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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难怪遐光觉得她有趣,见她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叫了这小姑娘进府给她解闷。
    老安人在罗汉床上坐下,陈大娘亲自奉了茶点。
    她就抬了抬端着茶盅的手,道:“你尝尝,前几天信阳那边送过来的秋茶,看喜不喜欢?”
    郁棠喝了一口。就是普通的茶叶味,尝不出是什么茶,但回味甘醇,茶闻清香,应该是好茶。
    屋里的气温有点高,她又喝了一口。
    老安人见了却笑道:“怎么样?觉得好喝吗?”
    当然要说好喝!
    郁棠的话都到了嘴边,突然想起来时母亲的叮嘱,再看看老安人通身的气派,估计她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在老安人面前卖弄,接得上这句话,未必就能接得住下句话,就算是侥幸接住了下句话,那再下一句呢?
    她决定还是顺心而为。
    “挺好喝的。”郁棠规规矩矩道,“回甘醇厚。不知道是什么茶?我对茶不是太了解。”
    老安人有点意外,但看她一副老实样儿,暗中颔首,笑道:“信阳送过来的,自然是信阳毛尖。这是秋天刚摘下来的茶,就是俗称的秋露茶。”
    郁棠对这些是不太懂的。
    从前家里待客也就是龙井、碧螺春、庐山云雾之类的,其它的茶她都不熟悉。裴家富贵,历代都有子弟出仕,肯定是什么地方的特产都见识过,何况老安人出身豪门世家,见识更是不凡。
    她顿时生出请教之心,恭敬地道:“信阳只出毛尖吗?”
    老安人被问得噎了一下。
    信阳是不是只产毛尖这一种茶她也不知道。但能送到他们家的茶,应该只有毛尖了吧?
    这小姑娘是故意挑她的刺呢?还是真不懂?
    老安人睃了郁棠一眼。
    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明亮得像星子,忽闪忽闪的,还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老安人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这得问问胡兴他们。我这些年来喝的,只有毛尖。”
    那是自然。
    要送当然是送最好的东西了。
    郁棠诚恳地点头。
    老安人觉得话题不应该再围着她们家的事打转了,不然太被动,遂道:“听说你很会做点心,都擅长做些什么点心?”
    郁棠脸色一红,道:“是我姆妈很会做点心,我也就是在旁边胡乱搅和罢了,不敢当老安人夸奖。”
    老安人微愣,道:“上次送来的花生酥不是你做的吗?我吃着觉得还行。”
    郁棠有些心虚。
    花生酥是她做的,可并不是她想出来的,不过是前世吃过,又听别人说了做法,仔细回去研究了良久才有了今生的手艺。
    “那花生酥是我做的。”她脸色微红,“可这火候什么的,却是我姆妈在旁边帮忙看着做出来的。”
    老安人就有点失望了。
    她把人叫来可不真的是为了吃几颗花生酥。要知道,她甚至不必说,只要流露出想吃花生酥的意思,自有大把的人巴结承奉,会有人捧了花生酥请她品尝。她特意见郁棠,一来是儿子委婉的怂恿,她不想泼了小儿子的面子,想让儿子安心;二来也是不再做宗妇之后,孀居在这和鸣堂,日子突然安静下来,她一时不怎么习惯,想找人说说话。可如今见了郁小姐,却发现这位郁小姐除了一张脸是真好看,不管是说话还是性情都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惊艳的地方。
    那就喝杯茶、赏些东西让人领了回去好了。
    老安人思忖着,问起郁棠平时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书读到哪里了,父母身体可还安康之类的家常话。
    郁棠一一笑着答了。
    那笑容,眉眼舒展,显得特别甜美。
    越看越好看。
    家里的几个小姑娘还真比不上。
    就是姻亲里头,也是头一份了。
    只是漂亮的姑娘容易寻,有头脑的姑娘就不怎么容易遇得到了。
    老安人微微地笑,想着再怎么也是儿子推荐给她的人,她无论如何也得找点值得夸赞的地方夸一夸,让郁小姐在仆妇面前涨涨脸面,以后来裴府能让人高看一眼。
    她一眼就看见了郁棠头上的樟绒并蒂莲绢花。
    “这花倒别致。”老人家笑道,“是从苏州买的吗?还是如今临安城也卖苏式的绢花了?”
    郁棠就笑着摸了摸髻边的绢花,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不过,却是仿的苏式的样子。老安人真是好眼光。”
    “哦!”老安人突然间就来了兴致,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一双巧手。”
    她自己绣个帕子都绣不好,就特别喜欢手巧的小姑娘。
    郁棠不好意思地道:“也不算是什么巧手,不过是闲着无事的时候打发时间的。”说完,她试探地道,“您要是觉得好看,我回去给您做几朵好了。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我还会做蜜蜂、蝴蝶之类的,能停在花上,要不要我单独给您做几个,还可以挂在衣襟上,我感觉也挺有意思的。”
    “你居然还会做这些?”老安人惊喜道,“挂在衣襟上?怎么个挂法?”
    郁棠就细细地向她解释:“像蜻蜓,可以做得像真的一样大小,然后用些玻璃珠子做了眼睛,绡纱做了翅膀,再坠上流苏,当个饰物挂在衣襟上。”
    老安人听了非常感兴趣,道:“你除了会做这些,还会做什么?”
    郁棠笑道:“头上戴的基本上都会做,我还给我姆妈做过一条镶着宝石花的额帕。”
    孀居的人是不能打扮得太华丽的,但只要是爱美之人,就不可能完全不打扮。
    老安人道:“那你就给我做几朵素色的绢花吧?过几天是九九重阳节,家里的几个小辈都会过来给我问安。”说完,她想起今天已经是九月初五了,怕是来不及了,又笑道,“十月初一之前给我就行了。我到时候会和启明、遐光两兄弟去昭明寺给他们的父亲做场法事。”
    说完,她眼底微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郁棠跟着眼眶微酸。
    想当初,她和李竣没什么感情,在李家守寡的时候想起李竣早逝,都会替李竣的父母感叹。老安人和裴老太爷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几年,生了三个儿子,这会儿想起亡故的丈夫,心里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她忙道:“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做绢花,家里还有几朵快要完成的。我让人先拿来您看看。等过了重阳节,我再给您新做几个好了。”
    郁棠为了应景,之前就做了好几个墨绿色和粉色的菊花,粉色不适合,墨绿色老安人应该可以戴吧?
    她在心里琢磨着。
    老安人已道:“你要是没空呢,就让家里仆妇送过来好了。你要是有空呢,就带着绢花到我这儿来坐坐,陪着我说说话。”
    郁棠恭敬地应了,想着遐光是裴宴的字,那启明应该就是裴家二老爷裴宣的字了。不知道十月初一的道场他们能不能也去给裴老太爷上柱香?
    她在裴府陪着老安人说了会儿话,见有婆子进来请老安人示下,忙起身告辞。
    老安人也没有留她,让她做好了绢花就进府,并指了计大娘:“你以后有事就找她。”
    郁棠恭声应了,随着计大娘出了老安人住的院落。
    计大娘这才露出欢喜的神色对她道:“郁小姐真是难得,我们家老安人这么多年邀过谁家的小姑娘进府?你回去了,记得跟你姆妈说一声。”
    以后郁棠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帮衬了。
    郁棠主要是走裴宴的路子走习惯了,闻言并没有往其他事上想,以为计大娘只是单纯为她能讨了老安人喜欢而高兴,笑着向计大娘道了谢,回去就跟陈氏说了。
    陈氏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声催促她去把做好的绢花都拿出来,尽量挑些素净颜色的送到裴家去。还找了裁缝到家里,给郁棠做了好几件素净的衣裳,还道:“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做客穿得隆重些是敬重,若是常来常往,却是要入乡随俗,去见老安人就不好穿得太鲜艳了。”
    郁棠觉得老安人和裴宴一样,都不是怎么好亲近的人,自己能无意间因为绢花被老安人看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宠了,倒不用为这件事特意去做衣裳。但陈氏不听,觉得就算是过些日子老安人的新鲜劲过了,多做几件衣裳换着穿,总归是好的。
    她也不和母亲辩解,只要母亲高兴就行了!
    郁棠从放绢花的匣子里挑了几朵样式比较好看的,重新换了个剔红漆的圆口匣子装着,去了裴府。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绢花
    计大娘像上次一样,在二门迎了郁棠,陪着她一路往老安人的院子里去。
    路上,她低声对郁棠道:“大太太和二太太过来给老安人请安,要委屈郁小姐在暖阁等一等了。”
    人家晚辈过来尽孝,她当然不应该掺和,是计大娘客气,说得这样委婉。
    郁棠想着那次来裴家偶遇大太太,想着裴宴刚刚接手裴家时的那些传言,她不仅笑盈盈地应了,还避嫌般地转移了话题:“计大娘,明天就是重阳节了,怎么府上还没有摆菊花?”
    重阳节正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节,江南人爱花,就算是裹腹之家,也要养两株菊花到了这个时节拿出来应应景,何况像裴府这样的豪门大家,不摆几株墨菊出来或是堆几座菊山,都不好意思说要过节了。
    谁知道这句话说得也不应该。
    计大娘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道:“这不是我们三老爷不喜欢这些花啊朵啊的嘛。自老太爷去了之后,老安人心里不痛快,也没有这心情赏花莳草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自作主张。”
    郁棠心里的小人擦了擦汗,忙道:“确实是这样的。我姆妈前两年身体不适的时候,我们家也没什么心情过节。家里待客的马蹄糕、雪花酥之类的点心都是从集市上买。”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就戳中了计大娘的心窝子,计大娘感慨道:“谁说不是。自我们家老太爷驾鹤西去之后,老安人一下子就像塌了天似的。从前那么喜欢漂亮的人,金楼的师傅一年四季恨不得住在家里给老安人打首饰,这一年连一件衣裳都没有做,更别说打首饰了。还是前几天老太爷周年,二老爷劝了老安人一天,老安人的精神头这才渐渐地好了起了。”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前面带路的小丫鬟,压低了声音提醒郁棠,“等会你见了老安人,只管让她高兴,若是能让她打首饰做衣裳,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不感激你的。”
    郁棠眨了眨眼睛。
    赶情人家不是看中了她做的花生酥,是要找个给老安人逗趣捧哏的人啊!
    听起来二老爷还真像传言说的,挺孝敬的。但裴宴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不劝劝老安人呢?
    阖府都感激她,那大太太也会感激她吗?
    郁棠在暖阁坐下,又遇到了个熟人——累枝。
    她欢喜地站了起来,道:“你还记得我吗?”
    累枝冲着她直笑,道:“您上次来的时候我就看见您了,不过我那天在茶房里当值,就没好意思和您打招呼。”
    郁棠见她一身利索的青色杭绸比甲,托了个海棠花式样的红漆银描金托盘,精神抖擞的,笑道:“没想到你也到老安人身边来了。”
    累枝笑道:“我来了快一年了,还在学规矩。这不,看见您过来了,我就找了个借口过来了。”
    两人高兴地说着话,郁棠知道了很多裴府的事。
    比如说,老安人并不是个喜欢给媳妇立规矩的人,原来老太爷在的时候,两位太太都随着丈夫在任上,老太爷没了之后,老安人免了大太太的晨昏定省,二太太则每逢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就行了。今天大太太和二太太过来,是因为马上就是重阳节了,老安人却突然说不过节了,要去寺里住两天。二老爷怎么劝都劝不住,让二太太随行服侍老安人,老安人也不答应,大太太和二太太只好提前带着家里的小辈来给老安人请安。
    那老安人还答应见她?
    郁棠吓了一大跳,忙道:“老安人什么时候启程?”
    累枝道:“明天一早就走,去昭明寺。”说完,又抿了嘴笑了笑,“要不然怎么会轮到我来给您斟茶呢?老安人屋里的几位姐姐都忙着收拾箱笼呢!”
    郁棠觉得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谁知道这念头刚起,就有个圆圆脸,模样儿喜庆乖巧的丫鬟撩帘而入,笑着给她行了个礼,道:“郁小姐,老安人知道您来了,让我请您过去呢!”
    累枝就向郁棠引荐:“这是老安人屋里的珍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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