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源路上已经与女儿交换过意见,这一次订亲,要听听女儿自己的意思,免得再出问题,他这个做父亲的自己都没脸对女儿交代。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细细分析给女儿听:“这位独孤将军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家族太复杂。他是庶子,又不得嫡母待见,现在独孤家族是支持安王的,独孤将军可以说是背叛了家族的立场成为平王心腹。他没有成家时可以长期住在王府,可一旦成家,就势必要回家族里去。那样的豪门,实在太复杂了。”
言下之意,魏清源是很担心女儿的,虽然他对豪门的争斗了解得不多,却也知道自己单纯的女儿绝不是那些说句话肠子都要弯几道弯的豪门女人的对手。
魏秀芹想着这也是表妹一番心意,更何况独孤将军出身高门,条件还这样好,既然是平王殿下心腹,人品和才学应该都是拔尖的。这样的人有意来提亲,女人天生的虚荣也让她不禁有几分欢喜。但父亲分析得也对,出身官职什么的不一定能给人带来幸福,或许也是麻烦。她有些不好取舍了。
“爹爹的意思呢?”
魏清源沉吟道:“你表妹做了平王妃,我们自然就会被当成是平王殿下的人了。你的婚事,要么还回乡去找个普通人嫁了,要么也只能在平王一系的人中挑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爹爹的意思,不如把这个意思转达给齐夫人,让她先问问清楚。就问问她,独孤将军以后的打算。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他是庶子,又与家中政见不合,或许可以提前分家出来单过。如果不行,这婚事我们还是不要高攀的好。”
魏秀芹红着脸,低着头应了一声。想着安然的话,女人要幸福,首先自己一定要勇敢。来了长安这些日子,听表嫂说了安然的一些事情,很是让她震撼。原来表妹能有今天,真的很不容易,比起她来不知道坎坷艰难了多少倍!
既然表妹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和坚持找到了幸福,那她也要勇敢些。就像表妹说的,努力过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一定不会成功。好歹也是个机会不是?
沈怡得了魏秀芹的回复,就回来告诉安然。安然这才发现还有这样一个大问题在,她直接让哥哥问独孤凯,看他怎么说。如今独孤凯来问,又说已经打算好,安然忍不住心急地追问道:“你怎么想的,跟我说说看!”
独孤凯看了看一屋子的侍女,有些犹豫。
安然恍然醒悟过来,赶紧让其他丫头都出去,就留下知情的表姨母和玉兰两个。当然,杨彦这个王府的主人是不用回避的。
独孤凯看没有外人在了,便红着脸地回道:“回王爷王妃的话,属下想,成婚后,可以让她留在王府陪伴王妃,就像齐夫人这样,做一个王妃身边的女官,这样我们都可以住在王府。不知王妃以为是否可行?”
杨彦首先点点头,这主意不错。王府女官也是有品级的,说出去也是一种身份,一种荣耀。
安然也觉得好,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两人真的成了家,表姐又要早早地到后院陪伴自己,他们那个小家谁来打理?如果人口简单也就罢了,一日三餐都在王府用,衣裳鞋袜也交给王府的洗衣房去洗,家里再弄一个小厨房,留几个丫头婆子负责打扫,烧水做点宵夜什么的就行了。就算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与他们的孩子一同教养。
可如果独孤有侍妾通房什么的,主母不在家,她们会不会弄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想到这里,安然就直接问了:“独孤将军房里有没有侍妾通房?”
沈怡一听,立即咳嗽了一声。这问题不是王妃该问的。
杨彦倒是没觉得安然不能问,他只是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此事是本王不好。”
安然回头瞪他:“你给安排的?”
独孤凯一看王妃瞪王爷,王爷又一脸尴尬,忙道:“回王妃,没有,一个都没有。”
安然一怔,这才明白哥哥在尴尬什么。按说,在这个时代,给下属送女人是常事,特别是像独孤凯凌云这样年纪不小,又没有成家的,做主子的是应该要考虑这个问题的。可是杨彦自己长期以来都是忍着,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能忍。
所以,可怜的独孤憋得难受的时候都是出去找的青楼女子。但他跟着杨彦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随了杨彦的一些性格脾气,心里对那些女人其实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总觉得脏,可是自己没媳妇,憋得狠了又没办法,拉着丫头上床的事情他又做不出来。
由此可见,他对娶媳妇这事是多么的渴望。
几个人一起尴尬了一下,安然却一下子心情变好,夸赞杨彦道:“哥哥这事做得很好。我最讨厌将女人当礼物送来送去的了。”
沈怡和独孤凯都诧异地看了过去,只有玉兰低着头苦笑。她就猜到王妃会这么说。当然,杨彦也知道。他之前觉得尴尬也是对独孤凯,而不是对安然。
安然认真地看着独孤凯道:“独孤将军,我说话直,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好,可以直接跟我说,可别放在心上。”
独孤凯点头道:“王妃对属下直言,那是没将属下当外人,属下很高兴。”
独孤凯也算会说话,安然对他倒是越发满意了。她想,表姐嫁给独孤,应该会幸福的吧!如今,就真的只剩下一点了。
安然先申明:“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表姐没有关系。”
独孤凯点头,不由紧张起来。王妃这是要提什么要求?
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独孤凯问道:“独孤将军,你能保证以后都不收通房侍妾吗?”
独孤凯一怔,王妃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他以前没有,并不表示以后就没有。以他的身份,以前没有那是为了王爷,以后要是没有,也不太像话吧?他独孤凯也不是好色之徒,但一般贤惠的妻子都会为丈夫准备通房侍妾的。
王妃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这不是善妒吗?独孤凯迟疑了一下。
安然的脸色慢慢也变得沉重起来,不由有些后悔,她好像太冒失了一点。可是,表姐家里,姑父就小姑姑一个,表姐自己肯定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要是现在两个人看着什么都好,以后独孤凯纳妾,表姐该有多伤心啊!她既然想到了,就不能不问。
独孤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慎重地问道:“王妃说这话只是您的意思?可是属下不明白王妃为何会提这样的要求。”
没有盲目答应,也没有立即拒绝,而是详细问问清楚原因,看得出来应该是个重承诺有责任感的男人。安然暗自点了点头,看起来独孤凯还有调教好的可能。
安然笑道:“只要是个女人,只要她在乎自己的丈夫,就不会真的大度到将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那些看起来贤惠大度为丈夫纳妾送通房的女人,要么这贤惠是装出来的,要么就是根本不爱那个男人。所以,男人妄想妻妾之间和睦相处,那根本就是做梦!”
独孤凯听了安然的话,不禁微微皱眉,细细思考着。似乎王妃这话也有些道理。到底是女人才真正明白女人。他又偷偷看了看王爷,难道王爷以后真的就不会收别的女人了?
杨彦见了,笑骂道:“看本王做什么?本王此生除了王妃,是不会要别的女人的,你跟随本王多年,应该心中有数才是。”
是的,独孤凯隐约是明白王爷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明白,有这个必要么?侍妾通房能与妻子相提并论么?
安然看他还不明白,又继续说道:“女人多了就有争斗,不管她们表面上看着多么亲厚和睦,背地里肯定是要耍手段的。我表姐出生在一个非常单纯的家庭里。小姑父只有我小姑姑一个女人,而且,我小姑姑还是表姐的继母,却对她视如己出。所以,她从小看到的就是人性最美好的一面,那些背后的算计她一点都不会,甚至根本想象不到。”
听了安然的话,独孤凯若有所思。一个干净美好的家,那是怎样的温馨幸福呢?
安然见他认真思考,又继续说道:
“你或许以为,妻妾有别,侍妾通房完全不能威胁正室的地位,因此就没有必要在乎她们。但事实上真的如此吗?独孤世家侍妾通房应该很多吧?独孤将军认为,她们真的心甘情愿被主母踩着压着?她们就真的甘心自己生的儿女被人看不起,受人欺负?她们就不会背地里使计谋算计主母?”
听到这里,独孤凯不禁浑身一震,幡然醒悟。
是啊,独孤家侍妾通房庶子庶女一大堆,这才乱七八糟,他的童年才过得那样悲惨,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连喝口水都要小心再小心,就怕里面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他之前一直想着要找个温和仁善的女人,以后万万不能让自己的儿女也过自己小时候那样的日子,却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庶出的子女,如果都是妻子嫡出的,这些矛盾自然就不存在了。
“我明白了。谢王妃教诲!以后的事情属下不能保证太多。但属下能保证,只要有子嗣传承,就绝不收侍妾通房。”
安然听了,欣然一笑。
“你问得这样清楚,又是仔细考虑过的,我相信你的诚意。明日我和王爷要进宫,后天就派人回赵家帮你说项,你让媒婆准备好去赵家提亲吧!”
独孤凯不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俯身叩谢道:“是,谢王妃成全!”
第二天一大早,杨彦就将安然拖起来到花园里锻炼身体。
安然被他折腾了半夜,觉得才睡着呢,就被叫醒了,心中恼恨,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想着哥哥也是为自己身体好,为以后生孩子打好基础,她也没有抱怨,只暗暗想着今晚一定不让他得逞。哼哼!
杨彦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着确实是自己食髓知味有些贪得无厌,不由讪讪一笑,腆着脸道:“是哥哥不好,哥哥今晚一定节制自己,好不好?等午后你再睡个午觉补一补。现在跟着哥哥锻炼一下,你就有精神了。来,这样站好,呼气,抬手,动脚……”
杨彦是个很认真很耐心的老师,安然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运动细胞,但一个早上下来,在哥哥的耐心指导下,也会学会了一式。
用了早饭,换了衣服,安然带上打算要送给父皇的画以及自己的画纸画笔颜料画板什么的,跟着杨彦一起进宫给父皇请安。
经过前日的事,安然越发明白在宫里,有皇帝的支持有多么重要。她决定以后就拿父皇当父亲一般尊敬关心,再时不时讨好一下。
皇子进宫是从来无需通报的,直接到了勤政殿外再让内侍进去禀报即可,但王妃进宫不去拜见后妃,却跟着一起求见皇上的,却是不多见。
勤政殿外的小太监收了平王一片金叶子,含笑鞠躬道:“皇上已经用过早膳,也没有召见朝中大臣,请平王殿下和王妃稍后,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没过一会儿,华恩总管就亲自出来,将平王夫妻二人接了进去。令勤政殿的内侍宫女们暗自侧目。这待遇,也就太后到勤政殿能有吧?华恩大总管可是皇上的心腹,难道皇上真的有意三皇子为太子?
夫妻二人走进大殿,恭敬地跪下请安。
“起来吧!”皇帝笑呵呵地让他们起身。看到安然一起来,他就知道这儿媳妇是兑现承诺,来给他画像来了。顺便,他也有些事情要问问这儿媳妇。
安然率先开口,语气亲切自然地说:“父皇,儿媳这几日画了一副画,今日特意带了来,想要送给您鉴赏。您看看喜欢不喜欢。”
这是为前日的事情感谢他来了?“哦,拿来给父皇看看。”杨昊知道这媳妇儿花鸟画画得好,他也是喜欢的,还让人绣了几幅花鸟画的屏风摆在寝殿里。
华恩立即在刚才从齐夫人手里接过来的东西里面找出一卷尚未装裱的画在御案上展开来。
那瑰丽的色彩,如梦如幻的背景,驾鹤而来的仙人,一下子就震住了皇帝的心神。就是站在一旁的华恩,也不禁有些动容。
只见画面左上角上提着“镜湖仙境”四个字,后面写了成画时间却是两日前,下面是云梦真人的红色印鉴。
这就是仙境吗?
杨昊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这才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安然,几乎是颤抖地问道:“这就是仙境?”
安然笑着回道:“父皇,这就是儿媳心目中的仙境。不过儿媳还有别的想法,打算画一套仙境系列的画,等画好了再送来给父皇看。”
“嗯,父皇等着。”皇帝久久才收回心神,让华恩收了画拿去装裱了挂在他的寝宫,但心情依然激动。“老三媳妇,你这画上的仙境,还有那飘渺之旅,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话皇帝老早就想问了,一直憋在心里痒得很。
安然低着头,略带羞涩地回道:“其实,这些仙境的事情都是我师傅讲给我听的,我根据师傅讲的,自己编了飘渺之旅这个故事。这个仙境的画,也是儿媳根据师傅的介绍自己想的。”
“你师傅?你还有师傅?”皇帝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这世上果然是有神仙的吗?
“安然,你还有师傅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杨彦故作惊奇地问道。
安然不好意思地看看皇帝,又看了看杨彦,将上次跟哥哥商议好的故事讲了一遍。
“那是八年以前,我爹爹刚刚出事不久,祖父祖母相继过世。那天,我在河边……”
皇帝静静地听完,当听到安然不肯跟那神仙去,要留下来照顾母亲和兄长时,杨昊恨不得自己能钻进这个故事里,替安然答应。
“你这孩子,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儿媳担心跟师傅走了,娘亲和哥哥没有人照顾……而且,那个时候觉得,修仙很辛苦,要心境平和才行,可是儿媳当时心境很不平和,还要花很多时间来修炼,那么枯燥无趣,就算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要是师傅跟我说修仙能让我爹爹复活,或许我就跟他走了。”
她居然嫌长生不老枯燥无趣没意思?皇帝被安然的话郁闷得想吐血!为什么他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要是有位老神仙来问他是否愿意跟他去修仙,他保证毫不犹豫地放弃皇位,放下权势,不管多枯燥都跟着一起去。
“后来呢?你师傅就没再来找过你了?”皇帝追问道。那位老神仙会不会再次出现?
安然摇头道:“师傅说了,我们这个星球灵气不足,本来就是不适宜修炼的星球,他也只是路过这里来采药的。以后,若没有什么事多半不会回来了。师傅说过,他们修炼的时候,一次入定就可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所以儿媳才觉得修炼没意思。父皇您想啊,闭眼睁眼之间,时间就过去上百年了,这样的长生有什么意思?想吃的没吃到,想玩的没玩到,人一下子就老了一百岁,真是不划算。还不如咱们这人世间,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多好?”
皇帝指着安然哭笑不得,所有的抱怨不甘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安然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让人憋屈了,又道:“父皇,儿媳今天是来给您画像的,您看今天方便吗?”
“哦?需要父皇做什么?坐着不动?”皇帝知道修仙无望,心情不大好,说起话来也懒洋洋的。
安然笑道:“不用不用,父皇您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儿媳在三丈以外坐着画就行了。有需要的时候您抬头让儿媳看一眼就成。”
“那就画吧!老三你先帮着父皇把这些折子批一遍,让朕看看你有点长进没有。”说着,皇帝对着华恩总管摆摆手,让他给杨彦和安然准备桌案。
于是,安然画画,杨彦批阅奏折,皇帝一会儿看看儿子批阅的折子,时不时地还叫过去指点一下,一会儿又转过去看安然画画。只见纸上安然已经勾勒出皇帝大致的五官轮廓,寥寥几笔,他的容貌就跃然纸上,极为逼真。
不过一个时辰,安然就画得差不多了,只差衣服上的龙纹褶皱、背景等细节和上色了。
“父皇您快来看,儿媳画得可像?”安然欢喜地对着皇帝招手,请他来看。华恩总管担心地看了皇帝一眼,平王妃这个动作极为失礼,皇上不会生气吧?
“画好了?我看看像不像!”杨彦原本在批阅奏折,见到安然这个动作也不禁担心了一下,立即起身来,表面上是要过来看看安然画得像不像,实际上是想着要是父皇生气,他得挡在安然前面,帮着她求情。
其实华恩和杨彦都多虑了。皇帝现在心里还想着神仙呢,哪里会因为这个就生气?当然,这也就是安然。是被神仙看中想要收为弟子的人,又是自己的儿媳妇,还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皇帝不自觉地就想宠着,只觉得亲切,而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敬。
画像杨昊刚才就看过了,与从前那些宫廷画师给他画的画像完全不同。画上的人威武贵气,五官画的很像,就跟他照镜子差不多。但细细看来,画上的人似乎比他现在年轻一些。杨昊很高兴,毕竟没有哪个皇帝愿意看到自己的老态。
“不错,画的很像!以朕看,就凭着这一手画技,大隋第一才女的名头你也当得。老三这些年果然没有白等。”杨昊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安然的目光不觉地就带着几分喜欢和欣慰。
这可是他亲自看着她画的,居然画得这样又快又好,果然不愧为画坛一颗新星。这一手与众不同的画技足以开宗立派,将来必定能成一派宗师名传千古。更难得她居然是个女子,又嫁给了自己的儿子,要是以后老三……这丫头尽管出身差一些,有这样的才气也当得起一国之母。
杨彦暗自松了口气,跟着笑道:“父皇喜欢就好。以后让她多给您画几幅,这一幅是您批阅奏折的,以后还可以画您下棋、喝茶、骑马射箭的,父皇您说呢?”
皇帝点点头,又问:“这上色需要多久?”
安然答道:“至少要一天。还有些细节的地方儿媳还要修改才行。”主要是没有橡皮擦,实在是不方便。
杨彦正打算告辞带着安然回王府去,等上色以后再送到宫里来,不想就有内侍进来通报道:“皇上,吏部李尚书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