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他明明还站在这儿，为什么她会这么说？
    他稍稍地移到了他们身后，蹲下身，仔细地分辨着他们的对话，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我真不敢相信，他为什么要去禁林那儿送死……谁都知道是送死啊！躲起来也比死掉好得多……”
    “是啊，确实……我宁愿他藏起来……神秘人还让所有人看他的尸体，说了那些侮辱的话……哈利明明是为了我们——他才不是逃跑的时候死的，谁会相信！”
    “哈利他不会逃的。他不会。他也不会躲起来。”纳威忽然说道，他圆圆的脸绷得很红，“因为他是哈利。”
    “可是……”
    他们后面的谈话哈利已经没有再听下去了，他的脑中一直回响着那几句话，头痛欲裂。
    有人冒充了他，去禁林见了伏地魔，并且被他杀死。那个人代替了他。他代替了他。
    是谁？会是……谁？哈利捂住了头，他想起醒来时看见的温柔而沉默的面孔，想起那专注的眼神，想起最后消失的红光。
    这一切都像极了一场道别。
    他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一切都黯然失色，如同断带的黑白默片。内心的情绪太过复杂艰涩以至于难以读取，大脑放弃了思考，让他沉浸在一片空白中。
    他死了。
    德拉科·马尔福死了。
    他代替他去死了……可是、可他凭什么这么做？！他凭什么可以——凭什么能替自己下决定？！到底是谁让他以为他能代替自己做到这一切，能代替他去死，让他独自一人承担这种结果？
    那一刹那哈利甚至以为德拉科是在报复他，报复他一次次的冒险，报复他不听他的话，他也要让他尝一尝失去所爱的滋味。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赢了。
    但哈利知道他不是。他不是这样想的。
    他只是不想让他死去，是他在逃避，他不愿意承受这个结果，他害怕。哈利有些想笑，他想笑德拉科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愚蠢，自以为救了他一命，可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以为这就是对他的帮助，这就能让他活下来，他是不是还要他感谢他，感谢他大发慈悲替代他成为了牺牲品？
    他恨他。他不会原谅他，他真的够狠……也够绝情。
    哈利凑得近了一些，低声在他们身后问道：“哈利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在神秘人那里。”厄尼下意识回答道。
    “那么神秘人在哪里？”
    “神秘人在禁林……”男孩说着便回过头想看看问问题的人是谁，却发现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奇怪，厄尼挠了挠后脑勺。
    哈利独自走在去往禁林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从身边经过，他逆流向前，目视前方。风吹起了隐形衣的一角，他拉过它，裹得紧了一些。
    哈利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口腔中充斥着各种混合的味道，如同他本身的心情，五味具杂。
    他想着德拉科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走向空寂的禁林呢？他是不是也是这样视死如归地踏上征途，披着他的皮囊，带着他的使命去赴死神的约，再被他杀死？他或许也曾走过和他一模一样的路，也曾思考着死亡、归途与爱，也曾想过死亡的尽头会是什么。
    他们将生与死都走了一遍，将恶与善都尝了一遍，最终殊途同归。
    哈利的脚踩在了禁林潮湿的草地上。太阳高悬在头顶，积雪开始化去，风中夹杂着草木清香与浓浓的血腥味。本应该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他想，不能再普通了。
    他看见穿着黑袍的食死徒们正在不远处围成一圈、大声喧嚷着，放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黑色的棺材，棺材中躺着一个死去的男孩。
    黑发、额头上有一道闪电型伤疤、戴着眼镜。救世之星哈利·波特。可惜是假的。
    “待会儿把这个棺材抬到门厅里去，让所有人看看……还有人不相信他们的救世之星已经死了，真是愚昧。”伏地魔得意地说着，“当然，得让几个人看守着不让他们破坏棺材，这可得好好保存起来，作为战利品……”
    食死徒们刺耳地大笑起来。哈利闭了闭眼，无声地走到伏地魔背后，用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他们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说谁是战利品？”
    男人一僵，迅速地转过了身，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哈利一把揭开了身上的隐形衣。
    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伏地魔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哈利，似乎要用眼神直接将他杀死。哈利无畏地与他对视着，他从未如此清醒，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他们两人中只能留下一个人。
    他们需要一个死亡魔法，一个就足够。
    他注视着那个男人，看见他抬起了手中的魔杖，直直地指着他的鼻尖。
    “无论你是谁，假扮成波特都是极其愚蠢的。”他的声音阴冷。
    “我到底是谁，你马上就会知道了，里德尔。”哈利平静地说道。
    “你……？你竟然……？”
    “是的，我知道你极力隐瞒的名字……你努力想回避过去，但它始终存在，并且持续不断地影响着你，直至死亡。”
    伏地魔眯起了眼，低声说道：“你错了。我不会死。”
    “不，你会。你所有的魂器都已经被摧毁了。”哈利说道，“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东西隔着了，什么也没有了。没有魂器，没有其他人，我们可以好好地算一笔账……”
    伏地魔冷冷地瞪着他，他似乎没有兴致再和他废话下去了，高声喊道：“阿瓦达索命！”
    哈利用力闭上了眼睛。
    他在奔跑、向前跑、快速奔跑，他一直在跑，跑在意识的黑暗中，他已经靠近了与他相连的另一个灵魂，他将他拽过来，挤进了他的意识世界——
    “不，波特！出去！”
    绿光在眼前闪动，它在大脑的高速运转中似乎变得慢了，哈利被推了回来，他重新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那逼近的光芒。
    画面一转，他又变高了，用细长的红眼看着对面的男孩；伏地魔再次将他推了回去，宛若高空坠落……眼前的画面疯狂变换，他一会儿是哈利，一会儿是伏地魔；他时而高，时而矮；他的眼睛在绿色与红色中变更着，频率之快宛若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