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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节
    李从珂看了看四周的骑士,只见一匹匹战马身上都已是汗如雨下,双足颤抖,马肚子都已经凹陷下去了,这马是吃草的畜生,最是存不住食,便是吃的再饱,跑上三四十里路,马肚子也要陷下去,不说别的,不紧紧马肚带子,就容易出事。
    李从珂冷哼了一声,大声喝道:“好,大伙儿下马。马歇人不歇,给马喂点料,就半刻钟,喂好了咱们就上路,这个节骨眼上耽搁不得,过了黄河,咱们在好生歇息!”
    众人都是马背上滚大的,从李从珂现在的表情也猜出了六七分现在的情形,齐声应诺了一声,便各自忙着喂马遛马去了,那些马儿早就饿的紧了,看到口粮袋里的精料,赶忙大口吃了起来,那些骑手们赶忙将坐骑身上的汗水擦去,免得让马受了凉,这时候马的命就是人的命,可半点也轻忽不得。
    过了约莫半刻钟功夫,李从珂见众人的马都喂的差不多了,正要打个呼哨,让众人上马赶路。这时北面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便好似打雷一般。
    “怎么回事,莫不是打雷了?”
    “你可真是个傻子,这可是冬天。哪来的雷!”
    “北地里自然冬天无雷,可这里是河南,你怎的知道冬天没雷!”
    众人正吵做一团,李从珂与众人不同,他可见识过多次火炮的发射,已经听出这并非是雷声,而是炮声,脸色顿时大变。赶忙带了十来个随从,跑到高处,向富平津那边望去,只见黄河岸边的已是火光冲天,依稀正是河阳三城中南城所在的位置。一阵阵的炮声从那边传来,显然这南城已经处于围攻之中。
    “点火,开炮!”随着一阵整齐的号令声,吴军的阵地上炮手们依次点燃了引信,炮口喷射出火光和白烟,沉重的炮身随之后退。一旁的炮手们一拥而上,开始井然有序的清理炮膛,准备装药装弹,进行下一轮炮击,三百多步外的南城城楼上已是火光冲天,夯土堆砌而成的女墙就好像被狗啃了一般,少了一大段。在炮兵阵地后面,长矛手和火绳枪射手列成空心方阵,正等待着进攻的命令。在方阵的最外侧,数百名骑兵正游弋四周,警戒城中守兵突出反击。
    “再轰一轮,打开城门,就让短炮上前,换上霰弹,和步卒攻城!”大旗下,吴军的指挥官下令道,对于进攻这种小城,吴军已经形成了规范了:先用实心弹清扫城头,然后让火绳枪手和短炮用霰弹消灭已经没有遮掩的城头守兵,并用密集的火力射杀突出城来肉搏的敌军,最后打书友开城门,用长矛队突入城内,歼灭城内守兵。
    天意 158渡河
    “吹号,第一营甲乙丙指挥上前!“指挥官大声下令道:“传下去,让骑兵上马,等打开缺口就冲进去占领桥头!”
    随着一阵响亮的呼应声,吴军的步卒开始缓慢向前移动了。.远处高地上,李从珂回过头来,对身后的副将下令道:“全体上马,咱们就乘着这个时候冲过去,过了这个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
    李从珂此时手下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十分了解,只要吴军拿下了南城,封锁了浮桥,自己要想渡河的唯一办法就只有去其他渡口寻找渡船了,可是经过这些年的战乱,黄河上的渡船早已被守军控制的差不多了,就算能找到一两条船,急切间又如何能将这数千人马全部渡过去呢?
    吴军阵前,随着一声炮响,高速飞行的实心弹将南城的大门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接下来是第二发,第三发,用铁皮包裹的橡木大门变成了一堆散落的碎木板,露出后面临时堆砌起来的土袋和木桶,在木桶和土袋的缝隙,透出火把和兵器的闪光,显然城中的守兵正躲在门后,准备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开火!”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响,吴军阵前喷射出一层白烟,无数的铅弹打在土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城门后发出一阵惨叫声,显然有不少铅弹透过缝隙,击中了后面的守兵。
    “掷弹兵上前!”
    数名身材高大的吴军士卒冲了上前,他们将两只木桶放到了塞入土袋的缝隙,然后迅速点燃了火绳,然后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一团火光从城门处升起,旋即被浓密的白烟淹没,待到白烟散去,城门洞开,方才的土袋和木桶早已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少许碎片。
    “万岁!”吴军发出一阵震耳的欢呼声,骑兵们打马猛冲了进去,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已经变为纵队的甲指挥。正当此时,吴军的阵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正是李从珂所领的骑兵。
    “怎么会这样,哪来的敌军!”吴军的指挥官怒骂道,若是平常,这些骑兵在远处就被发现了,但方才连续的激战吸引了吴军的注意力,也掩盖了骑兵的马蹄声,结果当晋军骑兵冲到只有百余步的距离的时候,吴军的哨骑才发出了尖利的信号声。
    “不要管那些吴军,大伙儿只管冲过去,先过河才是要紧的!”李从珂大声喊道,他用脚后跟的马刺狠狠的刺着战马的后股,坐骑已经被榨出了最后一点的精力,以惊人的速度向城门口冲去,吴军指挥官被这支突然而来的敌军给惊呆了,只有少数火绳枪手反应过来向晋军骑兵开火,其余的大部分吴军本能的向空心方阵退去,以防止敌军骑兵的冲杀。晋军乘机向南门冲去,至于少数中弹的骑手,立刻淹没在战马丛中。
    “该死的,蠢货,开炮,开枪!瞄准那些骑兵,射击!”吴军指挥官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敌军只是在逃窜,而并非突击自己。他一面踢打着手下亲兵,一面大声呼喊道。吴军的炮手们赶忙给火炮装上用于射击人马的霰弹,对准晋军的人流齐射。随着一声声炮响,晋军骑兵就好像霜打了的落叶一般,成群结队的落马,骑士的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连成一片,即便有少数晋军骑兵想要冲击吴军炮兵阵地,掩护己方大股撤走,也在吴军火绳枪的枪口和长矛队面前成群倒下。吴军的炮手在军官的呵斥下,机械的执行着命令,待到晋军的骑兵队形渐渐稀疏散去,吴军军官下了停止炮击的命令,南城门前已经到处都是人和战马的尸体,尤其是城门前,已经堆成了一座小丘。
    “小心警戒,不许上前,准备迎敌!”心有余悸的吴军指挥官连续下了三个命令,这支敌军的举动好生奇怪,倒像是送到炮口前找死来的,否则己方也不至于赢得这般容易,说不定后面还有大队。他打量了半响,耳边只传来一阵阵伤者的呻吟声和战马的垂死的哀鸣声,想象中的敌军大队人马也没有出现,那吴军指挥官总算确定自己现在的处境安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指挥官正疑惑间,一旁的副将笑着凑过来低声道:“统领此役指挥若定,不但攻下南城,还击破敌军近万大军,斩获极多,只怕在诸将中首功第一,定当超迁,小将这里先恭贺了!”
    “近万铁骑?”那指挥官闻言一愣,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只见地上躺满了人马尸体,粗粗算去,最多也就**百骑罢了,方才逃走的差不多也就六百骑,再加上后来看到情况不对,自行逃逸的晋军骑兵,撑死也不过两千四五罢了,怎的有万骑,这也太离谱了吧。那指挥官皱了皱眉头,答道:“周副将莫要胡言,若是有万骑敌军,咱们两个岂能活到现在?”
    那副将笑了笑,道“统领,这里至少有八百甲首吧?”
    指挥官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又如何?这和万人也差的太远了吧!”
    “统领,我军多为步卒,和晋军打起来,一次就算打赢了,能够斩首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没法子,他们四条腿,我们两条腿,赶不上他们呀!现在光是城外就有八百甲首,再加上城内的,怎么也能凑个一千首级了,拿出去说遇到一万人。谁会不信,谁又敢说不信?”
    吴军统领听了副将这一番话,心思也活泛了,他看了看左右,副将猜出他的心思笑道:“统领可是怕有人多嘴,大伙儿出来打仗,为的就是恩赏,打的胜仗越大,自然得的恩赏越多,又有哪个敢多嘴?若是您怕太过骇人听闻,咱们将先进城的那百骑全部报战亡,然后再打个八折也就是了!八千敌军也是足够超阶的大功了!”
    听到这里,那吴军统领心头大定,正要点头应允,突然一名亲兵跑了过来,大声道:“统领,有十几个晋贼骑兵过来了,打着白旗,当如何处置?”
    吴军统领一愣,赶忙打马过去,只见远处十几骑正慢慢悠悠的靠了过来,为首的那人用长矛挑着一副白色的外袍,正向这边摇晃,更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四五百骑兵正聚成一团,看着这边。
    “你找个大嗓门的,问问他们要作甚?”吴军统领对身旁亲兵下令道,很快,一名吴军士卒便对那十几名骑士大声叫喊起来,片刻之后,便有人来禀告,说那些晋军骑士走投无路,想要投降,不过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不愿放下兵器,另外是不愿被打散混编。
    吴军统领闻言大喜,他万万没想到天上掉下这么大个馅饼来,这下无论他怎么吹嘘,也无人敢质疑他的战功了。斩杀千骑,有俘获五百骑,说有八千敌军怎么也不过分呀?想到这里,他志满得意的答道:“你告诉他们,兵器可以不收缴,不过肯定要被打散混编,否则那还算什么归降!”
    那士卒应了一声,赶忙回去答话,那些晋军骑兵听了之后,商议了片刻,便答应了要求,他们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穷途末路,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那统领见大局已定,心下大喜,转身对副将道:“待会你去找个笔杆子熟点的先生,再从俘虏中找几个机灵点的对对口径,替我拟一封好点的报捷文书,进南城后便报到朱总管那里去!”说罢,他哈哈一笑,便径直打马向南城行去。
    那副将应了一声,统领这般做分明是让自己在文书中也可以多提几句自己。吴军军功赏赐极重,他们两人现在已是营统领一级,再往上升就是都统制,可以统领数营新军,独当一面了,放在地方上也至少是个州留后,刺史之类的官了,勉强也可以算是进入了吴国官吏中层了。
    “来人,你领二十人去清点首级,你带丙指挥去清点俘虏人马甲仗!待会报数字过来!”那副将待到统领走后,便立刻换了一副模样,待到处置完毕,他才施施然的进城去了。
    副将进得城内,才得知又一个好消息,那先进城的百余骑竟然安然无恙,原来李从珂进城之后,便立刻直扑桥头,狂奔而去。吴军骑队首领眼见得情况不妙,赶忙让到一旁,竟然未曾损失一人一马。副将得知之后,自然是让书记将报捷文书好生润色一番,将统领和自己指挥若定,大破晋贼八千大军,斩获无算,己方不过死伤数十人的情形道明,后面还列上长长一串保举立功人员名单,方才让快使送往洛阳大营不提。
    洛阳,吴军大营,朱瑾坐在首座,两厢的将佐披甲顶盔,站的纹丝不动,帐内满是大将的森严杀气。
    “报!”随着一声拖长的禀告声,帐外疾趋进来一名信使,跪伏在地道:“丙营许统领率领所部已经攻下渑池,两千守军已经不战而降,获得军资无算,特此遣小的前来禀告!”
    天意 159退兵
    “罢了,你先下去用些酒肉,回去后让许统领守住渑池,守住崤山北道即可!”朱瑾沉声道,那信使赶忙行礼退下。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军中体力消耗甚大,不像寻常百姓只有早晚两餐,有早中晚三餐,此时已是午餐的时间,帐外已有士卒鱼贯送入餐食来,摆在每个将佐面前,朱瑾面前也有一份,由于战事进展的十分顺利,帐中一直紧绷的气氛也渐渐松懈下来了,吴军将佐们也纷纷交头接耳私语起来。
    周安国喝了一口淡酒,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对一旁的朱瑾笑道:“这般算来,洛阳周边只剩下南道的宜阳,还有北面的孟津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了,不过从俘虏那边得来的消息,李从珂所部几乎全是梁国降兵,所部晋兵只有三千,如今洛阳城外要点已经降了十之七八,归降的梁兵粗粗算来也有两万多人,看来李从珂还没有掌握住那些降兵,就凭那三千兵,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看来大总管这步棋是走对了!”
    朱瑾低咳了一声,低声答道:“宜阳、孟津一日未下,李从珂的消息一日没有着落,我这颗心就放不下肚。周公,咱们这步棋实在是已经险到了极点,不但要打赢,还要赢得快,不然关中、河内的敌军叉手进来,那可就麻烦了。而且光咱们这边赢了还不行,要是徐州那边败了,殿下出了事,咱俩还是脱不了干系!”
    周安国无言的点了点头,他作为朱瑾的副手,对于如今吴军的形势自然是十分了解。如果打个比方的话,洛阳盆地就好像一个房子,东南西北四扇门就是虎牢关、大谷关、轘辕关、函谷关、孟津渡口。通过这几个渡口关隘,洛阳盆地分别和豫东平原、南阳盆地、关中、河内连通。吴军从轘辕关进入洛阳盆地之后,首先分兵攻占了洛口仓城,一来获得了仓城中的大量存粮,而来也切断了洛阳和汴京之间的联系,防止东面的敌军进入洛阳盆地。由于南面的南阳盆地已经被吴军所控制,所以有可能威胁吴军的只有西面的关中和北面的河内两个方向的敌军,现在虽然战局对吴军很有利,但是只要李从珂一日没死,这两个大门一日没有控制在吴军手中,朱瑾就一日无法安枕。还有他此次擅自改变方略,领大军直入洛阳,却将储君吕润性领着两万人丢在徐州面对李嗣源的主力,如果一切顺利也还罢了,若是有个万一,就算朱瑾在这边赢得再漂亮,只怕吕方也会迁怒在他们头上也说不定。
    周安国静默了半响,劝慰道:“殿下乃国之储君,有百神护佑,定然是无事的,大总管不必多虑了!”声音低沉,是在安慰朱瑾,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朱、周二人正各怀心事,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军使快步冲进帐来,大声禀告道:“禀告大总管,侍卫马军丙营来报:我军受命攻取孟津河桥南城,进军至南城时,正逢晋贼大部,不下万人,正渡河中。晋贼见我兵少,意甚轻我,以铁骑冲阵。将主令诸军严守阵形,待五十步内方许开火,杀伤贼众颇多。贼骑反复冲突再三,皆被我军击退,贼势方得小挫。将主见机令矛队反冲,晋贼措手不及,诸军大溃,投水而死者不计其数,贼首见状不妙,渡河逃走。将主审问俘虏,方知贼首李从珂便在军中,已经渡河逃走。斩获甲首千余,器械甲仗无算,另有五百余敌骑势穷来投。今孟津渡口已在丙营控制之中,下一步当如何举措,还请大总管下示!”
    “恭喜大总管,大事定矣!”周安国的反应最快,第一个对朱瑾拱手笑道,两厢的众将也纷纷站起身来,起身道:“为大总管贺!为大吴贺!”
    朱瑾黝黑的脸庞上升起了一层红晕,突然而来的好消息让久经世事的他一时间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强自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右手下压,示意众将坐下,对东南方向拱了拱手道:“仰仗陛下洪福,将士用命,此役侥幸得胜,只可惜走了李从珂,后事麻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