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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5节
    相比之下,奇袭巴西郡得手,一举拿下益州,至少拿下攻克益州的首功,这个吸引力太大了。
    就连徐晃、邓展也支持李严的建议,觉得至少可以试一试。相比于逆流而上,再走四五里去南郑,与严阵以待的曹昂交战,突击防守不严的巴西郡显然更有胜算。
    徐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低估了诸将求战心切的程度。他不能直言反对,只能提出几个问题,提醒诸将认真对待。
    其一,吴懿、张鲁不战而降,他们的诚意究竟如何,这一点谁也不能确定。吴懿的妹妹还是蜀王后,张鲁弟弟张卫还在曹昂身边,他们会不会是诈降?就算是真投降,他们能不能毫无保留地和我们合作?一旦入巴,成败就掌握在别人的手上,是不是符合用兵之道?
    其二,巴西太守是曹操委任的张肃,张肃的弟弟张松曹操倚重的谋士,张肃的能力如何,谁也不清楚。如果将成功的希望建立在张肃无备上,这未免太冒险。
    其三,宕渠向南可至江州(重庆)不假,可是江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曹操岂能无备。我军轻装而进,没有战船,没有大型军械,凭什么占领江州?
    “庶知诸君渴求太平,报效陛下心切,欲一举攻破益州。庶感同身受。只是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大吴新肇,陛下为建百年大计,夜以继日。一旦受挫,何颜面对陛下?庶不才,恳请将军三思而行。”
    徐庶抬出了天子,诸将不好直言反驳,就连李严都闭上了嘴巴。黄忠也不敢轻率,宣布再议。他要求与会诸将保守秘密,不可宣扬,同时又命徐晃多派斥候,进入巴西郡打探消息,查明道路情况,看看是不是可以通行大军。
    徐庶还是不放心,单独与黄忠讨论了此事,请黄忠多加小心,不要大意,辜负了天子的信任。
    黄忠答应了。
    过了几日,卢夫人归来,与阮瑀见面,得知汝阳将召集有道之人论道,天子有诏书邀请她前往,欣然从命。她与张鲁商量之后,与王稚一起起程,顺水而下,赶往汝阳。
    阮瑀本来与卢夫人同行,只是刚出发不久,他就接到了诏书。天子命他赶往南郑,与曹昂接洽,试探曹昂、陈宫的心意。阮瑀只好与卢夫人分别,返回西城,并将随诏书而来的几套曹操手注《孙子兵法》交给了黄忠。
    看着散发着墨香的《孙子兵法》,黄忠等人多少有些意外。曹操注《孙子兵法》,就他那战绩,莫不是个赵括吧?
    李严说,这是陛下关心我等,让我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读完这部书,了解了曹操的实力,我们离胜利又进了一步。
    众人深以为然,再次请战,群情激昂。
    徐庶心急如焚,却无从反驳,独木难支。
    腊月底,在取得张鲁的支持后,黄忠留下徐庶、吴懿镇守西城,率两万吴军,一万张鲁所部巴人战士,共三万余人,翻越大巴山,进入巴西郡。
    徐庶急报汝阳。
    第2460章 言外之意
    孙策万万没想到印行曹操手注的《孙子兵法》会产生这样的效果,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是脚面肿不肿的问题,连脚骨都快砸断了。
    这事整的!
    看完徐庶的军报,孙策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有辎重,没有大型军械,冒险出击,李严是疯了吗?黄忠一把年纪了,怎么也跟毛头小伙子似的急躁?李严说的那条道他知道,后世叫做荔枝道,的确是一条很便捷的道路,但那是几百年后的事,现在的荔枝道根本无法满足大军行进。
    仔细想想,还是手段太温和了。李严虽然有计谋,但他功利心太重,不适合做谋士。这个组合有问题,早该进行调整的。如果及时为黄忠配备合格的专业军师,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
    孙策本来正在享用大桥精心烹制的晚餐,美人在侧,美食在口,心情愉快得很。看完这份军报,一点心情也没有了。他将军报丢在桌上,十指交指,置地腹前,拇指来回绕圈,怒意勃然。
    一旁陪着的大桥、小桥见了,知道出了大事,连小桥收起了笑容,尽可能轻手轻脚,避免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孙策冷静下来,重新拿起筷子。
    小桥偷偷地看了孙策一眼。孙策转头也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桥眨眨眼眼,神情怯怯。“陛下……不生气了?”
    “不生气。”孙策笑了一声:“为了那些人,辜负了眼前的美人、美食,我岂不是和他们一样蠢。”
    他原本笑得有些勉强,可是真笑出来之后,心情却真的轻松了不少。虽说这不是他希望的结果,可是他很清楚,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挫折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会来。不是黄忠,也会有其他人。
    况且目前还不能说这一战就一定会败,甚至惨败。
    就算是惨败,他也有心理准备。毕竟如今占据益州的是曹操父子,不是刘备父子。
    眼下最重要的是止损,不能乱了方寸,不能让汉中战场可能出现的挫折影响全局。
    孙策一边吃,一边让人传沮授、郭嘉进宫。
    小桥听了,有些失望,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大桥用眼神阻止了。大桥拉着小桥起身,去为即将到来的沮授、郭嘉准备食物、餐具。
    离开孙策的视线后,大桥收起了笑容,嘱咐道:“妹妹,陛下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他不会突然召二位祭酒入宫。这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你可得知趣些。”
    小桥吐吐舌头。“姊姊,我知道啦。”她的脸上泛起微红。“我只是觉得可惜,这么好的夜晚,就这么被搅了。我本来还想着像上次一样……”说着,她抱着大桥的手臂,窃笑起来。
    大桥的脸也有些热。她啐了小桥一口,又伸手点了点小桥的额头。“尽想些有的没的,也不怕人笑话。”
    小桥撅起嘴,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怕的,她们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像我们姊妹这么默契罢了。”
    “你还说。”大桥羞红了脸,伸手捏住了小桥的鼻子。
    小桥夸张地叫起来,随即又搂着大桥,笑得花枝乱颤,娇嫩的脸上布满红晕。
    军师处、军情处就有前朝,离后宫都不远,沮授、郭嘉很快就来了。徐庶的军报先经过军师处,沮授已经看过,来得更快一些。见军报放在案上,孙策从容自若地吃着饭,并无半分焦虑,沮授心里松了一口气,见礼入座,品尝起大桥、小桥准备好的美食。
    孙策端着酒杯,看着面色平静的沮授,有点惭愧。如果不是刚才缓冲一下,他无法像沮授一样从容。经历了袁绍、袁谭父子的连续挫败后,沮授的心境要比绝大多数人都强大。相比之下,吴国君臣的平均年龄不大,这十多年走的路也太顺,挫折教育远远不够,尤其是军中将领。
    他们习惯了碾压对手,还不适应在不利的情况下作战。
    过了一会儿,郭嘉也来了。入座之后,将徐庶的军报看了一遍,皱了皱眉。“这李严,乱来嘛,急着立功也不至于急成这样。时间这么短,他的消息只能来自于张鲁部下,实地勘察的有限,是否属实全看运气,非用兵之道。”
    他转身对孙策说道:“陛下,这是臣的责任。汉中作战这么多年,李严没能起到军师的责任,早就该进行调整了。是臣疏忽怠慢,这才有今日之失。”
    郭嘉主动领过了责任,沮授倒有些不好意思,刚准备说话,孙策摆摆手。
    “当初让李严回去为黄忠谋划军事的是我,这些年,他们虽然没立什么大功,却也没什么大错,怨不得军师处。至于这次,急于立功的人不是李严一个。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是不会清醒的。”
    他一声轻叹。“你永远叫不醒一个不想起床的人。”
    沮授、郭嘉相视苦笑,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黄忠部将士立功心切,凡事都往有利的方向想,提醒是没有用的,不让他们尝试一下,是不会死心的。
    郭嘉又道:“徐庶与李严的职务有重叠,两人之间难免有些分歧。徐庶的军报是否客观,也要存疑。李严虽然年轻冲动,黄忠却是稳重之人,若有四五分把握,他不会轻易行动的。大王,此次成败,恐怕不在路,而在人。”
    孙策沉吟片刻。“你是说张鲁?”
    “正是。”郭嘉顿了顿,看看沮授,又道:“以我军战力,纵使没有大型军械,攻城不下,野战却没什么大问题。可若是没有粮食补给,那就很难说了。山路崎岖,能带的粮食有限,补给主要还是靠山中的部落和汉人豪族。如果他们肯全力相助,支撑一两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沮授点头附和道:“奉孝所言甚是,臣亦有此感。据军师处与李严相熟的人说,李严自负才器,少年成名,颇有些傲气。他能否和张鲁的部下相处默契,实在不好说。于今之计,卢夫人才是关键。巴人大多信奉天师道,若能稳住卢夫人,得到巴中汉蛮的支持,这一战或许还有机会。”
    孙策端起酒杯,浅浅呷了一口,沉吟片刻,问郭嘉道:“卢夫人到何处了?”
    郭嘉躬身道:“按时日计算,应该入南阳境了。”
    “安排几个羽林卫,去迎一下。”孙策想了想,又道:“让关羽护送杜夫人去,并接管襄阳防务,征发一些郡兵,做好接应的准备。”
    郭嘉笑道:“杜夫人是御前女官,由她去迎卢夫人,礼节足够了。关羽有方镇之才,留镇襄阳,随时准备接应,也可保南阳、南郡无忧。若能再对吴懿予以安抚,确保西城不失,再从关中调一部分兵力增援,牵制曹昂,可力保汉中无虞。”
    孙策觉得有理,又征求了沮授的意见。沮授也觉得可行。黄忠部突入巴地,只能靠他们自己,汉中的形势却可以稳住。若是曹昂趁势起兵,顺水而下,再策反吴懿,徐庶的压力就太大了。
    商量已定,孙策随即召来关羽夫妇,交待任务。拜关羽为襄阳假督,在徐晃出征期间代理襄阳军务。杜夫人为使者,率领四名羽林卫,迎接卢夫人,并传递他对天师道的善意和期待。
    杜夫人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夫妇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即起程,赶往襄阳。
    ……
    关羽和徐晃同郡,都是河东人。当年关羽去幽州追随刘备,他父亲关毅一直留在襄阳,由徐晃照顾。对这份情,关羽一直记在心里,此刻听说徐晃有危险,自然不愿有丝毫耽搁,一路上天不亮就起身,很晚才休息,每天要赶三四百里路。
    亏得杜夫人身体好,四名羽林卫也都是骑术精湛之辈,沿途驿站也有足够的驿马,否则真是跟不上他和他的赤兔马。
    仅仅用了六天时间,正月十三,关羽一行就赶到了宛城,遇到了正在宛城小驻的卢夫人一行。
    得知天子专门派人来迎自己,卢夫人受宠若惊。她看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官服、进退有礼的杜夫人,又看看身穿戎装,英姿飒爽的四名羽林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杜夫人早有准备,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对卢夫人说道:“陛下知夫人来,很是欢喜,说太平道、天师道各擅东西,却没有机会一起交流,如今终于可以坐而论道了。”
    卢夫人笑道:“夫人久在陛下左右,可知陛下对我天师道如何看?”
    杜夫人莞尔一笑。“说来也巧,陛下有一次评价天师道、太平道的异同,我正好在一侧,倒也听了些。若是夫人不嫌我浅薄,我就学舌,转述一二。”
    “求之不得。”
    “陛下常说,道有形而上之道,有形而下之道。天师道与浮屠相似,都是形而上之道,而太平道则近儒法,是形而下之道。”
    卢夫人奇道:“不知这形而上作何解,形而下又作何解?”
    杜夫人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纤细的手指沿着鼻梁上行,直到脑门。“形而上者,玄虚之论。”又返回来,直到嘴唇。“形而下者,口腹之事。”
    卢夫人恍然,不禁掩着嘴轻笑一声。“久闻陛下精通道法,能深入而浅出,今日听夫人一言,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比喻,的确形象,便是浅陋如我也能听懂。”
    “夫人谦虚了。能精通形而上之道,为百万益州之民拜服,夫人若是浅陋之人,天下岂有敢言道者。陛下常说,夫人虽非天师,却是天师道当之无愧的栋梁,不让须眉,可直追天师夫人。”
    卢夫人连忙谦虚了几句。天师夫人是指张陵的夫人雍氏。雍氏不仅是她授业恩师,更是她的阿姑,她怎么敢和雍氏相提并论。
    杜夫人笑得更加灿烂。“夫人不必谦虚。你初归大吴,可能还不熟悉我大吴的习俗。这也正是陛下命我来迎夫人的用意所在。我大吴虽然立国不足一年,但与前朝有诸多不同,对待师长便是其中之一。陛下常说,先贤师长固当敬重,却不必画地为牢,唯前人之言是言,不敢越雷池一步。若后人不及先人,学问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必夫人也不希望天师道沦为无名之学吧。”
    卢夫人心中一动,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杜夫人这句话意义很丰富,不仅是解释大吴习俗,更是对天师道的未来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不妨理解为大吴皇帝这是在问:天师道是想发扬光大,还是想从此衰微?
    她当然希望天师道能发扬光大,否则她就没必要这么急地赶往汝阳了。
    卢夫人收起笑容,客客气气地拱手施礼。“妾不才,敢问夫人,如何才能将天师道发扬光大?”
    杜夫人暗自佩服。这卢夫人不愧是能掌管天师道这么多年的人,一听就明白了言外之意,也省了她多费口舌。“夫人言重了,这样的大事岂是我能饶舌的。待见了陛下,夫人不妨向陛下请教,相信他一定能给你满意的答案。不过,在我看来,一个教派要想光大,无非是两点。”
    卢夫人再拜。“敢请教。”
    “一是学理精深,有过人之处。二是于国民有功,而不是与为敌。”
    卢夫人思索片刻,微微颌首。“夫人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言简意赅,却直指要害。我生性愚钝,于道理知之甚少,怕是难有襄助。倒是我儿张鲁,如今在黄将军麾下听命,手下将士大多是天师道众。若是天佑,或许能建立微功也说不定。夫人,若有我儿效力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岂敢,岂敢。”杜夫人正中下怀,顺势说道:“我来之前,陛下刚刚接到西城消息,说令郎已随黄将军出征,麾下有一万勇士随行。陛下甚是欢喜,让我转告夫人,不必担心新降而有所不同,若是令郎此次作战有功,麾下将士皆按我大吴将士成例,有功必赏。将来在益州推行新政,亦当有所照顾,共享太平,身心两安。”
    第2461章 闺蜜
    听说张鲁已经随黄忠出征,卢夫人恍然大悟。
    即使她不懂军事,也知道黄忠这次有些仓促了。这么短的时间,吴军斥候根本来不及仔细探查巴中的道路情况,他们的信息大多来自于张鲁麾下的巴人将士,这里面有多少是准确的,有多少是听来的,连她也说不清。
    当然,她能也理解。在西城时,她就感觉到了吴军将士的兴奋、激进。多年的苦战无功后,西城不战而降,换了谁都会有些忘乎所以,都想再接再励,再立新功。
    说实话,他们没有继续西进,强攻南郑,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利用张鲁麾下巴人将士的优势,绕过剑门,奔袭巴中,是很正常的选择。
    除了有些仓促之外。
    对卢夫人和天师道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帮助黄忠拿下巴中,张鲁立了功,天师道在新朝朝堂上有了代言人,也就有了底气,足以和太平道比肩。借着这个机会,张家或许能继续保有天师的称号。
    卢夫人很快做出了选择,甚至不需要选择。明眼人都清楚,曹操父子不是朝廷的对手,覆灭只是迟早的问题。相比于朝廷,她更担心前线的战事胜负。她从西城来,知道吴军将士和巴人将士相处并不和睦。一旦这些矛盾在战场上激化,导致黄忠受挫,张鲁必然受到牵连。
    卢夫人和王稚商量了一下,由王稚赶回西城,安抚巴人将士,并召云台山冶头大祭酒到军中协助张鲁。云台山在巴西郡内,治头大祭酒赵升是第一代天师张陵的嫡传弟子,辈份很高,在道众中影响很大,也熟悉巴西地形。由他到军中参谋,足以表现天师道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