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的怀疑，而是有熊山林之行后，得到的确切的证据。
    她不敢置信。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可是，他面上的神情，分明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他竟然是认真的。
    他说是大熊猫杀了有熊氏一族。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慢慢地意识到一个被自己所忽略的问题：当日大战之后，在自己开启青铜神树躲进去之后，那神秘的敌人很快就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满地的青草蛇……
    后来的有熊广场，只剩下漫天的雪花，累累的白骨。
    敌人，在动手的那一刻，已经抹掉了一切的痕迹。
    也因此，敌人肆无忌惮，根本不怕真相暴露。
    她甚至非常清晰地回忆起当初自己躲在青铜神树里，听得敌人最后的一句叫嚣：“凫风初蕾，你别以为逃过一命就能复仇，这是不可能的……你说出去，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你……”
    敌人分明是看准了她重伤之后，再也没有复仇的能力——只好求助他人。可是，他人谁会相信她的话呢？
    就连百里大人都不相信自己，如何能指望别人？
    她忽然很绝望，难道，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她忽然死死抓住他的手：“你要相信我……真的，天尊，我说的全部是真的……青草蛇，无数的青草蛇……有熊氏一族的确被变成了青草蛇……”
    他盯着她，摇摇头。
    那眼神分明就是：凫风初蕾，你就别再发疯了。
    她松开他，愤愤地指着自己的头脸：“如果不是青草蛇，我会把自己抓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青草蛇，小狼王他们会赶去杀蛇妖领赏？”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白衣天尊的目光就更奇怪了。
    她忽然惴惴的：“天尊，你干嘛这样看我？”
    他慢吞吞地：“凫风初蕾，你真的需要清醒了……”
    “清醒？”
    和上元夫人一起去有熊山林考察之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跟她说这件事情。
    既然是心病，那么，心药就很重要，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她整个心脉彻底稳定，这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如此，效果会更好一点。
    可是，现在，她很显然又沉浸在了青草蛇的幻觉里，被极度的恐惧所侵扰，不但指责比鲁星大神a，而且，又有了情绪崩溃的危险。
    所以，他想了想，觉得告知她真相的时机已经到了。
    “凫风初蕾，你可能在有熊广场看到的一切都不是事实……”
    她本能反问：“不是事实是什么？”
    “幻觉！”
    “幻觉？”
    “你和涯草曾经多次交手是不是？”
    “是。”
    “涯草有妖术，能寄生在古老的镜子，或者其他任何载体上，是不是？”
    “是。”
    “这就是了。你和涯草多次交手之后，已经在无形之中被她蛊惑了神智，出现了幻觉。可能是在某一次，涯草故意引诱你去有熊山林，然后布下了一个巧妙的陷阱……可是，你所说的一切，的确都是不存在的，全部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他一字一句：“什么青草蛇，都是不存在的！”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你说，那些都是出于我的幻想？”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随手一挥，凫风初蕾眼前已经多了一面流淌的画面。
    那是有熊山林，平静的有熊河，奔腾的大峡谷，有成群的野羊，飞来飞去的锦鸡，还有漫山遍野咆哮的熊罴虎豹……然后，有熊广场出现了，那里是一排排整齐的石屋子，虽然有大有小，但总体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熊氏一族的贫富差距几乎没有，就算是首领的屋子也只是多一层而已。
    然后，广场上，草地上，山腰上，大峡谷边……到处都有普通的老百姓在活动：有的放牧，有的狩猎，有的种植庄稼蔬菜，甚至还有妇女们绣花的场景，以及小孩子们奔跑打闹……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有熊氏一族的生活场景。
    这一切的平静中，隐隐会传来一阵阵的虎啸龙吟。
    有熊山林最多的便是熊罴虎豹，所以，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这是距离你第一次去有熊山林之前一年的有熊广场，你看，是不是非常正常？”
    凫风初蕾点点头。
    那的确很正常。
    可是，她注意到居中的一座两层石头屋子——别的屋子里都有人来来去去，就这一栋屋子是空的。
    但是，并未落锁，有熊氏所有的房屋都不落锁，真可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这是他们自古以来的传统。
    白衣天尊见她盯着那石头屋子，就道：“这是有熊首领父女居住的地方，那一年，他们正好外出了，是不是？”
    有熊氏父女经常都在外，从泰山之巅，到金沙王城，他们此时不在有熊广场也是正常的。
    可是，画面突变。
    阴风阵阵，日月昏暗，整个天空中，仿佛笼罩了一层雷电的风暴，天好像马上就要塌下来似的。
    阴风惨惨里，是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
    有熊氏的百姓从各个屋子里奔出来，惊恐地汇聚到广场，好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脸上都有恐惧的神情。
    孩子们开始哭泣，妇女们开始尖叫，男人们则一声声怒吼，那是准备抵抗或者应对突发事件的情形……
    可是，太迟了。
    纵然是训练有素的有熊氏也太迟了。
    只见一群群的巨大熊罴从四面八方奔向有熊广场，它们没有组织，没有纪律，龇牙咧嘴，胡乱奔跑，数量庞大，密密麻麻，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的熊罴虎豹都集中到了这里，整个有熊广场全部都是猛兽。
    熊罴虎豹肆无忌惮冲击居民。
    随即有惊惶的逃命声，奔跑声，可是，人的速度，远远及不上猛兽的速度，只见那些发狂的猛兽拼命撕咬，人类一个个倒下去……
    其中，一只巨大的熊引起了她的注意，竟然是大熊猫。
    只见大熊猫就像一个屠夫似的，随手抓起一个个人类，一口就咬断其喉管，然后，远远扔开，到得意之时，甚至仰天长啸，仿佛在肆意大笑。
    其他熊罴虎豹见此，纷纷效仿，一时间，整个有熊广场上尸体堆积如山。
    从昏天黑地，到太阳初升。
    有熊广场上，几乎再也没有任何活口了。
    甚至有熊广场上的粗厚的石板也被这些可怕的猛兽掀起来，又砸下去，碎石，尘土，漫卷了整个天空，也模糊了整个画面。
    那是一场极其可怕的长时间的大屠杀。
    直到所有人都死光了，猛兽们才开始享用。
    只见它们分散开去，三三两两，狼吞虎咽，心满意足。
    那些尸体，全部成为了它们的腹中餐。
    尸体，开始慢慢变成一堆堆的白骨，整个有熊山林，变得死一般沉寂。
    ……
    凫风初蕾死死盯着那定格的画面，完全不敢置信。
    竟然是熊罴虎豹，屠杀了有熊氏！
    “事实上，有熊氏一族近几百年来，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因为他们太过受人尊敬，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华族还是外族，无论谁占据了中原地带，都会奉他们为尊，给予极大的礼遇，所以，他们几乎就没遭到过攻击，所以，一旦出了意外，就没有还手之力了。你看，那些有熊氏的男子手里所拿的刀枪棍棒，基本上都是绣花枕头，装饰意义远远大过实战的能力……”
    太久的安逸生活，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斗的力量。
    一遇到毒蛇猛兽，便只好倒闭身亡。
    多可怕。
    她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普天盖地的青草蛇……可是，画面里的有熊广场，满地碎石，褐色泥土，除了白骨之外，再也没有任何青草……甚至连一丝绿色都没有。
    她嘶声道：“青草蛇呢？那些青草蛇呢？”
    “没有青草蛇！凫风初蕾，我说了，没有青草蛇！”
    “不！有，一定有！是我亲眼所见！我见了两次！”
    白衣天尊不答，只是又变幻了一下画面。
    天色还是昏沉沉的，熊罴虎豹的可怕嘶吼已经变得很小很小。
    有熊广场的入口处，却有人急匆匆的奔上来。只是，刚跑了几步，她便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只见她满脸风尘，满脸恐惧：“天啦，父亲，这是怎么了……”
    那是有熊女！她显然刚刚从外地回来，只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么可怕的场景。
    有熊首领也奔上来，可是，他尚未开口，七八只金色的斑斓大虎已经猛地扑上去，他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便被扑倒了。
    有熊女奔上去，要救父亲，可是，一头巨大的黑影猛地扑上来，只一巴掌，有熊女便气绝倒地了。
    随即，大黑影窜上去，尖利长牙一口就咬断了有熊首领的喉管。
    画面上，两具尸骸，正是有熊氏父女。
    他们都死于大熊猫之口。
    画面彻底消失了。
    凫风初蕾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很长时间的沉默，白衣天尊甚至没有打扰她，仿佛是想给她留下消化真相的缓冲期——毕竟，他并不想刺激她。
    而且，若非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他是不可能这么仓促公布真相的。
    许久许久，她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神很散乱，满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