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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
    “那卦象上说……”单文轩抿抿唇,仿佛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连语气里都渗透出一丝凉飕飕的惧意,“那卦象上说,殿下之行,将有厉鬼作祟,血煞,大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礼拜应该是白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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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八章
    裴铭听了这话, 嗤笑道:“什么钦天监的老熟人?单大人找的那位熟人是位道人吧?两年前三公子落水,你找他为殿下占卦, 说什么来着?哦, 说会招来这世间最凶厉的鬼,从此一败涂地, 结果怎么样?”
    结果陵王这些年愈走愈好,若非五殿下回宫,已然成为继承储位的不二人选。
    单文轩见他不信邪, 忙道:“是真的,我那位道兄占卦占得极准,上前年老仆射大人纳续弦,道兄说这位新夫人今春将有血煞,结果两月前, 这新夫人果真难产死了。金陵多少人千金求他一卦, 他都未必肯呢!”
    “裴大人, 裴大人!”见裴铭不屑一顾地往茶楼外走去,单文轩急追两步,“我真不是危言耸听!这回我花了近万两银子才说动道兄为殿下占得一卦, 道兄再三告诫,说殿下此劫甚重, 连他都无法化解, 倘避趋之,尚有一线生机,若不避, 只怕会落得尸骨难存的下场。”
    “你帮我去与殿下说,请他见一见我!”单文轩道,“再不济,你把道兄的卦意转达殿下,请他千万不要妄动!”
    二人说话间,已然步出茶楼。
    裴铭看单文轩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只好耐心地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了,但今日殿下另有要事,我不便再三求见,明早我另过来一趟,把你那位道兄的卦意说与殿下听。”
    单文轩听了这话,微松一口气,但他并不能全然放心,见裴铭的马车就停在道旁,与他一齐钻上马车,打算再多叮嘱几句。
    裴铭一面往宫里去,一面心不在焉地听单文轩聒噪。
    他其实最清楚陵王为何要此时举兵。
    当年他与罗复尤投奔陵王时,陵王尚是一名势单力薄的皇子,身边除了一个柴屏几乎无人可用。
    是以通敌这样的大事,单凭陵王一人,如何做得成?
    裴铭与罗复尤恰是从塞北草原上回来的,他们利用昔日在草原上的心腹,伙同招远,这才为陵王与达满部落的二皇子相互传递了消息。
    且陵王之所以会通敌,究其因果,为的正是五殿下。
    眼下五殿下归京,不管昭元帝先要除掉的是程昶还是陵王,只要最后登大宝的是田泽,陵王便只剩一条绝路。
    因此他只有眼下举兵,才可能为自己博得生机。
    而裴铭作为陵王当年通敌的同盟,与他休戚与共,自然也是支持他“清君侧”的。
    一路到了绥宫,单文轩还在一旁神神鬼鬼地说着。
    裴铭下了马车,与他一道往衙署走,行至岔路口,拿手背拍了拍单文轩的胳膊,随后一指苍穹,笑道:“单大人,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厉鬼?”
    工部前阵子繁忙,眼下明隐寺已修葺完毕,山中的行宫也复用了,便没什么事了。
    五皇子回宫后,各衙门人心浮动,连带着公务上也懈怠起来,裴铭心系“大业”,在衙门里挨过正午装完样子,便去兵部商议“政务”去了。
    沿途路过礼部,竟然遇到了程昶。
    王世子殿下前后都跟着人,排场很大,一身锦衣十分贵气,然而他的脸色不好,苍白里发青,左手扶着右手,右手低低地垂着,似乎病了?
    程昶见到裴铭,与他略一点头,道了声:“裴尚书。”便走过去了。
    裴铭为他行完礼,站完班子,唤来近旁一个小吏问:“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回裴大人的话,殿下的头疾犯了,右手也受了伤。”
    程昶的头疾裴铭知道。
    去年皇城司起火前,程昶便因这头疾跟衙门告假数日,还在御史台昏晕过一回。
    这怎么又犯疾症了?也太不是时候了。
    裴铭回想起程昶适才面容清绝,脸色煞白的模样,不由忆及单文轩这一路上神神鬼鬼的话语。
    他不信这些,却也免不了在心中打趣,听说神魔常有天人之姿,三公子这副尊荣,还真有点黄泉厉鬼的样子。
    裴铭在兵部找到熟人,传达了陵王之意,随后遣了一人去枢密院寻裴阑,便回到了工部。
    及至暮色四合,裴阑才到工部来,与裴铭一揖:“父亲,您要见我?”
    裴铭合上手里的卷宗,站起身:“路上说。”
    父子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府,路上,裴铭问裴阑:“阑儿,为父日前交代你的事,你可办好了?”
    裴阑沉默许久,然后回道:“儿子手上可用的兵马约有两万,近日已点好了。”
    裴铭颔首:“吩咐下去,整军吧。”
    裴阑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车室内灯火幽微,裴铭借着这灯火,看了裴阑一眼。
    他了解他这个儿子,有些风流,有些好高骛远,因儿时受教于老太君,于大是大非上尚有方圆,好在气性不算太高,不敢忤逆他这个父亲。
    “三日后,五殿下在明隐寺认祖归宗,我们便为陛下‘清君侧’。”裴铭又交代道。
    裴阑再次“嗯”一声。
    不多时,裴府到了,裴铭唤来一个仆从问老太君今日的近况。
    自上回与裴铭一场争执过后,老太君已然病得起不来身了,大夫写得药方里有催睡的引子,是以便整日整夜地困觉。
    不过这样才好,能睡过去,忧思便能少些,忧思少些,人便能将养好了。
    得知老太君今日白日里只醒过来一回,统共只说了三句话,裴铭不免心忧。
    但他又想了,左右待功业成,多的是时间孝顺,眼下母亲不待见自己,便不去跟前讨嫌了,于是打发裴阑过去代为尽孝。
    裴阑作别裴铭,独自往老太君的暖阁走去。
    暖阁里黑漆漆的,唯有一个炭盆发出幽微的火光——老人家畏寒,即便入了夏,在凉夜里也要点炭的。
    裴阑推门而入,轻唤一声:“祖母。”
    好半晌,卧榻那头才传来颤颤巍巍一声:“阑儿来了。”
    裴阑点亮烛灯,步去卧榻前,握住老太君的手:“是,孙儿来了。”然后吩咐卧榻旁的两名侍婢,“你们且下去吧,今夜由我侍奉在此即可。”
    两名侍婢应声而退。
    裴阑静候在屋内,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远去,他才将烛灯搁在一旁,重新掩好门窗,回到榻前,掺着老太君下了地,将她扶到外间坐下。
    老太君拄着杖,良久,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吧。”
    裴阑道:“已定好了,三日后。”
    老太君目色一凝,愕然道:“这……就要举兵了?”
    裴阑颔首。
    老太君目中的惊愕于是化作痛惜,她狠狠一敲木杖:“冤孽啊!”
    老太君何等人也?她可是曾叱咤沙场多年,当朝头一位的四品女将军。
    早在三公子在裴府水榭遇刺之时,她已猜到裴铭或许暗中结党投奔了某位皇子,后来裴阑受裴铭指使,私藏云洛密信,不予忠勇侯府翻案的机会,她更坐实了这个揣测。
    可叹她为国效力忠心耿耿,生下的这个儿子,竟是个好大喜功善恶不分的孽障。
    老太君苦劝了裴铭两年,裴铭不予理会,眼下也只有弃子保孙,护住裴阑了。
    老太君想,阑儿纵然糊涂,到底是她带大的,家中这么多子孙都是从文的,只有阑儿习武,是最像她的一个,是以她的话,就算裴铭不听,阑儿一定会听的。
    做出这个决定,老太君便装作病重,让裴铭日日打发裴阑到榻前尽孝,暗中让裴阑将外间的近况通通说与她听。
    没想到,裴铭竟真的走到了起兵谋反的这一步。
    祖孙二人一时间皆是默然,良久,裴阑道:“两日前,三公子来见了我一面,与我说了当年侯爷战死塞北的真相。”
    “是什么?”老太君问。
    “他说,”裴阑顿了顿,“是因为陵王与父亲通敌。”
    老太君大怔,猛地拄打木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难怪他会执迷不悟!!裴府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但孙儿没有真的信了三公子。”裴阑忙又道,“三公子也并非什么正派之人,眼下看来,他的逆反之心只怕不亚于陵王,岂知他是不是在挑拨。”
    然而裴阑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禁想起程昶当日冷言冷语的样子。
    他甚至坦荡荡地告诉他:“本王就是在挑拨,但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裴将军难道看不明白?当年招远叛变,塞北战死逾万人,裴将军可是亲自到了塞北,见识了那里的惨状的。”
    “孙儿……打算先将事情查明,再做下一步打算。”裴阑道,“就算,就算要逆了父亲,那也该效忠陛下才是,终归不能中了三公子的圈套。”
    “查明?他们三日后就要举兵了,你还有多少时间查明?”老太君问。
    她说着,猛地握住裴阑的手:“阑儿,祖母有个法子。”
    她一字一句地道:“去找阿汀。”
    “阿汀?”
    “是。忠勇云氏一门最是忠直坚勇,到了眼下这个关头,只怕只有她才能给你指一条明路。”
    “可是阿汀与三公子……”
    “祖母相信她。”老太君道,“你去请她来,让祖母亲自与她说。”
    裴阑苦笑道:“祖母不是不知道,自……阿汀与孙儿退亲后,无论孙儿怎么请,阿汀她也再不愿到裴府来了。”
    此话不假,去年年关,乃至今年年关,裴阑都登过忠勇侯府的门,不为别的,只盼着云浠能来裴府探望老太君。
    然而他每回登门,都被推拒门外,云浠不是不在,就是以一句事务缠身敷衍过去。
    “那便请大夫为祖母下一剂猛药。”老太君道,“你去告诉阿汀,就说祖母行将灯枯,临终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这怎么行?祖母的身子已然每况愈下,一剂猛药下去,撑不住了怎么办?待孙儿再想想旁的法子。”
    “还要想什么法子!”老太君急道,“生死存亡之际,宫变一旦发生,流血万万千千,不说陵王败北,裴府一府将被株连,若他成‘大业’,你今后敢为这样的通敌之人戍守边关?你放心,不看到你父亲这个不肖子悔悟,祖母绝不咽下这最后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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