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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殁
    第二日早朝, 皇帝迟迟不到, 文武百官私下窃窃私语, 实在猜不出来这皇帝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文妃一病,罢朝数日,如今文妃病已痊愈, 怎么还是不见皇帝踪影。
    陆绥和温庭弈位列在一众大臣中,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安在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掐着嗓子喊道:“百官列位, 上朝!”
    一声过后,祈帝才姗姗来迟。
    龙袍精美,仪容整洁,头戴冠冕, 晶莹剔透的旒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只是眼下一圈乌黑,脚部也有些许漂浮,应当是一夜未眠, 神思不善。
    百官齐齐叩拜, 声呼万岁。
    祈帝位列高座,一双锐利的鹰眼缓缓扫过殿下的文武百官,掩袖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众卿平身。”
    之后的一切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先是刑部带头弹劾陆峥, 再紧接着便是兵部和吏部。像是商量好了一半, 条条指着陆峥的差错, 为了扳倒陆峥更是将许多年前的就是搬出重提。
    措辞天衣无缝, 理由滴水不漏。
    鲁国公为首的南氏一派犹自不认命一般据理力争,两方在朝堂上吵得满面通红,满额细汗。
    大有一副要在这么庄严的大殿上大打出手的架势。
    安在山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肃静!”
    大殿里这才重新安静下来,两方安安稳稳地站会了文武百官当中,犹各自心中不服气。
    陆绥和温庭弈默默看着两家吵闹不休,本着一副看戏的心态,倒是也乐得逍遥。
    光看这个场面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祈帝要怎么解决了。
    “三皇子陆峥系朕与皇后独子,朕自幼疼爱有加,如今闹出此等丑闻,令朕寒心,令文武百官寒心。”祈帝悠悠开口。
    “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朕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唯恐辜负先帝厚望,如今陆峥犯下如此错事,朕虽痛惜却万不会包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一切会走到这一步。
    “朕意已决,即日起着将三皇子陆峥贬为庶人,虢夺爵位,随军发配西北燕城。”
    祈帝缓缓闭上眼,一字一顿到:“非诏,不得入京……”
    贬为庶人,便意味着从即日起,陆峥再也不是他的儿子,自然也就失去了夺嫡的可能。
    将来一统天下,如今都是笑谈。
    皇帝的旨意一处,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鲁国公气得浑身颤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皇帝竟然如此薄情。
    陆峥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鲁国公本就因为南阮的离世郁结于心,如今又逢大殿上的变故,一想到南氏翻身无望,不觉气血攻心。
    两眼一翻,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被大殿上的侍卫恭恭敬敬地抬了出去。
    安在山看祈帝眉宇之间隐隐有倦色,吐息沉重浑浊,应当是身体不适,关心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可否需要老奴去叫太医给陛下瞧瞧?”
    祈帝摇了摇头,缓缓睁眼道:“朕还有一件事未宣布。”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殿中的躁动已经停歇。
    狠的下心贬陆峥为庶人也是因为陆峥的确是七煞了他。
    他与宜嫔早有苟且之事,甚至珠胎暗结生下陆灏,竟然还能与世无争地认自己的儿子做弟弟。
    欺君多年,将他视作猴子一般玩弄。
    甚至在太后病重之际,同宜嫔在芳华殿颠鸾倒凤,指使宜嫔谋害太后。
    此等逆子,他如何能不恨之于心!
    “除陆峥之事,朕还要同众卿家宣布一件事。”
    “五皇子陆灏冰雪聪明,朕不忍心陆峥行军西北,一去不返,膝下无子,遂决定将五皇子陆灏移至陆峥膝下,晚年以后为其养老送终。”
    “众卿家可有意见?”
    这句话一说,陆绥和温庭弈都愣了一下。
    虽然说宜嫔同陆峥祸乱宫闱之事不假,但宜嫔早已自裁身亡,陆峥也被诬陷流放西北,陆灏年纪轻轻丧母,皇帝缘何还要将陆灏一并除去。
    难道就恨宜嫔至此地步?
    连她生下的的儿子也愿意一并抛弃?
    陆灏一旦归于陆峥膝下,先不说合不合人伦礼法,皇帝膝下的皇子也便凋零殆尽了。
    陆丹谋逆被赐死,陆峥流放西北,四皇子胎死腹中,陆灏若是也归到陆峥的膝下,宫中的皇子便只剩下陆巡一个人。
    太子之位,显然是囊中之物。
    朝中的局势,怕是要彻底变了。
    陆绥可以想到这一点,朝中的大臣自然也可以想到这一点,有些南氏党派的和中立派的自然反对。
    皇帝本就有些心烦意乱,被这么一闹,更是头疼。
    毕竟事关人伦礼法,祈帝不得不深思熟虑。
    陆灏自然不能留在皇宫中平白恶心他的眼睛,但是在同宗室中择一王爷过继应当无碍。
    一场早朝就这样在一片纷乱中匆匆划去,祈帝回到金龙殿的时候,殿外已经侯了一批宫女。
    皇后的凤撵便停在殿外。
    祈帝有些时日没有见皇后了,现下因为陆峥的事,自然而然也迁怒到了她。
    当即冷了脸色,挑了挑眉:“朕的金龙殿什么时候想进便进了?”
    宫女太监连忙跪下请罪。
    祈帝冷哼一声,懒得同这帮饭桶费劲伤神,由安在山搀扶着走进了殿中。
    皇后今日的妆容很是精致,穿了一件玫紫色的长裙,袖衫上绣着大朵的富贵牡丹,衬得她的气色越发的好。
    只是如果细细去看,还是可以看见她额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身体也在轻微地颤抖。
    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不及她的心冷。
    南氏的倾覆不算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要被贬到荒凉的西北战场,每一日担惊受怕,才真的差点要了她的命。
    “罪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等到祈帝缓缓落座,皇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俯下了身子。
    祈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叫她平身。
    皇后一动不动,半晌才开口道:“罪妾教子无方,管理后宫无能,自知辜负陛下,不配皇后之位,特来求罪。”
    “只是千错万错都错在臣妾,是臣妾审查不慎,令宜嫔此等异族奸细混进了皇宫,才令她胆大妄为,谋害太后,蒙蔽陛下。”
    祈帝缓缓挑了挑眉,对她口中的异族奸细有所好奇,开口问道:“什么异族奸细,又是什么蒙蔽了朕?”
    皇后缓缓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让皇帝问到了这里。
    “启禀陛下,罪妾万万不敢有半句欺瞒。宫妃宜嫔,系西北戎族派来的奸细,当年入宫时在内务府登记造册的身份尽数是捏造,宜嫔伏诛后,臣妾特意叫人翻查了当年的记录,确定此人是异族所派。”
    “峥儿毕竟年幼,受不得异族妖女诱惑勾引,臣妾不求陛下原谅峥儿,也不求陛下款属于他……只求陛下念在他是您和罪妾唯一的骨肉,念在罪妾陪伴陛下二十多载的情分上,念在罪妾命不久矣,求陛下成全一个为人母者最后的心愿。”
    “饶了峥儿吧……”
    祈帝皱了皱眉,突然有了一丝犹豫。
    他怪陆峥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和宜嫔的苟且之事吗?
    怎会。
    就在昨日,他还在想该怎么驳回朝堂上众臣的口诛笔伐,该怎么保住他的一条命,该怎么把他留在京城。
    可是陆灏的事情给了他当头一棒,一瞬间就让他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陆灏竟然不是他的儿子。
    这让他觉得莫名地好笑。
    “朕已下旨免了陆峥的死罪,甚至也免了他的刑罚,不让他受皮肉之苦……流放西北已经算是朕对他最后的宽恕”
    如此一来,便是无路可退。
    皇后晃了晃身子,似乎不敢相信皇上竟然会这么绝情。
    “……陛下,当真没有退路了吗?”
    “峥儿他才二十二岁……陛下你一直都知道的,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臣妾,一个人远赴西北,无异于直接要了他的命啊!”
    皇后双手颤抖地勾住祈帝的一片衣角,身上的冷意一阵阵袭来,她知道自己的病又开始复发了。
    她将身子压得很低,就像是跪伏在祈帝脚底下的一撮泥,卑微到了尘土里。
    她就这样摇了摇他的衣摆,哭得音色凄惨。
    南氏离开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
    大概是一颗心早就已经死在了帝王家的无情冢,无心无欲,无欲则刚,看得透了便真正无悲无喜了。
    踏出大殿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回头,对着书案后的祈帝勾唇一笑。
    虽然妆发凌乱,但是那个笑容却是发自肺腑,无比释怀。
    她轻轻开口,声音很是轻柔:“陛下。”
    祈帝抬头去看她,便见她继续开口,眼中顷刻之间又蓄满了泪水,只是这一次南氏固执地没有让泪水落下来。
    “臣妾这些时日总是混混沉沉的,反而梦到了很多以前同陛下相处的场景,有的时候会觉得陛下就在臣妾身边,一睁眼才发觉……果然是梦。”
    “娴皇后难产而亡后,臣妾心疼陛下忧心过度,神销骨立,那时臣妾便在想……若有一日,臣妾也不幸与世长辞,一定要静悄悄地独自离开,莫要再让陛下尝遍别离苦。”
    她突然低头嗤笑了一声,眼中的泪水再也撑不住一般倾斜而下,滴落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真好……臣妾当时所愿,如今得偿。”
    陛下再也不会尝遍别离苦了。
    “当时陛下择立继后,满宫上下都猜必然是文妃妹妹荣登后位,臣妾心中有气,便来此找陛下要后位。那时以为是陛下觉臣妾定能料理好后宫,才见后印放心地交到臣妾手中。”
    “如今却是明了了……”
    说到此处,南氏轻叹一口气,最终没有说下去便转身踏出了金龙殿。
    如今却是明了了,真正珍重的人,陛下又怎么会忍心将她丢在后位上风残雨蚀。
    当晚,凤仪宫殁。
    皇后南氏自缢于宫中,死时静悄悄地,未惊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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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get
    我终于写到南氏死翘翘了,其实写到她这里还把我写哭了。
    大概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吧,南氏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只是没有碰到一个真正珍惜她的人。感谢在2020-02-03 18:44:52~2020-02-05 20:4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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