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畅做了个噩梦。
梦里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他们站在他面前,彼此靠得很近,背景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丝光彩。
他盯着浓雾中的他们看了许久。正当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矮一些的男人骤然消失,留下了一滩的血迹。
他惊恐地走上前,却被另一个男人狠狠掼倒在了地上。他抬头看向他,发现这个人就是他的哥哥。
他冰冷的双眼瞥向他的手。他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手心里握着一把满是血迹的刀。
他在挣扎中惊醒,额上全是冷汗。早晨明媚的阳光从帐篷透了进来,一切静谧如常。
肯定是之前拍戏留下的后遗症……他重重舒了口气,带着余悸将帘子掀了开来。
旁边的床铺上没有人,应该是出去散步了。他走到帐篷外放各种零食的地方坐了下来,准备拿出一些充饥。他边吃边东张西望,等到吃完都没有看到沈煜升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你醒了?”那边很安静,还有点回声,“我现在在中心医院,老师出了点事,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就好了。”
易畅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抖了抖。“哥,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知道,你先回去。我晚饭前肯定会到家的。”沈煜升似乎有点不耐,说完就马上挂了电话。
回到帐篷后,他发现沈煜升所有的东西都摊在了地上没有整理,可以看出他走得很急。
带着两个人的行李一起回到了家,许湘从厨房里出来迎接他。他们大概也有小半年没见,易畅看到她凹陷下去的脸颊觉得有些心酸,他不知道她为何比以前更加消瘦了。
“最近系里在改制,事情特别多。哎,赶快把行李搁一边坐,坐车也累的。”
“啊对了小畅,”她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指着一旁的大盒子道:“你订的蛋糕到了,我来帮你打开。”
易畅这次订的蛋糕是巧克力口味。因为他记得之前给沈煜升做了一次巧克力蛋糕,那一次沈煜升吃得很开心。沈煜升不太喜欢吃甜食,所以有一样他喜欢的他就记得很清楚。这次他本来还想亲手做,他姐知道他想法的时候还笑他,说怎么有人自己给自己做生日蛋糕。还是因为这次回来的时间太赶,他也只能找一家不错的西点店代劳。
许湘做好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沈煜升还没有回来。听易畅说叶黎在医院的时候她有些心疼和担忧,忙问他叶黎的状况如何。
“不知道,哥在陪着他,应该没事吧。”易畅扒了口饭送进嘴里,原本应该香甜的米饭此时却有点苦涩。
许湘叹了口气。她让易畅先吃饭,晚点等沈煜升回来了再一起庆祝。
易畅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菜后就坐在餐桌前发呆。九点时他又打了电话过去,沈煜升却跟他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老师状况还不太好。明天好吗?你把蛋糕留着,我明天陪你一起吹蜡烛。”他的语气带了点安慰,可听的人完全不想领这个情。
“熙文姐呢?为什么不是她陪着?”
“她不在南京,只能我陪着,”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小畅,你别任性。我说明天会回来的。”
沈煜升昨天才刚说今天会陪他,结果一转眼就理直气壮地赖账了,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他这一次的承诺。
他没再多说就挂了电话。盯着桌上静静躺着的蛋糕一会,他站了起来用刀把它一块块拆分好,用盒子装了一块合上。
许湘看他要出门的样子,就走到玄关问他要去哪里。
“给老师和哥送蛋糕。”他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盒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干净整洁的病房里只有沈煜升和叶黎两个人。在接到彭熙文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和严延一起吃早餐,听说叶黎在坐电梯的时候受了伤就马上叫了车赶到了医院。
严延听说叶教授出事了也跟着沈煜升一起去。因为上次那个小纸条并没有把他再次送进教务处,他对叶黎还挺心存感激的。他发现叶黎和其他教授都不一样,从来不会通过找学生不痛快来刷存在感,不过叶黎不揭发他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太不可救药了。
后来知道沈煜升一直在做叶黎的助手时他就有些佩服起他来,毕竟叶教授看起来并不是个好应付的人。但看沈煜升今天火急火燎的样子,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很好了。
在严延下楼去买东西的时候,叶黎从浅眠中醒了过来。沈煜升就低着头靠在他床边小憩,他看着床边毛茸茸的脑袋不禁勾起了嘴角。其实他身上没什么伤,只是在出电梯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大力撞翻在了地上,因为最近贫血有些严重,他当场就昏了过去。
后来醒来后就看到他的这两个学生坐在他面前,眼里满是关切。沈煜升不太开心地说了他几句,语气就好似他是老师一般。不过他也早习惯了他这样,他知道这个孩子心地正性子直,所以他从来不怪他。
从沈煜升做他的助手开始,他的生活已经变得好了太多。他一直是个沉浸于自我的人,因为这个彭熙文也曾经责怪过他。那次车祸让他几乎没了生存的勇气,院里的不断施压又差点让他丢了工作,在妻子的求情下院长才勉强给他保住了这个教席。
他惭愧又自卑,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沈煜升出现之后妻子就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也不用为了他而牺牲自己的工作,从而减轻了他的负疚感。现今生活虽也不尽如意,但他有了更多的动力。他是如此感激他的这个学生,他总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沈煜升听到动静醒了过来,问叶黎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不用在这里过夜。快回家吧。”他拍了拍的肩。
他看他苍白的神色和瘦得没有一点肉的胳膊,觉得他的老师实在太会逞强了。
“这几天就不要工作了吧,我帮你和院长说去。”
请假这种事哪里是他去就能解决得了的,叶黎不禁感慨他的天真。他笑了笑,说:“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伤……”
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沈煜升起身拥住了他。
“煜升?”他有点吃惊,这孩子还会撒娇不成?
“老师,我……”
他微微拉开与他的距离,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喜欢你。”
叶黎彻底怔住了。
喜欢是什么意思?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听不懂中文了。
沈煜升看他如意料之中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办法接受他的表白。他心里有点难受,示弱一般再次拥紧了他,有些闷闷地说:“你不用给我回应,没关系的。我只要陪着你就行了。”
叶黎想了许久。他这才明白,沈煜升对他曾经的那些超越界限的贴心照顾有着怎样的含义,这让他万分震惊。
其实他认为沈煜升对自己感情的认知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他知道沈煜升从小跟着母亲长大,他的生活中缺少了必要的父爱,所以他会对年长的他产生一种依赖,这是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况且即使沈煜升是认真的,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还是个行动困难的瘫痪者,怎么可能去接受一个大好青年的感情?
他本想说出他的心里话,但在学生有些执拗的怀抱里他只觉得倦意更深,不想再多言。
相拥着的二人各怀心事,完全没有发觉站在病房外的身影。
白色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打在身上时有种刺痛感。易畅双手微颤,缓缓地拿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