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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病患
    这世上多了一个奇迹,便是英王还活着!
    那样的暴风雨, 那样的围剿之下, 他居然还能从阎王手里逃出来,只能说是老天爷也不愿意收他。
    全县最好的大夫被招进了承恩侯府, 给身受重伤的英王诊治。
    萧弘趴在床上, 闭着眼睛,大夫正小心翼翼得将皮肉跟衣裳剥离。
    接着那露在外头的箭矢被猛然一拔, 血溅而出,贺惜朝看着整个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萧弘闷哼了一声, 侧扭着脖子, 咬着牙,似乎努力地要将这股疼痛给熬过去。
    贺惜朝看着不忍心, 便握住了他的手, 似要给他力量和安慰。
    然而萧弘瞧着眼露心疼的贺惜朝,幸福和痛苦交织在一起,为了让心上人不那么担心,忍着让他想要叫喊的疼痛同时, 他又想尽办法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出来, 于是那张脸扭曲的不行。
    贺惜朝见此终于说出了众多患者家属都会有的一句废话:“大夫,你们轻点。”
    可是轻点不仅减轻不了痛苦, 反而会延长疼痛的时间。
    两个正忙着止血的老大夫压根不听他的, 闻言手下更加不含糊, 手脚麻利地替萧弘止血清创, 擦拭周围的血迹, 敷上草药,绑上绷带。
    一系列动作下来,萧弘的背上额头疼出了细密的汗,犹如一条死鱼一般趴在床上喘息。
    老大夫们擦着汗,心下倒是有些佩服这位咬牙硬撑的皇胄。
    “幸好箭矢不深,没有伤到内脏,暂时殿下是无碍的。只是殿下失血过去,伤口又浸泡水中许久,便有些严重,如今身体已经发热,这两天得多加注意。”
    “老夫这就开药方,赶紧抓药煎好,请殿下尽快服用。”
    两个大夫一人写医嘱,一人开药方,配合的极好,他们是洛淄县最好的大夫,不比太医逊色。
    贺惜朝闻言点了点头:“劳烦大夫了,不过殿下额头怎么办?”
    “出了淤血,老夫添了一味活血散瘀的药,会好的快一些,平时勤换药,之后便等它自行消退就是。”
    贺惜朝于是放下心来,就要命人就着方子去抓药,然而却听到萧弘说:“大夫,你们给他也看看。”
    贺惜朝的脸色不比萧弘好,甚至更糟糕,看着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的眼窝凹陷,眼睛布满血丝,仿佛风一吹就能随意倒地。
    萧弘见到贺惜朝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怕是一点也没爱惜自己。
    两位大夫细瞧着贺惜朝,其中一位不禁叹道:“看来公子你更令人担忧。”
    “我是昨晚奔波,又担惊受怕,精神不济罢了,可能……还感染些风寒。”贺惜朝轻声道。
    他伸出了手,大夫替他把了脉,微微沉了沉气说:“公子,若是老夫的意思,便是请您卧床休养半月,方能渐渐缓过来,否则,这底子就受损了。”
    贺惜朝闻言一滞,有些心虚地瞟了眼萧弘。
    那时候以为萧弘死了,他也存着自暴自弃的念头,湿衣裳不换,湿头发不擦,整个人混乱又自责,压抑痛苦地呆坐一个晚上……这样再强壮的人也顶不住。
    而贺惜朝直到现在也没倒下,那是紧绷的执念支撑着。
    “老夫将公子你的方子一块儿开了,不过如今还是先喝碗安神汤,吃点清淡的东西,好好睡个觉,这样能缓和很多。”
    老大夫开完药方,两人便出去了。
    小墩子在一旁看了看,也识相地离开屋子。
    萧弘脸颊已经开始泛起高热的红潮,可那双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贺惜朝,说:“惜朝,我没事了。”
    一口紧绷的气就在这句话之下泄了口子,贺惜朝眼睛微微泛红,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便到了萧弘的床边坐下来,他说:“老实讲,我现在很累,可是我又舍不得闭上眼睛去睡觉。昨天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你的尸体,吓醒了。”
    萧弘心口一疼,他握住贺惜朝的手,轻轻摩挲,表示着安慰,然后道了歉:“惜朝,对不起。”
    贺惜朝沉默下来,他分辨不出这个歉意是因为那一拳,还是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送走,或者两者都有。
    可是贺惜朝知道他没资格坦然受之,因为他也一样自作主张,且恃宠而骄地替萧弘做了决定,只是后者没跟着他的安排走罢了。
    就现在的结果来看,萧弘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俩一同活了下来。
    “你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跟着我的步调走路的孩子,像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贺惜朝在岛上见到萧弘时最深的感受,让他欣慰又酸涩的同时,深深地迷恋着。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也谢谢你活下来。”贺惜朝反握着萧弘的手,用了力,他是真害怕再失去。
    “那咱俩谁也不怪谁。”萧弘心口涨的仿佛能够溢出来,他第一次发现贺惜朝那么依恋他,这让他意外而幸福,他勾了勾唇问:“惜朝,我能要求你亲亲我吗,伸舌头的那种?”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找了个理由,“咱们死中求生,合该庆祝一下对不对?”
    贺惜朝闷闷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人真是……
    可最终他还是凑了过去,唇齿相依的时候回了一句,“听你的。”
    内室的外间,黄将军时不时地往里面看看,大夫都出来了,他是不是可以进去探望一下英王殿下。
    可是小墩子就站在门口,没让任何人打搅,他问了几次,都是一句话。
    “殿下和贺大人有要事商量。”
    可他也有要事要禀告呀!
    吕家上下已经全部拿下,接下来该如何跟皇上上奏,将哪些人问罪,是不是给一个章程?
    只是英王不召,他干着急也没用。
    黄启看着他爹心急的模样,百无聊赖地扇着从书生哪儿抢来的折扇。
    终于,里面传来了珠帘响动的声音,只见贺惜朝走了出来。
    黄将军立刻迎了上去,“贺大人。”
    “黄将军。”贺惜朝回了一个礼,然后侧了侧身道,“殿下召见,请。”
    他眼尾微微泛红,嘴唇带了一抹水色,眼眸之中藏着笑意,心情似是极好。明明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可黄启瞧着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一种旖旎艳色。
    “我脸上有花吗,少将军?”
    黄启摇了摇扇子:“没有,贺大人还是尽快去休息吧,你的脸色看着可不好。”
    贺惜朝一笑,“多谢少将军关心,请。”
    萧弘背后中箭,如今上了药只能趴着。
    黄将军跟黄启行了礼,关切地问候了一声。
    萧弘抱着枕头道:“死不了,吕家的那艘画舫你们继续搜,好不好算个证据。吕家上下全部看押,一个个对着花名册把人头给我算齐了,漏一个,拿你是问。”
    黄将军躬身道:“是。可是殿下,承恩侯的长子在外谋官,也有不少吕氏族人不在江州……”
    “拿本王手书,八百里加急让当地先行看押,可别跑了,待父皇下令,再做定夺。”
    “末将领命。”
    “至于这江州城大大小小的官,本王不知道还有谁是干净的,也一并都拿下,该审的审起来,罪证确凿的直接就抄了下大狱吧。”
    “是。”
    这时贺惜朝说:“还有一事,吕家在松江边的水庄上养了不少打手,请将军派遣人马将其捉拿,水庄背后有一座水闸,乃是吕家以此淹没奎梁县的证据,还请将军派人看守。”
    “还有这等事?”不仅是黄将军,就是黄启都面露惊讶。
    “有没有你们去看过不就知道了?”萧弘说着门口的小墩子端着药碗进来。
    他皱了皱眉,气喘了一下,便扬头示意道:“先下去办吧,有事另禀。”
    看萧弘的状态实在不好,黄将军没敢多呆,再一次请求英王好好养病,便带着儿子出去了。
    而贺惜朝也跟着出来,“黄将军请留步。”
    黄将军回头:“贺大人?”
    “有几件事我还得嘱咐黄将军。”
    “贺大人请说。”
    “吕家产业遍布江州,其中情.色生意不少,查抄之时,请不要为难春芳阁的姑娘,若是有人想要见殿下,请将她们带过来。”
    黄将军自是答应:“这次多亏了几位姑娘,才能顺利地救出诸位,末将明白。”
    贺惜朝微微一笑,看向黄启:“少将军虽称为少将军,可品级却不高,这次前往水庄,不如请你走一趟吧。”
    黄启眉毛一挑问:“这是要给我请功?”
    “那要不要呢?”
    黄启还没回答,黄将军就一把拍在他的头上,强按着低头,连连道谢:“还请贺大人放心,他一定将事情办妥。”
    贺惜朝点点头:“水庄之中人数较多,亡命之徒不在少数,还请少将军多带些人,小心为上。”
    黄启从他爹的手下挣脱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马上就去,今日就能拿下。倒是贺大人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了,书生做到你这份上,已经让我刮目相看。明日太阳照样炎热,有些事不急着在今天吧。”
    贺惜朝稍稍回头,疲惫的眼睛带着点点温柔:“明日等他缓过来,活奔乱跳之后,诸位怕是不容易见到我了。”
    这话让两人有些不解,不过贺惜朝没有解释,而是忽然换了一个眼神,冰冷犀利起来。
    “请将军看紧城门,没有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不管是谁。”
    黄将军答应的同时,就听见贺惜朝冷笑一声:“如果我是承恩侯,明知道必死无疑,怎么着都得留下点血脉吧。”
    吕家上下如今皆是重兵把守,吕家主子也好,奴仆也罢都被集结起来,看押在某处。
    而萧弘他们依旧住在原来的地方。
    这次还有一个人比较幸运,那就是邵书生,他跟贺惜朝一样,离开之时没人发现,一路游水上了一个小岛,也眼睁睁地看着那艘画舫着火被浪打远,那喊杀声大概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船只带着萧弘回来的时候也顺路将他们一同接上。
    邵书生几乎激动地跟众多书生讲述着昨晚的惊险,对萧弘的钦佩从言语之中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
    说实话,他是准备慷慨赴死的,如今英王平安,他也还活着,大概是最大的幸事。
    诸多书生纷纷安慰,却又羞愧于他们什么忙也没帮上。
    最终只在笔杆子上能发挥点作用的他们,便准备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在吕家的罪恶上再增添一笔。
    贺惜朝来的时候,他们正激烈讨论着措辞。
    而四个纨绔却也抓耳挠腮地准备写点什么,因为东看西听,他们倒是最先发现了贺惜朝。
    “小先生!”
    “先生!”众人都停了下来,一同起身行礼。
    贺惜朝眼睛一扫,便道:“吕家之恶,不仅在于谋害殿下,更因为残害奎梁县众多无辜百姓,实乃天理难容。可是相比起京城,江州上下受其迫害的民众更应该知晓他们的罪孽。诸位不如草拟一份告罪之书,张贴于全城各处,让更多的人看到,也鼓励他们前来揭发其他罪证,哪怕不是吕家,也可以是其他官员,以便整理起来呈于皇上。”
    众人一听,顿时连连点头。
    “先生说得对,官官相护,吕家能做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没有其他官员庇护,甚至在京城之中也定有他们的人。”
    “正好乘此机会,将江州官场淸肃,还一片清明。”
    几人说着便热血沸腾起来,神情激动地想要马上动笔。
    贺惜朝道:“江州官员大多不干净,也因此造成人手空缺,在巡抚到来之前,我会跟黄将军打声招呼,审问之时将诸位带上,做个笔录。”
    他们虽身有功名,可是却还不是官身,这种事情按例轮不上他们,可是谁让他们是英王殿下的手下。
    黄将军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那我们呢?”书生们有差事,另外四个公子哥儿们却无所事事,这不好吧?
    “你们四个有其他的要事,殿下身受重伤的消息会立刻传开,江南地区的官员多会来觐见和慰问,身份上只有你们合适,便请多多费心。另外,随殿下而来的侍卫多有伤亡……”
    贺惜朝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还活着的,请派人细心照顾,已经没有的,请将他们的遗体保存好,将姓名收集起来,等回了京,另行厚葬抚恤。”
    这个话题颇为沉重,四人没有二话便接了下来。
    贺惜朝最后去了一趟陆峰的病房,代替萧弘慰问了一下,终于在小墩子的催促中回到了萧弘身边。
    一碗鸡丝小粥和一碗安神汤正等着他,屋内用屏风还隔出的一个小角,里面放了一张床。
    “都安排好了?”萧弘问。
    贺惜朝一笑:“大致差不多了。”
    “那喝吧,先喝粥,喝完喝安神汤,然后躺平闭眼睛,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闲不住,不肯安安静静养身体,所以我在这里给你安了一张床,有什么事都让你知道。”
    贺惜朝眉梢一动,心说还挺体贴的。
    萧弘抬着脖子看他,努了努嘴:“咱俩都是病患,无聊了可以说说话,我还能唱个小曲给你解闷。”
    贺惜朝接过小墩子递过来的粥,闻言白了他一眼。
    这人越是病着,嘴巴就越欠。
    萧弘枕着手臂盯着他喝粥,一调羹一调羹的,吃的很慢,很斯文,特别赏心悦目。吃完粥,贺惜朝端起安神汤,微微撅起嘴轻轻吹了吹,那样子就更加好看了。
    这是世界上最合他心意的人呀!
    萧弘想起那甜甜蜜蜜的亲吻,心下美得能冒泡,没什么比大风大浪之后能跟心上人同处一室更让他开心。
    待汤稍凉一些,贺惜朝正待喝下,忽然转过头来问:“皇上那儿,是不是该琢磨一下怎么写?”
    萧弘脸上还挂着傻笑,闻言脑袋一歪,说:“惜朝,我哄爹的本事大概就比哄你弱一点点。”
    这倒也是,贺惜朝终于都放下心来,皱着眉将一碗苦涩的安神汤喝下,然后转入了屏风之后,躺了下来。
    他是真的累了,如今能睡个安稳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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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个甜甜蜜蜜的吻,安慰一下,嘿嘿,也就仅此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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