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凉凉躺在病床上，眼神呆呆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脖子上还箍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能动。
    她醒来已经三个多小时了。
    自从医生离开病房之后，向绾就一直待在她身边，语速放缓的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事无巨细，没有遗漏。
    除却……没有提起她脸上的纱布，和薄乔衍。
    她自始至终都安静听着，更没有开口询问脸上的伤。
    心里堵得难受，想呐喊，想哭，又有点想笑。
    绾绾啊绾绾……
    我是看不到脸上的纱布，难道我感觉不到吗？
    更何况……
    当时中枪的时候，玻璃刺中脸颊的时候她还清醒着。
    想到当时的情况，她恍然觉得脸上一阵刺痛，下意识的闪了下眼睛。
    向绾一直盯着她的眼，这会儿见她终于有动静了，终于忍不住哽咽：“凉凉……”
    她很少听到向绾哭，但为数不多的几次，好像都是因为自己。
    好想起来抱抱她，说一句别哭了。
    但她不想动，也动不了，甚至直接屏蔽一切的闭上了眼睛。
    向绾心里一急，眼泪直接就掉出来了，但却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薄乔衍一直没有再出现，有几次向绾特意在晚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薄乔衍是真的没有出现。
    她想大概是那天薄乔衍听到了医生说的话，受到了刺激。
    念凉凉从醒来之后，始终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不开口询问自己的脸，自己的腿，也不开口询问薄乔衍。
    医生也反复检查过，说念凉凉的嗓音并没有受到影响，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应激反应。
    所有人都知道，念凉凉是不想说话。
    向绾看着她的样子，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哀莫大于心死。
    ……
    厉瑾这边势力再大，毕竟是从事情发生三天后才开始追查，所以进展很慢。
    但还是让他们追查到了线索，而且最终查到了薄家人身上。
    最后的指向，是薄家老爷子。
    “我们查到的消息，大概薄先生也查到了，小姐……手术结束的那天早上，薄先生就冲回薄家，跟薄老先生彻底断绝了父子关系，听说薄老先生不小心……被推搡了一下，当时就撞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厉瑾没有反应。
    能让薄乔衍愤怒到不小心把薄老爷子推搡的晕过去，足以想见薄老爷子在这件事情里所起的作用！
    但是，只查到了薄老爷子的头上？
    “继续查！”
    保镖先是一愣，看了一眼厉瑾的神色，随后点头。
    “医院那边…”厉瑾艰难的开口询问。
    “……小姐还是不肯开口说话。”顿了顿，保镖道：“少爷，医生说明天，就要拆线了。”
    厉瑾眼角颤了一下，垂眸：“知道了。”
    拆线这一天，病房里挤满了人。
    厉瑾早就从国外请了一些这方面的专家医师，此刻正盯着主治医师拆线的手。
    沙发一层一层掉下来，众人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念凉凉看起来反而成了最淡定的那一个，静坐不动。
    直到最后一层纱布从脸上滑下……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先有了反应的是病房里的其他几个医生，很快就盯着念凉凉的脸左右小声的交谈着，神情看上去倒是没有很惊悚。
    厉瑾和向绾一眼不眨的盯着念凉凉，看了一眼，又飞快的闪开，接着又迅速看了一眼。
    念凉凉始终微低着头，长而翘的睫毛安静的垂了下来，像是一把精致的小扇子铺开在眼帘。
    完全没有要去看众人反应的意思。
    然而，几秒种后，她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缓缓抬起头。
    薄乔衍一点防备都没有，直直的与那双水漾的眼睛四目相撞！
    念凉凉盯着他，他也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众人顺着念凉凉的视线抬头，看到两人这诡异的对视，都没有说话。
    半晌，念凉凉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缓缓漾起了一抹笑容。
    薄乔衍像是当胸被捶了一下！
    疼的不行。
    念凉凉看了他一会儿，懒洋洋的收回视线，靠在床上发呆。
    依旧没有开口询问，好像对自己的脸有没有恢复一点都不感兴趣。
    厉瑾看到她这个样子，忽然就有点忍不住了，厉声喝到：“都出去！”
    正在窃窃私语的专家们被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急忙走了出去。
    向绾想了想，也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厉瑾和念凉凉两个人。
    他一步步走近，盯着念凉凉的眼睛。
    “丫头。”
    床上的人没有动，却因为这沙哑哽咽的两个字，直接湿了眼睛。
    厉瑾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抚摸着：“丫头，你不能放弃。”
    念凉凉湿润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抬头看着他。
    眼睛水润，发红，没有半分灵气。
    厉瑾一字一句的重复：“你不能放弃，你要配合医生好好养伤，你要看着表哥揪出那些人给你报仇，你不能自我厌弃！”
    她盯着厉瑾的脸，久久未动。
    很多年后，这一幕依旧深深埋在她的心里，每当想起总是会心怀悸动！
    念凉凉第一次看到厉瑾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气和愤恨，但她却半点不觉得害怕。
    那种被强压在血脉中的愤恨和不甘，想要不顾一切报复的疯狂，让她呼吸渐渐急促，有种落泪的冲动。
    眼前不知何时模糊成一片，她自从醒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表哥…”
    “我想杀了他们…”
    厉瑾一时没忍住泪，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咬牙低语：“表哥给你报仇，一个都不放过！”
    念凉凉靠在厉瑾怀里，半天没动。
    厉瑾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听到她的哭声。
    后来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厉瑾将她慢慢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低头却发现自己胸口以下的位置，湿透了。
    念凉凉的脸到底是没有出现奇迹。
    但却比那日手术时医生所说的情况好许多，最起码看着…并不算是彻底毁了容。
    这也是那些专家们看到念凉凉的脸之后，没有直接惊得跳脚的原因。
    但，总归也是不好治就是了。
    向绾站在离那些专家最近的位置，一字不落的听着他们讨论，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