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日啖一肉_60
    觞筹交错,转眼间便到了亥时。
    虽还可以在酒楼尽兴高歌,但考虑到明日便是年度大会,方旌身上担子极重,大家早早就散了,邹仪也劝他早些休息。
    三人正在酒楼门口告别,却见一两角系着红绳的小童跑了过来,眼睛黑葡萄似的亮,手里斜挎着个篮子,扬起了白瓷似的圆脸:“三位老爷,买一份报纸如何?明日的年度大会要讲些甚么,里头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这稿子要讲甚么,方旌也是今早才看过的,那小童自然不会知道,也不知他卖的是哪家犄角旮旯的报纸。
    那小童不知自己对着的就是城主的左膀右臂,户部员外郎方旌方大人,见那人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又大声响亮的重复了一遍,方旌见小童脸红扑扑的,心下一软,就掏钱买了几份。
    买完也不看,笑着随手塞给了邹仪。
    邹仪接过,却是展开飞速的扫了几眼,像是想到甚么,突然皱了皱眉:“我记得谷坛里也有许多报童卖报,之前户部出事也是报纸最先捅出来才造成如今局面,要是那内贼想动作……他会不会在报纸上动手脚?”
    方旌笑道:“我自然小心,书局和卖报总头管控极严,绝不会出事,邹公子且放心。”
    邹仪听罢点了点头,这才同他行礼告辞。两个人迎着一轮大如银盘的明月走在路上。
    夜里的海边风凉丝丝的,青毓默不作声的走到他侧面,替他挡了些风。
    邹仪自然是感觉到了,心下一动,不知道心里头是个甚么滋味,他低头就见明亮月光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细密的白霜,上面有两个黑影忽长忽短,忽胖忽瘦,突然其中一个影子去碰另一个影子——青毓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邹仪吃了一惊,僵在那儿考虑要不要挣脱,青毓却极为自然的,用长了薄茧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他的手腕。
    邹仪一抬眼,却见他皱着眉,神情是难得的严肃,他低声道:“我之前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始终想不出来,现在看了那份报纸突然明了,那个内贼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导舆论。
    你想,谷城是个甚么城?它最引以为傲,它最特别,它最新鲜的不就是绝对的自由么?城民的投票直接影响了朝堂政策,如果朝堂不得民心,它也必然是瓦解的最快的一朝。
    他只要让民众知道他们的城主通外敌,有城主心腹贪赃枉法在前,在民众间造成极大轰动,到时候谁管他真假,必然是要处死城主!户部又怎会甘心稀里糊涂就倒了一棵大树,必然不肯,尝了民主甜头的城民自然会愤然而起,推翻这个成立不到六十年的朝代!”
    “理由?他不是利用兵部而是利用城民的理由呢?”
    “理由就是户部兵部分庭抗礼,自有平衡在,要让谷城因内斗瓦解过于缓慢。”
    “他等不及了?他因为甚么事情等不及了?”邹仪压下心底的浮动,舔了舔嘴唇,“好吧,这个暂且放一放,顺着刚刚的思路来,他要利用舆论引起轩然大波,可方旌刚刚说已经控制了报纸,他还能怎么引导舆论?”
    总不能大喊一声吧?这段数如此差劲,只会是反效果。
    最后那个环节,城主回答随抽的十个城民问题,这城主自然早有安排,必然是筛了又筛忠心得不得了,想混进去难比登天。
    即便混进去了,他若是问了一个角度刁钻的问题,城主答不上来,引人怀疑的却不是城主,而是他。
    简而言之,他若是要引导舆论,必然是一瞬间,又快又狠的完成。
    之前分发报纸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方旌已经扼杀,他还有甚么办法?
    青毓低声道:“这报纸如此明显,那么多人都想到了,他不会想不到,他既然一开始就要这么做,必然会另辟奇径,以避开对于报纸的监管。”
    邹仪微不可闻的点了头:“你说得不错,除了报纸,除了那小童发的报纸,定还有甚么能悄无声息地混进谷坛内,在瞬间撒出去,叫侍卫都来不及阻拦。”
    是甚么?
    是甚么?
    是甚么悄无声息,在勘察如此之严的侍卫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进去,在一瞬间把写满城主罪状的纸撒出来?
    邹仪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青毓苦笑道:“我不知道。”
    两人便又是一阵沉默,然而思绪撞南墙,肉体步伐却不断,过了片刻便已经到了桃山客栈,客栈有三三两两的在喝酒吃菜,还有些寻了方角落打麻将。店小二多日相处下来,知道两人是多金且脾气好的主儿,甫一进门就格外殷勤热切地迎上来,笑道:“二位回来了,可曾用过饭?今日厨房做了些金桂酸梅汤,二位要来两碗么?”
    邹仪肚子里填了一肚子的肉,走路都能听见海水晃荡,摆了摆手就要上楼,青毓却思索片刻忽然回头:“来两碗吧,多加些山楂,吃得饱了,也好消消食。”
    小二得了令,轻快的往厨房走,邹仪翻了个白眼取笑道:“你的肚子是甚么做的,吃了煎饼又吃了那么一大桌酒席——”他突然想到甚么,脸色惨白的住了嘴,手紧紧抓住楼梯的扶手。
    青毓忙问:“怎么了?”
    邹仪死死盯着他,沉声道:“我们都忘了谷坛内除了报童外还有各色小食叫卖,有没有可能……是煎饼?我们吃得宋记煎饼是用油纸包的,且它也在谷坛内叫卖。”
    它的生意红红火火,有不少人上赶着来排队买煎饼,很快就卖完了。
    也许是吃的人吃到一半,一低头就能见到油纸内里写的密密麻麻的字;亦或者是那卖煎饼的将油纸包往空中一撒,众人哄抢着不明所以的去捡……
    青毓神色一凛。
    他飞快的扫了邹仪一眼,同他的锐利眼神打了个照面,便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小二被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去拦他:“客官……”
    青毓头也不回地道:“我马上就回来!”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青毓最终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邹仪也一夜未睡,靠在床头,盯着桌上摆着的两碗不再冒凉气的酸梅汤。他手里还抱着邹腊肠。
    前几日邹仪忙得团团转,它便夹起尾巴做狗,安分得很,见了主人千娇百媚地扭着屁股过来,将狗爪风情万种的往邹仪腿上一拍,以求抚头,现在邹仪得了空邹腊肠立马恢复本性,十分大爷的躺在邹仪怀里,要求他给它挠痒,邹仪挠得手酸了歇会儿它就不依不饶的要去咬他手指头。
    邹仪心思不在它身上,也就懒得同这狗大爷一般见识,将它的白毛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邹腊肠满足了片刻,又扭动着身体,邹仪松了手,它竟朝桌子扑了过去。
    原是嗅到甜津津酸滋滋的金桂酸梅汤,馋得紧。
    邹仪刚开始还拦着它,后来实在抵不住它乌漆墨黑的大眼睛,将自己那碗给喂了。不料想这狗得寸进尺,想把青毓那碗也喝了,邹仪忙抱住它,邹腊肠便不安分的扭动。
    青毓从窗户跳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这幅场景,只不过在他眼里看来,是邹仪亲亲热热搂住那只大蠢狗。他冷眼一瞟,心里头没来由地有些吃味,自己吊着神经忙活了一晚上,他倒好,和那蠢狗黏在一块。
    思及至此,青毓便冷哼了一声,大步流星走过去,捏着碗沿就要喝,被邹仪制止了。
    邹仪道:“过了一晚上正是空腹,不能喝这么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