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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节
    沈友转头看了一眼庞统。庞统拱手说道:“大王,草原作战,骑兵为先,我部骑兵数量不足,不知大王有什么安排。”
    孙策拍拍手,陈到、马超推门而入,躬沈友拱手行礼,站在一旁。孙策说道:“叔至曾和你并肩作战,你们很熟悉,我就不用多说了。孟起与你同年,武艺高强,精通骑战,也是一个好手。从现在起,他们为你掌骑,你觉得如何?”
    沈友正中下怀,连忙拱手行礼。“委屈二位将军了。”
    “岂敢。”陈到、马超还礼。陈到还好一些,马超心里格外激动。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又有统兵征战的机会了,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在沈友赶到之前,孙策已经和他们商量过,打算组建一支万二千人规模的骑兵,两千甲骑由陈到指挥,一万轻骑由他指挥。他指挥的虽是轻骑,却不是普通的轻骑,除了没有马甲之外,轻骑兵的装备一点也不差,面对草原上的骑兵,这些轻骑兵有足够的碾压能力。除非遇到特定的对手,需要甲骑出面,他可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公孙度的七千辽东骑兵。公孙度正在赶来的路上,将在上谷与你汇合。财力有限,现在只能给你两万骑的编制,够用吗?”
    沈友大喜过望。公孙度转到他的麾下,不仅是增强他的骑兵实力,更是孙策对他的信任。如果不是对他的能力有信心,孙策不会安排他来解决公孙度这个麻烦。他强行掩饰住心中的喜悦,拱手道:“请大王放心,够用了。有叔至、孟起相助,有这两万骑,臣一定能踏平阴山。”
    “那好,就先听听方略吧。”孙策转身,对凌统说道:“请沮军师来。”
    凌统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沈友听得真切,看了庞统一眼。庞统会心一笑。连沮授这样的名士都成了吴王身边的军师,冀州自然是吴国的新粮仓了。冀州人顽抗了那么久,甚至不惜支持刘备,跟着刘备出逃,结果反倒便宜了吴王,连杀人都免了,直接接收就行。
    有了冀州的钱粮做后盾,再加上海路运来的物资,他们的底气更足了。只要他们自己不飘,这功劳已经牢牢的攥在了手里,不仅要胜,而且要胜得利落,胜得漂亮,要不然对不起吴王的信任,对不起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是公孙度惹出了麻烦,这原本是太史慈的囊中之物啊。
    时间不长,沮授赶到,与沈友、庞统见了礼,直奔主题,就着沙盘上的地理,解说了一下他的方略,主要以进攻并州北部的雁门、太原为主,兼及凉州北部,并没有涉及太远。大战略是说给孙策听的,沈友这样的战区督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听完沮授的介绍,沈友眉毛一扬,赞了一声:“好计,这是赵武灵王攻秦之计的再现,而且更加精细。”
    沮授也有些诧异,瞥了沈友一眼,欲言又止。“沈督谬赞,不敢当,此计的确参考了赵武灵王的攻秦之计,根据形势不同,略做调整。”
    沈友一手环抱在胸前,一手摩挲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目光在沙盘上来回扫了两遍,点点头。“似迂而直,似远而近,沮军师有大气度。”他抬起头,看看沮授,又看看孙策,对沮授拱拱手。“恭贺沮军师终于择对了明主。天下能尽沮军师之才者,唯大王一人。”
    第2266章 以古喻今
    沮授谦虚了几句,静静地站在一旁。
    孙策却一时心动。原来沮授的计划并非首创,而是赵武灵王的攻秦之计。仔细想想,似乎的确如此,赵武灵王攻秦之前,行胡服骑射,进行军事改革,然后征服了林烦、东胡,后来又亲自入秦为间,打探情况,比彼得大帝不知早了多少年。
    不过沈友说破沮授的计划渊源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抖聪明,表示自己的博学多识,而是另有用意。
    赵武灵王虽能善始,却未能善终,最后被饿死在沙丘宫。之所以如此悲摧,就因为他放弃了王位,自为主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攻秦上,忽视了身后,更要命的是出了昏招,没处理好两个儿子的关系,以致父子相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一个反面典型,谥号里的灵和汉灵帝的灵一样,乱而不损,都不是什么好字眼。班固论古今人物,赵武灵王被列为下中,智者之末,再差一点就是愚者了。
    沮授用了赵武灵王的思路,却不提赵武灵王这个人,可能就是因为他不祥,索性不提。郭嘉等人也许出于同样的心理,心照不宣,看懂了也不说,免得大家面子上难看。
    孙策不动声色,继续商讨幽州方略。他不能在幽州久留,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无法再来,要把相关的事务都交待清楚。除了调沈友负责幽州的战事外,他还调整了几个重要人选,忙了半天才结束。
    沮授等人散去,孙策留下沈友、庞统共进午餐,说一些体己话。寒喧了几句之后,孙策主动提起话题。
    “仲谋回江东,可曾经过青州?”
    “在济南停了一下,弃船登岸,换乘马车。”
    “还有呢?”孙策哼了一声:“他向你伸手了么?”他知道孙权的毛病,手脚很大,在他面前不敢放肆,离开了他的眼睛就说不准了,杨仪最近就告过状,说孙权私下里要求多领一些物资,被杨仪严辞拒绝,还很不高兴。
    沈友笑了笑。“大王,仲谋身为王弟,虽说手脚大了些,也算不上什么毛病。再说了,他经过臣的战区,臣身为乡党,依礼当有所馈赠,换了其他人来也是一样的,并无特殊之处,大王不必追究。”
    孙策听得懂沈友的意思。孙权花点钱不是什么大毛病,他的问题在别处。他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刚才你提到赵武灵王攻秦之计,孤倒是对赵武灵王有些好奇,你对此人怎么看?”
    “雄才大略,只是有些急于求成。若非如此,秦国一统天下怕是还要再等几十年。”
    “说来听听。”
    沈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用布巾拭了拭嘴角。“既然大王愿意听,臣就斗胆,说说赵武灵王这个人,也算是臣这几年的思考成果,请大王指教。”
    孙策微微一笑。“几年不见,你沈三妙的刀和笔有没有长进,孤不知道,这口才是越来越好了。”
    沈友也笑了。“臣也是没办法,被逼着练出来的。臣在青州没有战事,倒有一大半精力用来与人论战,勤能补拙,熟生能巧,刀法没什么长进,口才和文章倒是有点进步。”
    孙策笑着点点头。沈友和管宁、邴原等人辩论的文章他也看了一些,看起来是学术争论,其实都是地方利益。沈友在青州推行新政,青州世家原本指望袁谭,发现袁谭指望不上,只好回头去求管宁、邴原等人,管宁、邴原不好明着反对,只好以讨论学术的方式提出质疑,并以青州的情况为例,指责沈友、徐琨等人做得太过。徐琨没那学问,沈友却是不饶人的,双方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
    “赵武灵王之善,在于不拘古法,敢于变法求新,又不囿于俗见,向蛮夷学习。当然,他最令人称道的还是他能以理服人,而不是以力服人,比起以刑戮推行新法的商鞅,他胜出不知几许。为了能全力以赴的攻秦,他又让出王位,自为主父,更是古所未有,堪称果决。只可惜他未能处理好父子兄弟的关系,不仅自己饿死沙丘,攻秦大业也付之东流,令人扼腕。”
    “你觉得他让出王位是果决?”
    “取道河套攻秦,去国千里,且战场凶险,不能不有所绸缪。先传位其子以掌国事,既能一心征伐,又有备无患,堪称上计。事有轻重,权有取舍,只不过世间多的是贪权恋栈之辈,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古今少有。”
    孙策点头赞同。“赵武灵王九泉之下,能得子正此赞,当许为知音。”
    “恐怕不见得。”沈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臣接下来的话,只怕赵武灵王不会喜欢听。”
    孙策笑笑,不好听的来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赵武灵王之失,不在其愚,而在其仁。他有大仁,推己及人,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兄弟相亲,他能让国,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共治。宠爱公子章,欲使其与惠文并王,知其奢侈,又不能辅以之良相,以致父子相疑,兄弟相残,可悲可叹。”
    “如此说,仁也是错?”
    “过犹不及。赵武灵王欲王公子章,本为爱之,实则害之。且治国如治兵,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晋三分而秦强,并中山、代而赵强,又岂能分代而王公子章?父子或可相替,兄弟不能比肩。设若赵武灵王不死,公子章与惠文王亦能相安,于赵亦非幸事,必因力分而为敌国所灭,此至理也,虽愚者亦可知。”
    孙策眼神微闪,举起酒杯,沉吟不语。沈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态度已经很鲜明了。明着说父子,其实说兄弟。这些话其实很犯忌,不是心腹,不会说得这么直接。
    这是沈友对他的效忠,对他付以重任的回报。
    “听子正说史,令人解忧忘食。”孙策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向沈友示意。
    ……
    鲁肃勒住坐骑,看着滔滔黄河,看着黄河对岸不绝于缕的队伍,忽然笑了一声。
    一旁的辛毗转头看了过来,笑道:“都督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何不共欣赏?”
    鲁肃举起马鞭,指了指河对岸。“佐治,你说刘备是去河东好,还是去上党好?”
    辛毗想了想。“都好。”
    “哦?”
    “对他而言,河东、上党都是安身之处。窘迫之际,他也不能要求太多。”
    “对我们而言呢?”
    “对我们而言,河东也好,上党也罢,都有一群顽固不化的井中之蛙,与其污了我们的刀,不如让刘备做前驱。”辛毗一声轻叹。“说起来,刘备也是有功之人啊,若非是他,大王焉能如此轻取冀州。”
    鲁肃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辛毗又咂了咂嘴,有些惋惜。“可惜刘备在河内驻留的时间太短,要不然我们也能跟着捡点便宜,顺势收了河内。”
    鲁肃抚着短须,沉吟片刻,摇摇头。“不能因小失大,河内不足为患,还是等朱休穆来吧。这么大的战功,仅凭我们是吞不下去的。吃相太难看,未免伤感情。”
    辛毗笑着点点头。“就依都督。”他也清楚,兖州之战,朱桓虽说取胜,却未竟全功,有一大部分功劳被他们捡了,朱桓反倒因为提升太快,战果不理想受到非议,以至于吴王不得不免了陆逊的职来平息众议。朱桓本人虽然没被贬,却也脸上无光,还欠了陆逊一个大人情,心里正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如果他们占了河内,堵住了朱桓西进的路线,独占关中之功,以朱桓那脾气肯定要翻脸,徐琨也会有想法。不如将河内、河东让给他们,鲁肃取道弘农,由函谷关、潼关入关中,至少能得一半功劳。
    鲁肃轻抖马缰,下了河岸的高坡,向南轻驰而去。辛毗拨马跟上,与鲁鲁并肩而行。鲁肃看看四周,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佐治,郭祭酒最近有没有书信来?”
    “私信没有,公文倒是接连来了几封,都督想听些什么?”
    “大王收河北,袁谭称臣,魏国那些文武是如何安排的?”
    “魏国的将领如何,军师处的报告里没提,要等通报,军师处倒是添了人,沮公与与刘子扬做了同僚。”
    “佐治,你对沮公与印象如何?”
    “奇才。”辛毗不假思索,应声答道:“非我能及。”
    “那谁能与他抗行呢?”
    “张子纲,荀文若。”辛毗顿了顿,又道:“刘子扬若能谦和些,亦当相去不远。”
    鲁肃点点头,一声轻叹。“是啊,子扬有才,只是性子急了些。”
    辛毗知道鲁肃为刘晔担心,却不说破。“都督大可不必担心,大王能用人以长,忘人之短,就连关羽那样的人都被他折服了,何况刘子扬。”
    “关羽?”
    “都督还不知道?说起来,这也是一个趣闻。”辛毗笑了两声,说起关羽写万言自省书的故事。鲁肃听了,也不禁莞尔,摇着头,感慨不已。“刘备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会如何想。由此可见,能用什么人为臣,首先要看君主有多大的气度,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放眼天下,能用关羽者,唯大王一人。”
    第2267章 阿斗
    河内,获嘉。
    刘备坐在路边的巨石上,眯着眼睛,神情茫然,眼神呆滞。
    一队将士披着甲,扛着矛戟,沿着官道匆匆而行,所有人都神情紧张,随时准备作战。虽然离开了冀州,但他们并不安全,北侧可能会出面黑山贼,南侧可能会出现江东水军,后面可能会出追兵,就连前方也可能出现堵截,无路可去。
    一切皆有可能,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又能不能看到明天。
    刘备也是如此。或者说,他是最绝望的那一个。年逾不惑,奋斗了十几年,好容易封了王,眼看着又要拿下整个冀州,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突然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笃笃笃……笃笃笃……”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惊醒了刘备,刘备忽然打了个激零,猛地站了起来,“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大……大王。”刚刚翻身下马的骑士吓了一跳,连忙单腿跪地,一动也不敢动。
    刘备喘了两口气,定了定神,看到跪在坡下的骑士,没好气的骂了一声:“什么事,如此惊慌?”
    “大王,王后追来了。”
    “谁?”
    “毛……毛王后。”
    刘备的脸颊抽搐了两下,脸色比手中的长剑青云还要青。过了半晌,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将长剑横在腿上。
    “让她来。”
    骑士不敢多说,起身上马,拨转马头,逃也似的走了。刘备看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唾沫,想了想,叫过一个亲卫,让他去请逢纪。逢纪就在后面不远,来得很快,马车在路边停下,逢纪下了车,看了一眼坐在巨石上的刘备,叹了一口气,提起衣摆,一步步地爬了上来。他这些天很辛苦,几丈高的山坡就爬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逢相辛苦了。”刘备站了起来,一手提着剑,一手去扶逢纪。逢纪摆摆手,扶着一旁的一棵杂树,呼哧呼哧的直喘。他不敢离刘备太近,刘备这几天情绪不稳定,别一剑捅了他。
    “大王有何……吩咐?”
    “王后追来了。”
    “王后?”逢纪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是好事啊。算算日子,王后该临盆了吧?若是能生个男孩,大王就有后了。”
    刘备将脸转向一旁。“逢相不觉得奇怪吗?卢奴陷落,她应该成了俘虏,怎么会……”
    逢纪也反应过来。这时他已经喘匀了些,抚着胡须,沉吟片刻。“不管怎么说,大王与王后团聚都是好事,至于其中原因,等王后来了问一问自然明白。唉……”逢纪一声轻叹。“臣无能,愧对大王、王后。”
    刘备没吭声,逢纪也不好直接离开,只能站着。过了一会儿,刘备也觉得这么站着不成体统,咳嗽了一声,问道:“逢相,司马懿去了几天了?朝廷能同意我们的请求吗?”
    逢纪强作镇静。“大王不必担忧。形势危急,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坐视不理的。”
    “孤觉得难啊。先帝崩殂大半年了,新帝还未登基,长安众臣意欲何为?吴贼势盛,只怕不少人已经与吴贼眉来眼去了。咦,对了,蜀王使者法正在长安那么久,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逢纪无言以对。他对长安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刘备麾下人才有限,情报收集渠道更少,长安能为刘备提供消息的人屈指可数,就连赵云到了长安之后,消息都少了。他为了冀州的事日夜操劳,哪里还有精力分顾长安。
    谁想到这么快就要向长安朝廷求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