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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_157
    逝水闻言终于舒了口气。
    赐死,昭告天下大皇子的不轨之端,连同墨雨的名声一并废弃。
    父皇当真是气急了,否则怎会做如此让皇室家丑外扬的事情,留给全天下百姓口舌相谈的聊资,就为了让自己和墨雨身前身后都遭受唾骂。
    不过这样也好,也好。
    逝水瞥了一眼仍然淡定自若的墨雨,传了密音过去。
    —结束了,对不起。
    —没关系,大皇子的一生一世,奴婢得定了。
    墨雨同样传回密音,面带笑容,字字句句清洗坚定,逝水不禁吃了一惊。
    “孤寿辰当晚,宴席散后,大皇子与墨妃单独在千秋亭小小备下果品,为孤庆贺,忽有数名偷偷刺客潜入,因事出突然,殿内禁卫不及调遣,左右侍从皆丧命于刺客剑下,形势危急,大皇子与墨妃不顾自身安危,奋身阻挡刺客之举。”
    尽欢帝看着逝水的眼睛,字字沉凝。
    逝水低垂下了头。
    原来父皇只是想编造自己与墨雨死去的理由啊。
    这为救父皇而死,确实不是家丑了,而且极为堂而皇之,这道圣旨一下,自己被赐死后,居然还能受被蒙在鼓里的万民口舌称颂,实在可喜可贺。
    “孤蒙皇儿与爱妃拼死相救,得以推延时间调集禁卫,数名刺客血溅三尺,孤得以安然度过危机,然皇儿与爱妃身受重伤,气息奄奄,已无力回天,孤欲查刺客身份以安抚皇儿与爱妃在天之灵,然刺客身无一物,无从查起,此事只能作罢。”
    禁卫们面面相觑,扣着逝水和墨雨的手势不由得放松了些。
    “孤痛心疾首,特此昭告天下,追封大皇子为神武王,贵嫔墨雨为慈和妃,愿万民谨记此二者的勇气。”
    尽欢帝看了看那正在手自笔录的太监,又看了看身边一个禁卫,冷冷吩咐道:“你,还有你,把外袍脱了。”
    “啊?”
    太监和禁卫一惊,皇上这唱的又是哪出?
    方才这懿旨,大概是要伪造出杀死大皇子和墨妃的借口,既可以泄愤处死两人,又可以不让家丑外扬,但是这个,为何?
    “快点脱。”
    尽欢帝有些不耐烦,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惊诧地抬起头来,好像有些明白自己意图的逝水,扯了扯嘴角。
    —临了临了,竟然还是决定,给你自由,放你高飞,带着你那‘情根暗种难以自拔’的‘墨雨’,离开皇宫,离开京师,做一双逍遥眷侣。
    墨雨觑着尽欢帝脸上攸然而逝的僵硬笑容,转而盯牢了逝水,瞳眸中的流光愈发灿烂。
    —说好的一生一世,殿下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啊。
    “父皇!”
    逝水呼喊出声,却被尽欢帝伸手,做了个坚决的噤声手势:“已死之人,不得多言。”
    太监和禁卫脱下的外袍,铁甲被尽数仍在了地上,尽欢帝转过身,敛回终于支离破碎的表情,背对着所有人,向着还敞开着的大门,向着外面幽深的夜色踉跄而出,禁卫们惊疑不定了片刻,也鱼贯跟上。
    尽欢帝明黄色的衣袍掩映在夜色中,在诸禁卫泛着冷光的铁甲中若隐若现。
    手握生死大权,掌控天下万民,被一众武艺高强的禁卫簇拥着,尽欢帝的背影却仍然形单影只,毫无依靠。
    便像是仍然年幼的十三皇子,独自在空寂的大殿中摆弄九连环,佩环鸣响叮叮当当,赤足散袍,身形纤弱的人儿被温暖狠狠拒之门外;便像是登基初时的新帝,身后尾随着浩荡一群宫人,走在前去太后宫殿的路途中,心念着最后的亲情会否沦丧,终于得知太后自缢而死,喜忧参半间失却了所以懊恼;便像是未曾遇到大皇子的孤家寡人,裹紧了龙袍走在城墙间,指尖冰凉到,感觉脚下的石阶都是温热的。
    深冬的空气里,一呼一吸间都是口口白雾,消散后,仍然冷冽到刺骨。
    逝水忽然觉得窒息般的揪心。
    尽欢帝像孩童般逼问逝水是否欢喜墨雨时,逝水已经痛彻心扉,却不觉后悔,但现在看见尽欢帝步步离去的,几乎可以算落荒而逃的背影,逝水却悔不当初,甚至宁愿一口否认与墨雨私通,让一品红就这么杀了尽欢帝,大不了一同赴死。
    —父皇居然,愿意放过自己。
    还是以如此美好的理由,让自己‘死’地出彩,放过自己。
    难道自己对于父皇,不单是出演好戏的木偶,深夜抱着入眠的暖炉,闲来调笑的对象,或是心怀不轨的大皇子么?
    “那些禁卫真是可怜,惶惶不安地来捉奸,才安然无恙地跟着回去,就要因为知道我们的事情,而被那个皇帝带到那个什么‘千秋亭’去灭口了。”
    “墨雨说这话有意思么。”逝水的声音有些虚浮。
    “嘻嘻,当然有意思了,奴婢这是高兴了才说的,这大难不死,临走了还可以间接取走那么多人命,奴婢打心眼里高兴,殿下可也高兴么?”
    逝水默然。
    “看殿下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许给奴婢的一生一世,殿下可还记得?”
    墨雨利落地脱下华丽的曳地合欢长衣,踩掉绣花小谢,一边穿那太监的衣服,一边歪头问道。
    逝水冷冷地看着墨雨的笑容,突然醒转。
    “你早已知道?”
    “知道什么?”
    墨雨装傻,拾起地上的腰带,缠着纤细的腰际仔细系上。
    “知道父皇不会杀了我们,而是会放过我们,就如我所说的那般,许给我泛舟姑苏,自此朝堂权位两忘,世事不问?”
    “那个皇帝阴晴不定的,他的心思,奴婢怎么可能知道。”
    墨雨嘻嘻一笑,皱了皱眉头,卷起了拖在地上的衣角,把腰际的衣料往腰带里收了收,然后取下满头的翠翘丢在地上,一甩头,愉悦地大大吸了一口气,转而催促道:“殿下也快换上吧,接下来,还要靠随机应变才能出宫呢,可不能浪费了那个皇帝送的衣服—啊,殿下,痛!”
    墨雨才说间,被逝水猛力扣住了手腕,一惊之下娇呼出声。
    逝水更加用力,眼中怒火中烧:“你少给我装傻充愣!你就是知道父皇会这么做,所以才配合我演戏,故意让父皇相信你我二人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