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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牢
    这是宋棠首次认真地思索生死。
    因为意识到病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可控范围。
    她是个痛快果敢之人,对自己从未有过半分的怜惜。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与别人家的孩子不太一样,因此从不敢奢求别人拥有的自己也要拥有。
    在她的记忆里,她没有一日享受过真正的快乐与安宁,所以每当药水涂在脚上引起刀割般的疼痛时她的态度是冷硬而麻木的,丝毫不曾自怜过。
    其实,药水涂在脚上时产生的痛感要比疼痛发作时产生的痛感难受得多,但奇怪的是每逢这样的时刻她既不哭也不闹,仿佛要看看自己究竟能承受到什么程度。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此刻,她回想起过往,回想起那些充满疼痛的经历时,她流泪了。
    她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坚强又脆弱的自己,那样竭力地与病痛做着斗争,却从不曾问过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她也看到了病痛曾如何剥夺她身为一个人该享有的乐趣,哪怕是极其细小平凡的乐趣。
    总结来时路,似乎只得一个字——熬。
    她的人生是熬出来的,步步维艰,苟延残喘,好像再往前看也看不到什么希望。
    这样的人生,活着跟死去又有什么不同?她也时常这样问自己。同时她也明白,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来做回答,所以她的困惑得由她来找到答案。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因为觉得太过痛苦、太过沉重还是太过无力。
    关于幸福,关于快乐,她当然也曾憧憬过,但后来残酷的现实让她看清了它们与她之间的距离,便很少存幻想了。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做不到甘于平庸。她想,她内心深处应该还是有梦想有追求的,只是她没有什么信心而已。
    她翻了个身,忍着疼闭上了眼。
    天刚亮,方桐和方桉已到宋府,刘义和凤祥也已收拾妥当从后罩房出来了,四人一起在大厅里等着宋棠。
    宋棠是临近天亮才睡着的。
    昨晚又是几近一晚的疼痛折磨,让她已经精疲力尽,所以一旦疼痛消退时她便沉沉睡去了。
    红莲也知她晚上没睡好,因此实在不忍心太早叫醒她,便先到厨房去做早点。
    做好了早点,红莲便到大厅来请这四人去用餐,又满含歉意道:“小姐由于昨晚又被疼痛折腾了一晚,眼下才刚睡着,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因此尚未叫醒她,请各位见谅,稍稍等她一会儿吧。”
    毕竟一个人身体好不好也跟睡眠有关,小姐每天只睡很短时间,这样又哪能有好的体质呢?
    反正之前又没有事先定好进宫的时间,晚一点去想来也没关系。
    得知宋棠又疼了一晚,方桐顿时紧张起来,忙问红莲可有去请大夫来看。
    红莲点头。
    虽然方桐恨不得马上飞去看宋棠,可是宋棠毕竟是黄花闺女,她的闺房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只好作罢。
    但是他整颗心都纠紧了,因此在用餐时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想着宋棠,想着该如何减轻她的痛苦。
    如果她很难受,他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尽管她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他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待她好,一直做她生命中最强大有力的支柱,在她需要帮助时出手相助,并且陪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他的。
    四人边吃边等。
    红莲回了宋棠的房间。
    宋棠已经自己起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此时她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
    是一套前襟绣了几朵梅花的浅蓝色裙装,显得简洁而不失庄重。
    只是由于没有睡好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的苍白。
    红莲赶忙上去帮她梳头,边梳边说:“眼下时候还早,小姐干嘛不多睡一会儿?”
    宋棠:“今日要进宫办事,不能耽搁了。”
    又问他们来了没有。
    红莲:“都到了,正在用膳厅里用膳。”
    宋棠:“好,扶我去那里吧。”
    红莲立即将宋棠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扶着她出了房间。
    宋棠此时双腿依然很肿,不过要比昨晚时消了些,然而走路时还是觉得双腿特别的沉重,仿佛驼了几十斤铁似的。
    用过早点,一行人便出发去皇宫。
    刘义、凤祥、方桐和方桉皆骑马,宋棠和红莲坐马车。
    宫里只允许宋棠和红莲进去,于是宋棠让刘义等人在外头等着。
    有一人前来领她们往大牢里去。
    宋棠问他是否是狱司,他点头。
    得知对方是狱司,宋棠忙问:“请问你见过我阿爹吗?”
    狱司点点头。
    宋棠:“他身体还好吗?”
    狱司简单答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宋棠顿时放心了不少,又问:“他精神可还好?”
    狱司:“在大牢里关久了,没几个精神好的。”
    宋棠哆嗦了一下。
    经过了三道关卡和四道铁门后,宋棠进入到了大牢里。
    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狱司点了灯,提着走在前面。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不久便一片漆黑了。
    宋棠不免感到恐惧,便问狱司:“请问里面一点光线都没有的吗?”
    狱司:“里头每隔十丈远有一个极小的窗,不过都是设置在背光的地方,因此可以说里面终年不见阳光。”
    宋棠心头一紧,道:“终年不见阳光,身体怎么受得了?”
    狱司:“所以很多犯人都等不到结案就病死了。”
    宋棠和红莲都全身哆嗦起来。
    如此下去,恐怕宋燕和也撑不了多久呢,他毕竟平日里身子骨也不是很硬朗。
    想到这里,宋棠的心情分外的沉重,越发迫切地希望能早日让案子真相大白。
    越往前走,空气也越来越闷。
    行走在其间,只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
    又走了约莫三四丈远,脚步声的回声越发明显,空气中隐约闻得到血腥味和烤焦味。
    宋棠忍了忍,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拿袖子掩住鼻子。
    再走一段,猛地听到旁边一间房子里传来声嘶力欲裂的嚎叫声,以及棍打在身上的啪-啪-声。
    宋棠的胃顿时一阵翻腾,随即一阵恶心,差点就要吐出来。
    不知她阿爹可曾有受过严刑逼供,从案情的严重性来看,恐怕是避免不了的。
    想到她那一生体面又清贵的父亲居然要经受这般的□□折磨,她不禁红了眼眶,又觉头部一阵眩晕,若不是有红莲紧紧搀扶着,此刻恐怕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跟身在阴冷血腥的牢狱相比,宋棠忽然觉得自己这身病痛都算不得什么。
    这里才是人间地狱,让人深感恐惧、绝望和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狱司将她领进一间陈设简单且窄小的房间,让她坐在一张扶手已经坏掉一边的椅子上,便离开了。
    很快,三名狱司押着三名囚犯进来。
    这三名囚犯的双手和双脚皆有铁链锁住,且双手的铁链是连在脖子上的,看起来毫无尊严可言。
    他们被安排坐在宋棠的对面,中间由一张约三尺宽的长形桌子隔开。
    由于屋内光线太暗,宋棠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便要求狱司增加几盏灯。
    其中一名狱司便出去了,很快拿来三盏灯。
    三盏灯点燃后,宋棠看清了坐在对面的三人。
    但见他们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形羸弱,全没了正常人的神采。
    见了宋棠,他们无神的双眼里才现出一抹神采,仿佛见了救星般。
    他们衣服的前襟和肩处皆绣了名字。
    郁清约莫四十出头,瘦高个,瓜子脸,眉目清秀,文气十足。
    张文绶大约三十岁,圆脸,大眼睛,眉目温和,一副憨厚样。
    傅见明长形脸,络腮胡,模样颇具古风,大约三十四五岁。
    宋棠还没开口先流泪,赶忙用袖子擦。
    郁清首先开口道:“宋姑娘参与查案的事我们昨日听说了,多谢你,让我们和我们的家人可以多活一些时日。”
    说罢朝宋棠拱手,另外两人也朝她拱手。
    宋棠刚止住的泪水又再一次决堤而出,忙微转过头去用手擦掉,然后回转头来面对着他们说:“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然后她端正了坐姿,道:“我此次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事发时以及事发前现场的情况,希望三位叔叔都能知无不言。”
    郁清说:“由于事发突然,我们当时也没有特别留意现场的蛛丝马迹,只怕是没办法给你提供得了有用的东西。”
    宋棠:“不要紧,我们一步步来,我知道你们这半个月里已接受过数次的严刑逼供,该说的也都说了,所以今天我不需要你们向我描述事发现场,你们只需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三人点头。
    宋棠:“事发时段,青铜器馆的守馆员是张文绶,对吗?”
    张文绶:“对。”
    宋棠:“你值班期间是晚上对吗?”
    张文绶:“对。”
    宋棠:“值夜班会不会觉得困?”
    张文绶略显紧张,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道:“确实,一般来说值夜班是很容易犯困的,但我毕竟值惯了,加上白天已经睡足了觉,因此当晚并不觉得困。”
    宋棠直视着他问:“虽然值惯了夜班不容易觉得困,但是如果一整晚都坐着,偶然间打个盹应该是有的吧?”
    张文绶避开了宋棠的目光,说:“当晚我很精神,并没有打过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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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