面的大石上,此地水质清澈,附近山中的野兽许多都是到这里来饮水的,听老辈人说,当年太平年间,秋冬季节入山行猎,这里便是伏击的场所之一。”
    那绯衣汉子仔细观察了一会水潭旁的景色,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来,用手中的皮鞭跳起那向导的两旁,紧盯着他问道:“那为何那猛虎不吃了你,莫非你是哄骗本公子不成?”说到这里,绯衣汉子的唇边现出残酷的笑意。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向导被绯衣汉子的问话吓得魂不附体,眼前这个大人物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便能把他捻死,他一边在参差不齐的石子地上磕头吗,一边匆忙解释道:“小的看得清楚,那老虎已经吃的饱饱了,身边还有一只吃了一半的雄鹿,正在晒太阳,所以才放过了小人。”
    绯衣汉子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向导的解释,从怀中取出一块银饼扔在地上道:“罢了,你起来吧,这块银饼是赏你的。”
    那向导赶紧将那银饼塞到怀中,爬了起来推到一边,下意识的想要离眼前这人远一点,这样能够让他觉得更加安全。
    这时一名首领模样的青衣男子来到绯衣汉子面前,躬身道“司徒,将士们行了半日的山路,葫芦里的水也不多了,让他们去那水潭喝点水吧。”
    那绯衣汉子转头看了看后面跟随的士卒,又看了看那水潭,皱眉道:“范长史,若是让他们去水潭便饮水,只怕便沾了人气,那猛虎闻了这人味,某家还如何猎的了虎,便让他们到树下歇息歇息便是了。”
    青衣男子闻言,脸色不由得大变,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满怀着期望目光的士卒们,上前一步低声道:“司徒,弟兄们已经是渴极了,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失了壮士之心。”
    绯衣男子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却显出一副极为刚愎自用的神色来。那范长史跟随他多年,岂能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只得强笑道:“司徒,这山中人迹罕至,只怕那老虎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猎人了,再说这水潭中的水是流动的,一会儿便没有什么气味了,不如便将将士们用葫芦去取水过来饮用吧。”
    绯衣男子听到这里,也只得点了点头,道:“罢了,今日便看在范长史面子上便宜这帮老革了。”
    青衣汉子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赶紧拜谢了对方,回身赶紧去吩咐士卒取水,那绯衣汉子自去换上打猎的紧身猎装,准备猎弓。原来这绯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吴王杨行密的长子杨渥,由于杨行密其余诸子皆幼,无形之中他便是淮南十余军州的唯一继承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司徒的加衔。而那范长史名思从,乃是淮南将领中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杨行密在淮南的年轻一辈中选拔精粹,置于杨渥麾下当做亲随,为儿子准备未来的班底。此人年纪轻轻便行事稳重,深谋远虑,对杨渥又忠心耿耿,那杨渥虽然刚愎自用,但是还是能听得近几句他的话的。
    不一会儿,众人便准备停当,这些士卒也都是积年老卒,喝了水又吃了些东西,精神便好了许多,不待杨渥吩咐,便搭好了一处窝棚,将行李牲口安顿好,弓弩钢叉绳网也准备停当,那向导竟然已经在山间找到了老虎的新鲜粪便脚印,他祖上几辈都是猎户,跟踪觅迹可以说是娘胎里带来的本事,赶紧领了杨渥一行人往山上行去。
    一行人披荆斩棘,一连翻了两个山头,那向导此时好似换了一个人,早已没了方才那奴颜媚骨的模样,言语之中满是不容人抗拒的意味。杨渥此时倒也没了方才的骄横,手中提了一柄钢叉,弓箭在身,紧跟在那向导后面,脚步轻捷。他自幼便在军中长大,可说会走路时便和刀枪为伍,如论兵刃骑射,便是淮南军中也少有人能与之抗衡,尤其是射术,几可与米志诚抗衡。
    为王前驱 第350章 猎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