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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节
    低沉的战鼓声响起,传令兵飞奔出营。
    ……
    孙策突出防线之后,并没有走太远。
    他听到了袁谭中军的战鼓声,微微皱眉。这是聚将议事的战鼓声,他不知道袁谭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是派人围剿他,还是会立刻发起对孙坚的进攻?
    两种可能性都有。
    他给孙坚带了一千石粮食,十万枝箭,看起来不少,实际上远远不够。孙坚还有一万多人,如果按每人每天六升的标准配给定额,这些粮只够吃两天。十万枝箭甚至无法满足弓箭手每人三十枝箭的最低配给,大概也支撑不了两天。两天过后,孙坚又将陷入没有粮食,没有箭矢的窘境。
    但他也没办法,戚县就这么多存货。其他各县有,但是需要时间调集运输。
    现在赌的就是时间,谁的效率更高,谁就有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作战首先拼的就是后勤补给,袁谭本土作战,这个优势很明显。他之所以突到外围,就是想切断袁谭的补给线,削弱袁谭的优势。
    “大兄,我们怎么办?”孙翊问道。
    “等着。”孙策勒着马缰,静静地看着远处袁谭的大营。
    “等什么?”
    “等机会。”
    孙翊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孙策也没有多解释。孙坚将孙翊托付给他,已经有死战的意思,他会固守大营,把袁谭锚在这里,为孙策创造突袭的机会。他不赞成孙坚的做法,但他改变不了孙坚的做法,正如他不知道孙坚最后能否舍得杀马吃肉一样。四百匹马至少能让一万人吃三天,而这三天很可能就是胜负的转机。可若是孙坚舍不得,多留一天,这四百匹马就要吃掉近五十石粮,对原本就紧缺的粮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人人都知道应该当机立断,可是真正能当机立断的人又有几个?对于严重缺马的孙坚来说,将这四百匹马杀了吃肉绝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第954章 赌命
    袁谭召集诸将,下达了强攻孙坚大营的命令,并悬以重赏。
    诸将迅速回营,组织人马准备进攻。围而不攻数日,将士们早就等急了。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各部就陆续出营列阵,逼向孙坚的大营。
    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像闷雷般回响。
    孙坚站在大营中的指挥台上,看着缓缓逼近的袁军,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不屑。他没有出营接战,依托大营防守。有了粮食,半饥半饱了几天的将士终于得以饱餐一顿,而且还看到了肉,士气大振。面对气势汹汹的袁军,他们毫不示弱,握紧手中的武器,站在营栅后打量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祖茂带着义从营站在指挥台下,韩当带着义从骑站在另一侧。骑士们没有上马,而是站在马旁,节省战马的体力。孙策带来了四百匹驮马,孙坚从中挑了一部分补充到义从骑中,更换掉受伤体弱的马匹。
    大营外,袁军进入射程之内,弓弩手列阵,进行覆盖式射击,排护步卒进攻。数千张弓弩齐射,一蓬蓬箭雨跃上天空,又飞转直下,有的越过营栅,射到大营里,有的穿过营栅,射在盾牌上,但更多的却是射在营栅上。
    大营里的士卒一声不吭,刀盾手在前,举着盾牌掩护自己和身后的同伴,弓弩手在后,半蹲在地上,弩已经上好了弦,托在手中,随时准备射击,弓手则搭好了箭,弓弦半弛,等着射击的命令。
    见营中没有反应,袁军步卒开始进攻。他们举着盾牌向营门进发,互相掩护,走得非常小心。几个士卒举着长长的木杆,木杆上绑着刀,准备砍断吊桥的绳索。当他们进入三十步左右,营里的弩手开始射击,一枝枝弩箭从营栅中穿过,射得盾牌咚咚作响。
    袁军的队型更加密集,盾牌重重叠叠。他们知道孙坚走得匆忙,能破盾的强弩有限,只要盾阵足够严密,就能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他们在营堑前停住脚步,列下盾阵,掩护弓弩手进行压制射击,有人则试图越过营堑,渡水到营门前,放下吊桥,接应更多的同伴进攻。
    营门里的弩手加紧了射击。泅水的士卒无法得到周密的保护,一个接一个中箭,血水涌了出来,染红了浑浊的水,但还是有人渡过了营堑,开始攻击营门,双方隔着营栅用刀砍,用矛刺,用箭射,互不相让。
    眼看营门前的袁军士卒越来越多,营门有被攻破的危险,孙坚摆了摆手。祖茂领命,带着一队义从向营门奔去。战鼓声响起,正在营门前阻击的士卒听到战鼓声,立刻让在一边,同时拉开了营门。袁军士卒大喜,蜂拥而入,与祖茂等人迎面相撞。
    祖茂率领的义从营是孙坚多年积累的精锐,装备最好,训练也比较精,战斗力足以和孙策的亲卫营相提并论,这些普通的袁军士卒根本不是对手,一交手就吃了大亏,接二连三的被赶倒在地。祖茂一手持盾,一手挥刀,连杀数人,又突出营门,将已经过了营堑的袁军士卒全部斩杀,这才返回大营,喝令关上营门。
    依靠义从营的战斗力,孙坚挫败了袁军数次进攻,牢牢地守住了大营。但朱治、黄盖等人没有如此强悍的义从营,在朱灵、程昱和曹昂的优势兵力前频频遇险,不得不向孙坚求助。孙坚随即派韩当增援,有了战马,他们可以迅速来往于各营之间。
    恶战半日,袁军未能得手,但士气却依旧高涨。天色将晚,袁军开始在阵前点起火把,准备夜战。
    袁谭坐在指挥台上,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忽然幽幽地说道:“佐治,你说孙策现在在干什么?”
    辛毗头也不抬。“不管他在干什么?我们都要做好他夜袭的准备,尤其是辎重营。只要他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他死了,东南可定。”
    “我知道,我已经通知诸将,不管战事多紧张,亲卫营一律不准上阵。不管孙策袭击谁的大营,一定要咬住他,不让他脱身。”
    ……
    孙策远远看到地平线上的亮光,抑制不住恶劣的情绪,爆了一句粗口。
    不用说,这是袁谭逼他赌。攻其必救,以逸待劳,这是步卒对付骑兵的最好办法之一。他如果忍不住,现在冲上去踹营或者救孙坚,正中袁谭下怀,进去就出不来了。
    这也是他不顾将士们疲惫,一清早就跳出包围圈的原因。如果慢了半天,他就出不来了。
    “走吧,我们去昌邑。”孙策拨转马头。
    “为什么要去昌邑?”孙翊跟了上来。“我们又攻不下昌邑城。”
    孙策转头看看孙翊,笑了起来,伸手拍拍孙翊的脑袋。“阿翊,我们不是要攻昌邑,而是让昌邑城里的人不敢出来。不仅是昌邑,附近几个县都要去,一个也不能落,让袁谭不知道我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不管阿翁了?”
    “阿翁不用我们管,三五天时间他还是支撑得住的,实在不行,他也可以脱围,袁谭拦不住他。”
    孙翊点点头。“我知道,他舍不得那些部下,要不然早就脱围了。”
    孙策没有再说什么。这正是袁谭的阴险之处,围而不杀,保存了孙坚的兵力,让他不能破釜沉舟的脱围,比大量杀伤更有意义。孙坚何尝不知道,但看得破不代表就能放得下。
    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他不是一个穿越者,能否像现在一样,明知孙坚有可能全军覆没还能狠心走开,去布一个更大的局?这可是赌命,赌注就是孙坚的命。
    孙策一边想一边策马而行。有秦松从昌邑带出的地图,他几乎没有走任何弯路,很快就到达方与城北的武唐亭。战场就在附近,武唐亭戒备森严,望楼上点着火把,有人在当值。但孙策根本不在意,一个小小的武唐亭如何能拦得住他的去路。连亭长在内,一个亭不过十来个人,除了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孙策让人上前叫门,出乎意料,亭长并没有出来投降,望楼上反而多了几个人影,报警的铜锣响得刺耳,一声紧似一声。
    孙策心中一动,不怒反喜。
    明知不敌还不肯投降,亭里肯定有大鱼。
    第955章 满宠
    孙策不急着攻击,他先让骑兵散开,人手一支火把,把住武唐亭外道路的两端。
    近两百支火把亮起,望楼上的铜锣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大门也开了。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跪在路边。从服饰看,应该是亭长和亭中的杂役。他们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像是被狼盯着的羊。
    孙策走了过去,目光一扫,嘴角露出浅笑,在其中一人面前停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足下知道怜惜无辜,我很钦佩。你我萍水相逢,又没有深仇大恨,想杀我,是想报袁显思的知遇之恩吗?”
    那人身形微微一怔,颤抖消失了,稳定得像一块磐石。他慢慢站了起来,仰着头,直视孙策。这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中等身材,体格健壮,国字脸,浓眉细眼,两颊无肉,嘴唇略薄,脸部线条看起来偏硬。
    “将军是……”
    “江东孙策。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年轻人脸色一变,右手神经质的抖了一下。孙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人不是亭中杂役,又怎么可能让他偷袭得手。
    年轻人眼角抽搐了两下,一声轻叹。“原本以为是鹰犬,不曾想却是翱翔九天的凤鸟,真是有眼不识荆山玉。坐井观天枉自雄。在下满宠,忝任兖州从事,在将军面前献丑了,惭愧惭愧。”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口短刀,在手里摆弄了两下,插在腰间。
    “满宠?”孙策眼睛一亮。“久仰。”
    满宠瞅瞅孙策,眼中闪过一丝自嘲,随即又若有所思,拱拱手。“将军谬赞,不敢当。”
    孙策笑了,转身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哪位是亭长?我们饿了,麻烦你为我们准备一些吃食。如果有酒,也拿一点出来,我要与满伯宁饮几杯。”
    亭长连声答应,匆匆入亭去了。孙策伸手相邀。满宠有些迟疑。“将军,我满氏算是昌邑著姓,令尊在昌邑被围攻,有我满氏一份。”
    孙策轻声笑道:“我知道,如果你满家不是著姓,你怎么可能十八岁就做郡中督邮。明明可以做名士,非要做能吏,你也算是特立独行。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当时你不在城里吧?如果由你主持,家父未必能活着离开昌邑。”
    满宠的眼神闪了闪,默默地点点头。“将军过赞,不过我当时的确不在城中。”
    “那就好,一码归一码。你满家围攻家父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聊聊。”
    孙策拉着满宠的手臂,让他拽进了亭。郭武等人已经将亭中控制住,留宿的行人站在院子里,面色惊恐,惶惶不安。孙策摆摆手,示意众人各自回屋安睡,无事不要出门,以免误伤。众人将信将疑,陆续回屋去了。孙策跟着满宠来到他住的院子,上了堂,自己坐了主位,却让满宠坐了客位。
    郭武等人随即将院子控制住。
    孙策解下长刀,摆在案上。“先说公事。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满宠躬躬身。“见将军势大,我不知道能不能幸免,所以让人把公文烧了。”
    孙策斜睨着满宠,忍不住笑了一声。“而且你也不打算说,是吧?”
    满宠迎着孙策的目光,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表情。“我相信将军不会强人所难。”
    孙策脸上的笑容更盛,看得满宠心里一阵阵不安,原本坚定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游移。“满伯宁,你觉得世上是像你这样的人少,还是像我这样的人少?”
    满宠眼神变了变,沉声道:“将军天生奇才,难得一见。如宠者虽不多,亦不罕见。只是各事其主,各忠其事,还请将军见谅。”
    “好,我不勉强你,但我要做的事,你也别拦着,独善其身便是了。”孙策摆摆手。徐盛、郭武走过去,就将满宠躲在一旁的两个侍者揪了过来,摁在孙策面前,“呛啷”一声,长刀出鞘,加上他们的脖子上。孙策不紧不慢地说道:“说点我感兴趣的消息,也许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两个侍者吓得面无人色,瘫在地上,泣不成声,连连向满宠求情。满宠脸色变了两变,盯着孙策看了好一会儿,见孙策毫无让步的意思,只得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说。”
    “我可没逼你说。”亭长送上酒食,孙策端起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为两个侍者自污羽毛,伯宁看似行法深刻,却心有大仁,只可惜俗人不知,反以酷吏视之。”
    满宠苦笑道:“我行事只问心安,不在乎别人知与不知。将军,我匆匆赶来,是因为梁相吕范率领一万侵我边境,已到己氏。”
    孙策点点头。吕范反应很快,看来也是立功心切啊。“投桃报李,既然伯宁为我做信使,我也回报你一个消息,也许可以让你将功折罪。”
    满宠眉心微蹙,疑惑不解。
    “我会进攻昌邑,夺取整个山阳。先服者赏,后服者诛。”孙策看着满宠,笑意盈盈。“满伯宁,我不强人所难,你如果愿为袁显思尽忠,我钦佩你,但绝不会手下留情。你三思而行。如果你还愿意和我聊聊天,我们就随便说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天亮之后,我会放你离开,现在就请你委屈一夜。将来你若有机会统兵,我们在战场上一较高下,让我看看你用兵的本领。”
    满宠惊讶地打量着孙策。孙策的举止处处透着古怪,每每让他意外,竟有一种无从捉摸的感觉。他没有与孙策见过面,自问在袁谭麾下也没什么名声,能做刺史府从事只是因为满家的实力,照理说孙策不会留意他。可是孙策一见他就说久仰,一口叫出了他的字,现在又点破他有用兵之能,实在大出他的意料。
    细作能知道他的字,却不可能知道他通晓兵法。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统兵作战的经历,袁谭也只把他当作一个能理剧的能吏,并没有让他统兵作战的想法。
    孙策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他怎么会对我这么了解?
    更让满宠不安的是孙策的自信。他明确说要攻取昌邑,占领整个山阳,根本不担心他会告诉袁谭。他知道他有用兵之能,却还愿意让他离开,将来在战场上再见,一副必定能击败他的模样。他见过很多人,包括四世三公的袁谭在内,从来没有见过谁这么自信。
    这是一个天生的强者。
    满宠思索片刻,举起酒杯。“将军,我有几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想请将军指教。”
    “不敢。”孙策举杯还礼。“愿与伯宁切磋。”
    第956章 士的价值
    满宠不仅是能吏,还是曹魏中后期坐镇东南防线的重将,官至太尉。但他在经学上没什么研究,理政手段又极其硬朗,落下了酷吏的恶名。不过他在民间口碑极好,由汝南移镇合肥时,汝南百姓自发相随。曹操在世的时候,他如鱼得水,曹操了后,他渐渐就被边缘化了,还受到王凌等人排挤。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幸运的,遇到了曹操这样唯才是用的雄主,才有了用武之地,又在世家全面掌控朝政前成就了功名,得以寿终正寢,没有像邓艾那样死于非命。现在曹操被孙策赶到了益州,坐镇兖州的是袁谭。袁谭当然也很重视人才,但他的出身和背影注定了他更看重有经学背景的名士,满宠这样的实干型人才虽然不会弃之不用,却也不会重用。
    不管是行事风格还是身分背景,孙策和满宠都有相似之处。满宠对孙策在南阳、汝南的新政非常关注,只是平时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讨论,此刻遇到孙策这个新政的推动者,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一开口就直指要害。
    “闻说将军重法度,与京兆杜伯侯一见如故,又以阳翟郭氏子弟为军谋,想必对法家有所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