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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节
    “这少年……真狠。”赵云叹息。“水火无情,他能将水火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将来必是白起一般的名将。只是杀心太重,难有善终。”
    夏侯兰看看赵云,欲言又止。赵云将陆议与白起相提并论,是不是太夸张了?
    “撤吧,到下游看看,也许能救一些人。”赵云拨转马头,下了沙丘,踏着浊浪,向东急驰而去。夏侯兰等人紧紧跟上,三千多骑士,个个闭紧嘴巴,没有人说话。
    ……
    收到陆议的消息,徐盛立即下令进兵,水师将士顺水而行,黎明时分到达浚仪。
    黎明的阳光很灿烂,眼前却是一片狼藉,充满死亡的气息。浚仪城外的水已经退去,被水泡过的地面积满了淤泥,根本无法行走。浚仪城头戒备森严,大门紧闭,也没有出城的意思。几段残堰耸立在城外,五六个巨大的豁口让残堰看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口中的牙齿,虽然看起来狰狞,却没什么杀伤力。残堰顶部还有不少冀州军将士,他们也许是被吓傻了,明明地上的水已经不到膝深,他们却不敢下来逃命,龟缩在堰顶,绝望地看着到来的水师,摇晃着请降的白旗,跪倒在泥泞之中。
    残堰向东,尸体渐渐多了起来,有的在岸上,有的在河中,更多的在河岸,这些冀州军将士大概还记得河岸在哪里,拼命想爬上去,也成功了,却没能逃出生天,溺死在岸边。不少人纠缠在一起,就像生死仇敌,但熟悉水战的徐盛知道,这是人在求生本能驱动下的愚蠢行为,面对汹涌而来的洪水,这些冀州军将士徒劳的想拽住任何东西,包括同伴,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丧生。
    水火无情,洪水带来的恐惧比刀剑更能摧毁人的意志。陆议在陈留城下一把火摧毁了三万陈留世家的部曲,这一次又用洪水摧毁了荀衍、董昭的五万大军,而且水还是荀衍、董昭自己筑堰蓄起来的。他来不来其实不重要,当他出现在中牟的那一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经过浚仪时,徐盛停住船,向城头的陆议挥手致意。陆议站在城头,在火中的照耀下,脸色明暗难辨,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徐盛心头涌过一阵莫名的不安,仿佛城头卧着一头猛兽,正欲择人而噬。
    虽然他知道陆议面相儒雅,一点也不威猛,甚至有些羞涩。
    第2039章 再败
    荀衍的遗体在白羊陂被发现,已经泡得发胀,撑起精致的南阳鱼鳞精铠,显得格外雄壮。
    也许因为这套鱼鳞铠太重,他一直沉在水下,两天后才浮上来,逃过了一劫,徐盛没能找到他的尸体,无法确认他的生死,让陆议的战功少了几分成色。陆议接到回报时也有些遗憾,但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淡然自若的写了一封军报,派人送往旋门关,然后安排人找开城门,清理城外的淤泥。
    徐盛的水师参与善后工作,尤其是河道。他在河道中央发现了两段陶管,陶管一头埋在泥中,一头露在外面,沿着水流的方向铺设。陶管的直径并不统一,进口大,出口小,像个漏斗。徐盛最近半年在黄河中作战,来回多次,一看就明白了这个陶管的作用。他只是好奇陆议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
    陆议轻描淡写的说道,衡水都尉袁敏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过束水冲沙的道理,还进行了模拟验证,我只是应用了这个成果而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特意埋的陶管。当然,这里面也有偶然的成份,如果不是荀衍急着完工,大堰的宽度勉强够用,不够厚实,也不至于崩塌得这么彻底。
    徐盛暗自感慨。为了准备进入黄河作战,他也看过那篇论文,但他就是没想到能这么用,几节陶管就毁了荀衍的心血,毁了袁谭进军豫州的计划。吴王重视技术,不仅花重金建木学堂,还高俸养着徐岳那样的学者,真正理解其中的人并不多,陆议无疑是其中一个。他在吴王身边几年没有虚度,包括朱然在内,这些少年的起点都比普通人高出很多,少年侍从已经成为名将的摇篮。
    自己是没什么机会了,但儿子还有机会。徐盛决定,再过两年,等儿子徐楷满十岁,就将他送往吴王身边做侍从。
    徐盛收起轻视之心,虚心向陆议请教。陆议这次邀徐盛助阵,也算是欠徐盛一个人情,否则战果不可能这么大。只不过徐盛也是孙策身边的侍从骑士出身,论年龄辈份,比他还长半辈,他也不敢托大,委婉的建议徐盛多读战纪,多读各学堂出的文章,尤其是技术类的。技术的特点就是精准,这和作战有异曲同功之妙,只要找准那个点,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果,实现四两拨千斤的奇迹。
    徐盛一一记在心里。他看了很多战纪,而且不是一次,几乎每一份战纪都烂熟于心,但各郡学的文章他几乎不看,尤其是木学堂的文章,他觉得那些和他没什么关系,辎重营的匠师看看就行了。现在他知道这些文章可能比战纪更有用,以后要多花点心思。要不然还没等功成名就,就要被这群天才少年碾压了。
    ……
    袁谭趴在荀衍已经变了形的遗体上,失声痛哭,涕泪交流,如丧考妣。
    郭图呆呆的站在一旁,脸色灰白,白发苍苍。从收到大堰决堤,荀衍失踪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怎么说话,两三天时间老了近十岁,脸上皱纹密布,鬓边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妆颍系最有希望成为名将的英才夭折了。本该是他大放异彩的一战却成了他的最后一战,而且是以这种耻辱的方式。他忽然有些明白荀谌的选择。荀谌见识了孙策的实力,知道他们不可能有取胜的机会,所以坚决不肯接受袁绍的任命,宁可在许县屯田处做一个文吏。
    天下形势已定,还是郭嘉选对了人啊。家乡就在咫尺,但自己却没机会踏足了。
    沮授眉头紧蹙,心情沉重。几日之内接连受挫,张郃病倒,荀衍阵亡,士气低落,连袁谭、郭图都乱了方寸,继续攻击豫州已经不现实。
    接下来怎么办?一向足智多谋的沮授也没了主意。自从出兵以来,每一步都出乎意料,计划一改再改,如今已经面目全非,连他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为什么两个刚刚出战的少年却有如此惊艳的表现,是偶然还是必然?孙策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这样的英才还有多少?当年建讲武堂让他拥有了大量的曲侯、屯长级中下层将领,如今又出现了惊才绝艳的方面之将,再加上精良的军械,还有谁能挡住他的步伐?
    能决定他走多远的只剩下一个因素:粮食。一旦他拥有了足够的粮食,他将横行天下,无人可以匹敌。
    沮授忽然打了个寒战,脸色为之一变。孙策也许暂时没有足够的粮食远征冀州,但兖州却在他的兵锋之内,豫州兵越过睢水,就可以将战线推进到兖州,水师可以截断大河,辽东的太史慈随时可以跨过大海,进入青州,包抄后路。前后夹击,就算不进攻,他们也会被困死在这里。
    沮授上前一步,扶起抚尸痛哭的袁谭。“使君,请节哀,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袁谭吞声道:“公与,大势已去,还有什么可以努力的吗?休若虽逝,犹有我哭,明日谁来哭我?”
    “所以你不能死啊。”沮授苦笑道:“虽不能攻,犹可以守,再不济……也能降啊。”
    袁谭愣住了,睁着一双泪眼,狐疑地打量着沮授。“……降?”
    郭图也突然回过神来,脚下一动,准备跨步上前,却又生生忍住了。投降也许是个办法——有郭嘉从中斡旋,他至少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可以得到重用,荀谌不是升任屯田中郎将了么——但投降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事,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问题,尤其是冀州世家与兖州世家最看重的土地。谈得好,投降不失为求全之计,谈得不好,那可能就是众叛亲离,里外不是人。
    尤其是袁熙还在冀州。如果冀州世家不肯投降,决定拥立袁熙,那袁谭的前景就堪忧了,二十万军心动摇的冀州军随时可能哗变。再加上一旁的朝廷和刘备,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天子拜刘备为左将军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说明天子对袁谭已经失去了信心,改而联合刘备。刘备只有半个幽州,不足以对抗孙策,他很可能会趁乱图谋冀州。
    内忧外患,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公与,你这是何意?”郭图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沉下脸,厉声喝道。
    第2040章 以守待变
    沮授没心情与郭图争论。他清楚荀衍阵亡已经摧毁了郭图的意志,此刻的郭图已经没有任何指望,汝颍系的人才走的走,亡的亡,就凭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书生无法和冀州系争衡,全身而退,安享晚年,怕是他唯一能期望的事。色厉内荏不过是最后的尊严而已,毋须反驳,也不值得反驳。
    沮授只是看着袁谭,掩饰不住焦虑。
    袁谭收泪,缓缓站起,吩咐司马懿安排人来收敛荀衍的遗体,走到一旁。“公与,你跟我来。”
    沮授紧紧跟上,躬身领命。
    郭图本想跟上去,想想又停住了。他看着垂手站在一旁的司马懿,没好气的说道:“仲达,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司马懿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比郭图还要震惊。他是亲眼看到荀衍巡查大堰的,可以说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没敢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但大堰就这么崩塌了,就在成功在望的时候。如果不是徐盛的水师来得那么及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人为的,怎么看都像是意外。
    “小子仔细想来,要说破绽,只怕只有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
    “时间紧迫,荀将军只能利用之前的旧堰,或许陆议在那些旧堰中做了手脚。”
    郭图没吭声。他也是这么想,但他相信荀衍不会注意不到这一点。筑堰之前,他肯定会认真检查那些旧堰,只是陆议的手脚做得太隐秘,荀衍没有发现而已。
    归根到底,还是时间太紧,容不得荀衍从容部署。时间啊时间,这才是最要命的。当初袁绍因为举棋不定,筑堰不成,中途变更计划,最后被孙策击败。这次袁谭出兵又因为时间紧迫,不得不冒险,反倒是孙策以守代攻,从容应对,抓住了他们的破绽,一击而中。
    “不能急啊,急则生乱。”郭图一声长叹。
    司马懿深有同感,附和地叹了一口气。
    “仲达,你觉得……”郭图看看不远处正在私语的袁谭和沮授,幽幽地说道:“议和可行否?”
    司马懿苦笑着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可能有误会,他又补了一句。“小子智浅,不敢臆测。”
    郭图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低头看着荀衍的遗体,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有卫士进来,抬起荀衍的遗体,到侧院去清洗处理。
    沮授向袁谭分析了当前的形势。高唐、浚仪未下,兖州的东西两端掌握在江东军的手中,再加上雨水增多,黄河复流,江东水师随时可能进入黄河,切断兖州与冀州的联系,此时再强攻豫州绝非明智之举。既然如此,不如放弃进攻,就地防守,同时寻求与孙策谈判。
    既然是谈判,让步自然避免不了,但实力犹在,总比大败之后再谈要好得多。如果孙策能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当然更好,万一孙策不答应,也能争取一点时间。使者往来,总是需要时间的,有了时间,他们就能喘口气,重新部署,准备再战。
    谈判同时也是收拾人心的机会,兖州世家为什么不肯依附孙策?就是他们不肯放弃手中的土地,而孙策的新政基础就是从世家手中夺走土地。袁谭代表兖州、冀州世家与孙策谈判,如果孙策能够答应这个条件,谈判成功,兖冀世家会感念袁谭的恩德,将来还会支持他,为了确保孙策能够履行诺言,必然支持袁谭主管其中一州,甚至是兼管两州。如果孙策不答应,那兖冀世家也清楚他们和孙策没有妥协的可能,只能继续支持袁谭战斗。
    天子自然不会看着袁谭被孙策击溃,甚至投降孙策。如今袁谭已经尽力了,他还想作壁上观,未免太想当然。与孙策谈判,逼着天子做出决定,至少可以争夺一些主动权。
    袁谭沉吟良久。“若孙策不肯谈判,决意武力强取呢?”
    沮授说道:“豫州兵初登战阵,守或有余,攻未必堪用,孙策主动进攻的可能性并不大。除非他亲自北上,否则我们大可以固守待变。”
    “会有变吗?”
    沮授笑容勉强。“或是孙策有变,或是兖冀世家有变,或是朝廷有变,总会有一个改变主意。”
    袁谭反复斟酌了很久,接受了沮授的建议。如今无力进攻,又不能就此撤退,谈一谈总是好的,不管能不能成,调整一下节奏,争取一点喘息的时间,未尝不可。他转身和郭图、司马懿商量,郭图呆若木鸡,一言不发,司马懿也不敢多嘴。袁谭又召集陈琳、耿苞等人商议,众人心思各异,也有不同意见,但面对张郃和荀衍的两场大败,没有人敢主动请缨,就算有意见也只能藏在心里。
    最后,袁谭做出决定,由陈琳执笔作书,与孙策谈判,并将形势通报天子。与此同时,他派使者联络兖州世家,向他们通报自己的决定。得知袁谭要以保全他们手中的土地为条件与孙策谈判,兖州世家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本以为袁谭能够攻入豫州,现在张郃、荀衍接连大败,袁谭无力进攻豫州,不管是撤回冀州还是留守兖州,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袁谭能出面与孙策谈判无疑是最好的结果,集结兖州、冀州一起谈判,总比他们单独与孙策谈判有利。
    曹昂走了,如果袁谭再不管他们,他们只会沦为孙策的俎上肉,予取予求,全无反抗之力。
    ……
    邙山,原陵。
    发现徐盛的水师离开沙洲之后,天子立刻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击,刘备主动请缨为前锋,驾船进攻。
    攻击非常顺利,沙洲上根本没有几个人,看到有船靠近,留守的士卒连一枝箭都没放就跑了,走之前放了一把火。刘备登上沙洲,看着烧得正旺的城,哭笑不得。沙洲上根本没有城,所谓的城只不过是用芦苇扎的篱笆,远远地看起来像城而已。当然,就算没有城,徐盛不离开,他们想抢攻沙洲也不轻松。在水师的战船面前,他们这些民船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不知道多少人要落水。
    天子得到消息,也很无语。几万步骑,被一道篱笆挡了十几天,虽说他无意强攻,也觉得很丢脸。
    夺取沙洲之后,刘备又渡过黄河,赶到小平津关。小平津关空荡荡的,不仅没有人防守,连老鼠都没有一只。仓库里自然也是干干净净的,倒是像特打扫干净了等天子进驻一般。
    天子没有进驻洛阳,他就驻扎在小平津关,随时准备撤回河内。
    今天,天子在刘备的陪同下,祭扫光武帝的原陵。在光武帝的墓前,他阅读了亲笔书写的祭文,恳请光武帝的在天之灵保佑他中兴大汉。念到动情处,想起这些年的不易,他泣不成声。
    刘晔、刘备等人在一旁陪着垂泪。
    祭拜完毕,天子登上北邙山,远望旧都和祖先的陵寢。洛阳城内外郁郁葱葱,却没有皇家威严,只有衰败之气。久无人居,洛阳城已经荒废,到处是野草杂树,连城墙上都长满了野草。天子看了,又忍不住心酸落泪,涕下沾巾。
    转眼间,离开洛阳十年了,走的时候他刚刚十岁,被董卓的大军逼得西行,惶惶不知终日。如今他年方弱冠,率领数万步骑,看似威风凛凛,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有多少实力,实在高兴不起来。
    “当年董卓乱政,盗掘皇陵,火烧洛阳,袁绍以盟主自居,拥兵十余万,却不敢西进一步,只有曹操、孙坚主动进攻,曹操败于荥阳,孙坚最后攻入洛阳,收拾宫室,掩埋帝陵,堪称是大汉忠臣。如今他的儿子孙策却成了大汉最大的威胁,实在令人唏嘘。父与子,血脉相同,如何能一忠一奸,相去万里?”
    刘晔不紧不慢地说道:“孙坚虽忠勇,却不守礼法,不知教育子弟。他当年杀王睿、张咨,正是今日孙策杀戮世家之先声。且孙策为逆,孙坚视而不见,只知远走交州,又有何忠义可言?”
    刘备附和道:“令君所言甚是,不读书,不受圣人之教,终究难成大器。”他又叹了一口气。“备如今也是后悔莫迭,当初随卢师读书,不知用功,以至于今日一无是处。若非陛下不弃,怕是要孟浪一生,九泉之下,不仅愧对刘氏列祖列宗,也愧对卢师。”
    刘晔翻了个白眼,没接刘备的话头。天子却点了点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若孙策亦能如卿,痛改前非,那可真是大汉之幸,天下之幸。”
    一旁的马超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刘备脸有些发烫,本想附和天子几句的,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天子斜睨了马超一眼。“马卿觉得朕所言可笑?”
    马超连忙收起笑容,拱手施礼。“臣失仪,请陛下恕罪。只是……吴王执迷不悟,怕是改不了了,要想他回心转意,只能以武力征讨。左将军本是做先锋的最佳人选,可惜关羽不在,张飞又无战意,左将军有心无力,只能感慨几句。说起来,毕竟是随卢公读过书的人,臣就说不出这么有见地的话。”
    第2041章 有言在先
    天子心情本来就不好,见马超如此不识大体,公然挑衅刘备,不禁勃然大怒。
    “卿何出此言,难道没有关羽、张飞就不出战了?且不说玄德武艺出众,又有赵云、牵招相助,就朝廷而言,不是还有温侯与卿么?”
    马超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行了一礼。“蒙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臣虽不敏,稍有自知之明。臣当初奉诏助阵,曾与吴王相处数年,深知吴王英武。论武艺,臣不足与吴王比肩,勉强与陈到、阎行参差。论用兵之道,臣更是不及吴王万一。是以臣辞吴王之时,便与吴王有约,此生不敢与吴王为敌,以免自取其辱,误人误己。违背了誓言,送了性命事小,耽误了陛下的中兴大业,却是臣万万承受不起的。”
    天子骇然变色,瞪着马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听懂了马超的意思。马超看起来是谦虚,其实是表明态度,和其他人作战可以,与孙策面对面不行,真要逼我上阵,发生意外,耽误了中兴大业,可别怨我。
    很显然,马超绝不是临时起意,他是早有准备。袁谭派荀衍攻取浚仪而不是离昌邑更近的任城,就是想打通由河内进入豫州的通道,逼朝廷出兵。马超身为羽林中郎将,有机会参与会议,自然一清二楚。他不想与孙策作战,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当众表明态度,把话说在明处。
    天子很愤怒,但他却拿马超没办法。一是他还需要马超统领羽林郎,二是马超身后站着马腾、韩遂,杀了马超没有任何好处,只会逼反马腾、韩遂,凉州大乱。况且当初马超追随孙策也是奉朝廷的旨意,无可指责,逼着马超破誓——假如确实有这么一个誓言的话——亦非为君之道。君子成全之美,不能损人私德。如果连这点肚量都没有,还谈什么礼贤下士,求贤若渴。
    马超不能用,至少与孙策作战时不行,要换一个羽林中郎将。天子瞅了一眼刘备,心中忽然有了主意,正自思量,有骑士从远处奔驰而来,在坡下停住,将一份文书送给迎上去的郎官。郎官快步回到山上,将文书交给刘晔。刘晔接过一看,眉头先皱了皱,回头看了一眼天子。天子见刘晔眼神不对,心中一紧,也没心思关注马超了,强作镇静地给刘晔递了一个眼神。
    刘晔拿着文书,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文书是袁谭派人送来的,里面应该有浚仪的战况。荀衍筑堰围城,前两天下了大雨,帮了荀衍大忙,很可能他已经拿下了浚仪。可是对天子来说,这却不见得是好事。天子驻兵河内,正准备经营河内、河东和并州,不愿意轻易进攻河南,如果袁谭拿下浚仪,势必要催天子渡河作战。如何应对,颇让人头疼,这两天一直在商量这件事,只是还没有可用的结果。
    刘晔转过身,背对着天子和刘备、马超,查验了封泥后,打开了公文,只看了一行字,便僵住了,浑身一紧,屏住了呼吸。天子虽然没有正面看刘晔,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刘晔的身上,见此情景,也不安起来。他强忍着没有去问,却也没心思说别的,一时气氛有些沉闷。
    刘备、马超也感觉到了异常,不敢出声,生怕惹恼了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