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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炎都
    李衡接过卷纸打开,简单的两行字,顾小寒在对方的手中,并无伤病,被保护起来。纸条没称呼没落款。
    能将这样的纸条塞给池渊,必然不是自己人,应该是暗处相护他的华阳那边的来人。他第一想到的便是那日林中出手相救的一批人,至今不知其身份。
    随手将纸条重新的卷起来,望着对面规矩跪坐的池渊,一如去年第一次见他时候一般。面容冷硬,微微垂眸,目光微寒,眉间不蹙却带着几分忧愁。
    曲九复将他推荐给他,便是看中他身世清白,沉默寡言,做事沉稳,身手不错,加之年少未经多少世故,更能培养忠诚。
    如今,出身不明,忠诚更无从谈起。
    池渊察觉到李衡紧盯的目光,心中有些慌,直了直身子道:“公子无其他吩咐池渊先退下了。”
    李衡开口,声音冷淡:“你跟在我身边一年多,对我的事也不可谓不了解,应该详知两年前卫棠一事。”
    池渊心头一紧,抬眼看着李衡,这句话不是无来由的说出,今日的事情公子是知道了,放在双`腿上的手也不由己的攥紧了两分。
    李衡注视他目光中的惊慌闪躲和几分恐惧,语气压迫:“我给你坦言的机会。”
    池渊心中更慌,手也微微的颤抖,两年前李衡在杀卫棠的时候也是如此,给对方坦言机会,只是那时候李衡不是心平气和,而是带着悲痛和愤怒。
    卫棠是李衡视若幼弟疼养了四年的人,亲自教他学文习武,教他道理,偶尔会和他讲朝局政治,甚至有时和臣僚议事都会让他在旁边侍候,目的是让他多听听学学,李衡是一心想将他培养成材。
    李衡对卫棠的宠爱比对年幼皇弟皇妹更甚,昌宁公主为此频频吃醋,甚至玩笑的说过:“以后昌宁就选卫棠做驸马好了,这样皇兄就能多疼昌宁一些了。”
    只是这样一个让李衡倾尽兄长之爱的人,却是白狄的细作,是白狄十三皇子呼延铭。
    李衡算是疼之切恨之极,最后亲手一剑穿心而过刺死卫棠,并命人将其尸首丢入城外乱葬岗,那个虎狼出没、蛇鼠满地的恶臭之地。
    李衡对背叛之人的狠从来都是让人畏惧的,即便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桑葳,对他有教诲之恩的阮太傅,他都没有心慈手软过。
    何况于他池渊?
    心中恐慌更甚,不说李衡会对他严刑逼问,说了他会死的更惨。
    他心下摇头,他不能死,他的仇还没报,恩还没还,他不能就这么死。
    望着李衡阴冷肃杀的目光,他心中害怕痛苦参半,跪直身朝后退了两步,深深稽首,声音哽咽:“公子,池渊选择不了出身,但池渊从无背叛公子,池渊只想争一回命。”一行泪从眼中滑落,与此同时也人已经飞速的冲向了居室半掩的窗户。
    刚飞出居室,便被外面侯了多时的温让拦住,他迅速出手,匕首斩断温让一招将他擒拿的机会,见脱空立即的朝居室后园方向逃,温让紧追两步再次的拦下。
    温让是武人出身,多年沙场和内卫训练,武功远在池渊之上。池渊深知自己远不是对方对手,稍有空隙便立即的脱身逃走。
    李衡站在居室后的木台上,望着被温让步步紧逼的少年,一招一式都应对吃力。
    宛葭月听到这边有打斗声,以为是李衡遇险,立即的跑了过来,这才瞧清楚状况。林子里温让对池渊出手凌厉丝毫没有相让,池渊边退边抵挡间挨了两掌,伤得不轻。
    这不是在切磋武功,是动真格的。
    她紧张的走到李衡身边,将他扫了眼,没有受伤的痕迹才略略松口气。
    “出什么事了?”
    李衡未答,只是目光注视池渊。
    “你这是要取池渊性命,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宛葭月疑惑,看着池渊再次被伤,几分同情。
    池渊性子不讨喜,人却老实规矩,一路上对李衡尽心尽力保护,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犯什么大错要如此教训。
    她欲开口再劝,李衡冷冷回她两字:“背叛。”生生将她要劝的话堵了回去。
    对背叛之人李衡从不留情,据她所知最典型的就是两年前的卫棠一案,他杀尽了当时华阳的所有白狄人。也因此在世人眼中他被认为是个嗜血狠辣之人。
    池渊背叛他又怎会留他性命。
    打斗声很快将居室伺候的小厮和附近的护卫引了过来,见相搏的双方均是李衡手下的人,护卫没有插手。他们的任务是确保李衡性命无虞不会逃脱,其他人的事情,他们概不负责。
    池渊身受温让几掌,胸腔内似乎被震碎一般,疼的不能自已。温让的招招紧逼让他几乎无逃脱之机。
    李衡是真的想他死,就如当初杀卫棠一样坚决。
    他余光朝李衡的方向望去,距离太远,隔着树林,他只能瞧见一袭青衣长立。正是这一点分神,温让一掌毫不留情的拍在他的胸膛。他身子顿时飞了出去,撞在身后只有碗口粗的树干上,树被撞的枝干猛然颤动,落叶纷纷。
    他摔在地上时一口血喷了出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了架。
    温让走近跟前,一把将他提起来,他闭了闭眼,拼劲气力再次的出手,匕首直向对方喉咙处切去,温让没料到对方伤如此重竟然还有这凌厉的招式,立即松手躲避,与此同时感到有什么朝自己的腹部刺来,他灵机反应出手格挡,却感觉自己右腿被什么刺穿。
    面前少年已逃出两步,他正欲追去,被刺伤的右腿使不上任何力气,低头一看,腿上插着一片薄薄的钢刀,血晕染衣裤,他却没有任何的痛感,意识到刀上涂了强`性麻`药。
    池渊不管身后如何直直的朝后院小山奔去。
    整个万竹园他观察过数次,后院小山成片竹林没有居舍,只园外有护卫,也是护卫最松散的地方,其中一角外面临着一条小河,四周是灌木丛,视线遮挡,也无守卫,是最好的逃生之径。
    这本是他为李衡勘察,为了有一日南楚太子下杀手,他带着李衡从此逃脱,现在却给自己用上了。
    他心中自嘲,却更加的痛心。
    李衡远远瞧见温让中暗算跌跪在地,池渊仓皇朝后园逃去,眉头紧拧。
    宛葭月见此,立即的要追去,刚迈一步李衡一把拉住她手臂,眼神复杂,声音低沉:“别追了——危险。”
    宛葭月愣了下,就这么放虎归山了?还是留有后手?
    李衡吩咐旁边的小厮去将温让扶回来。
    温让腿上是皮肉伤,并不重,因麻`药的作用,此时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腰际和全身也渐渐的没有了力气。
    “很快你就会晕过去。”宛葭月帮他取刀处理伤口时道。
    李衡坐在一旁看着铜盆里的薄刀,比匕首小了一圈,是藏在匕首里面的暗器。那柄匕首是去年池渊刚跟着他的时候他所赐,他一直都随身带着,现在却用它来对付他了。
    宛葭月帮温让处理好伤口,温让在麻`药作用下已经昏睡过去。
    李衡回到内室,曲九复从外面进来,显然是听说了刚刚的事情,进门还未坐下便问池渊之事。
    午前刚出去打听消息,这才两个时辰不到,面前人已经动手了,而且让人给跑了。
    “你为何放他走?”曲九复质问,这不是李衡一贯做事的风格,池渊知道了他们太多的事情,若是放他走,就等于把许多重要的机密都拱手送给了敌人。
    “是他自己逃走。”李衡随手拿过一本刚刚池渊从外面买回来的兵器书籍。
    “你若未有心,他怎么可能逃的掉?别说是万竹园了,这幽篁居他都踏不出去。”
    李衡冷冷的看他,曲九复被他这样逼视倒有些心虚,是他失误在先,没有查清池渊的身份就将人送到他身边,现在反过来怪李衡也是于理不合。
    “我去将人除了。”他刚起身,李衡拦道,“先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曲九复回头盯着他,这是不想让他去杀池渊,明摆着是想放人走。
    “你还关心这个?自己的生死,身边人的性命都不管的,你还关心这些做什么?”
    李衡昂首目光犀利,曲九复与他僵持了须臾,气恼的甩袖重新的坐回原处,语气嗔怒:“池渊去了枇杷巷,意图杀了那对祖孙,被家仆拦下,家仆武功在池渊之上,他没有得手便放弃先回来了。”
    见李衡疑惑,他道:“具体的原因下面的人还在查,想必是杀人灭口。”
    李衡放下书卷思忖片刻后不由的朝窗口望去,透过窗户正可看到居室后的那片树林,穿过树林便是后院的竹林小山。
    刚刚在池渊逃走的那一瞬间他想亲自动手,可也就在那一瞬他脑海中却是池渊含泪的双眼,竟然心软了。
    收回目光,宛葭月走了进来,瞧他神情沮丧,在其旁边坐下,轻声安慰:“是不是你弄错了,池渊不可能会背叛你。”
    李衡深深望她一眼,宛葭月解释:“你在葛镇遇刺那次,重伤垂危,他心焦如焚,担忧害怕的都哭了,一个劲的求我一定要救活你,彻夜守着你,把你看的比至亲还重,怎么可能会背叛,可是有什么误会?”
    李衡不知道那夜的事情,但他莫名的脑海中又闪现刚刚池渊含泪的双眼,悲痛、恐惧、绝望、无助和无奈混杂。
    如果是有误会,他只需要解释没必要逃,他自会去查证。离开时他也自言出身无奈,这里面没有误会,也没有冤枉他。
    “此事你别过问了。”他声音温和几分。
    宛葭月扁了扁嘴,嘟囔:“我才懒得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