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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一肉_124
    邹仪道:“那宋懿你以为如何?”
    青毓沉吟片刻:“是有些腱子肉,不过——”他突然一个翻身将邹仪压在身下,嬉皮笑脸道,“我瞧着他身子虚得很,想来是夜事操劳太过,不似我这样精力充沛、身强体壮——”
    “滚!”
    邹仪终于忍无可忍的踹了他一脚,让他安静下来。
    青毓说是这么说,最终还是没动手,想来是考虑到明天要出门的缘故,只是捧住他的脸不满足的又亲又啃,邹仪一边面无表情的想:“莫非他是只哈巴狗精?”,一边抹去了脸上的口水。
    他们睡了个八分饱——这睡觉同吃饭一样,不能睡得太久,不然头晕眼花噎得慌,八分饱正是个神清气爽的状态,两人不待催促,自己先跳下床穿衣洗漱,等到下人敲门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完毕,一道去前厅用早饭。
    四人用毕早饭,正欲出门却见吴巍睡眼朦胧的来了,想来是外出的人久久不归让他极度不安,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慢吞吞的挪进来,宋懿忙叫人新端来早饭,他摆了摆手,只慢慢啜饮一碗薄粥。
    虽知道吴巍是不肯去的,但总要再问一遭,宋懿又问了一遍,吴巍的回答是吓得连连摆手:“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我今天就在院子里睡觉,哪儿都不去!你们胆子倒是大,甚么时候了还能这么没心没肺出去玩儿。”
    戴昶笑了一声,没说话,抬腿欲走,又听吴巍喊住了他,戴昶回头,见他犹犹豫豫片刻才道:“要是真钓上几条鱼,记得给我留一条,要活的。”
    戴昶笑着应了,连一应下人都不要,就四人骑着四匹好马,马边拴着装鱼的木桶——一般装鱼都是用竹篓装的,戴昶却是用的笨重木桶,邹仪打量了几眼,见他翻身上马,极快乐的挑了挑眉毛,高声道:“走罢!”
    邹仪同青毓在一起呆久了,便也染上些没心没肺的作风,想不通便不再想,一扬马鞭,跟在戴昶身后。
    虽然近几日不怎么下雪,但之前下得太猛,除非人力,否则这一时半会儿的消不了那么多,有些地方正是将融未融时候最为滑溜,几人都不敢快走,只慢慢骑着马,一路说着闲话,约莫这么慢行了一个多辰,才到了湖畔旁。
    戴昶指给他们看:“在山上面有一处温泉,所以这里的湖水四季不冻,水也活络,鱼最是肥美。”
    邹仪道:“戴公子果然是行家。”
    戴昶微笑道:“几位打算怎么钓,我这里放了乌篷船,也可以躲在岩洞里,那里头我命人收拾干净了。”
    邹仪问:“这两者有何区别?”
    宋懿插话道:“船钓冷了些,但四平八稳鱼容易上钩;岩洞里钓路要崎岖些,鱼也难钓。”
    邹仪笑道:“那我选船钓罢,岩钓还需二位技高者来。”
    宋懿虚虚指了指戴昶:“我也不行,这事还是靠云起罢,我随二位。”
    他话虽这么说,但邹仪见他甩竿技术娴熟,显然是来教他们的;竿子摆正,邹仪抬眼瞥了眼去岩洞垂钓的戴昶,不知不觉间这船竟离岩洞这么远了,远得他只能看清一个披着黑氅的身影,戴昶神奇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又或者根本没有,只是凑巧——他同他快乐的招了招手。
    邹仪明知这次垂钓邀请不怀好意,可见他今天这样高兴,心里头也莫名的高兴,远远的挥了挥手。待他反应过来,眼角余光瞥见青毓和宋懿的眼神,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去,然而这水天寒地冻的,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坐回来。
    青毓扬着眉毛满眼挪揄,邹仪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心想:“你这家伙闹腾起来,可比我幼稚多了。”
    还是宋懿善解人意一些,取了个小炉子,给他们煮茶喝。
    刚生起火来便下起了雪,细细柔柔的像春天的柳絮,宋懿一丝不苟端坐着见水开了便抖入茶叶,这才放松的舒了口气,抬头望了眼纷纷扬扬的雪道:“今日赶巧,正是应了柳翁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山雪’。”
    他又垂下眼去给他们沏茶,邹仪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突然开口:“宋公子以为如何?”
    宋懿愣了一愣:“甚么?”见邹仪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受不住似的垂下去,思量片刻才道:“银山玉树,雪清湖静,唯人独立于天地间,神随雪纷飞,此之天人景色,岂非不妙?”
    邹仪却突然笑了一声,他抬起手,将一片融化了的雪包在掌心里,轻声细语地说:“宋公子既然听过柳翁的《江雪》,也应当听过孙恺阳的‘呵冻提篙手未苏,满船凉月雪模糊。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钓雪图。’宋公子以为此诗又如何?”
    宋懿呆了一呆,显然没想到邹仪会说出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来,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青毓显然也没料到邹仪会这么直接的撕破脸,不由得冲他眨了眨眼睛,邹仪却误以为是水波荡漾的媚眼,笑嘻嘻挑了挑眉毛,瞧那样子似乎如果没有宋懿在场,他就会扑过来亲一口。
    青毓没想到神医想歪了,一时间不知是义正言辞的澄清好还是顺水推舟抛两个媚眼好,就在犹豫的当儿,却见宋懿干咳一声,开了口。
    他低声道:“古之文士……不,不分古今,不分南北,不分贫富,只是世上有诸多不如意处,愤郁难解,因而我们急需一个乌篷船、桃花源来作安思之所,至于是不是过分的遗世独立羽化登仙,重要么?”
    邹仪听了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向前微微踏了一步,然后面对面的坐下来,微微探过头去,十分心平气和的开了口:“宋公子所言不错,只是这是文人画家口中的寒江钓雪,若是直面撞见了垂钓老翁,又该怎么办呢?”
    宋懿似是被当头一棒,吃了一惊,茫然又痛苦的张开嘴,“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呵冻提篙手未苏,满船凉月雪模糊。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钓雪图。——孙承宗《渔家》
    拆纱布了回来摸更新,今日双更,还有一章不要错过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邹仪的本意是借机敲打,因而选了个出其不意的点。然而他也懂得见好就收,毕竟小命还握在别人手里,哪有嚣张的道理。
    他扫了宋懿一眼,见他正是个茫然状态,邹仪活了这二十多年,脑子同个子一齐长大,再加上早年家中变故寄人篱下,虽不算聪慧但也不至于愚笨。
    程严当初同李澜密谋,他们认为是宋懿借了戴昶的幌子要排除异己,宋懿是主谋;可邹仪瞧着宋懿的眼睛——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看他眼神清澈,总觉得他生来就该是光明磊落,不会使这些手段,倒是戴昶深不可测,不知他心里在打甚么算盘。
    思及至此邹仪便抬了抬手,动手给宋懿沏了杯热茶:“宋公子情高志远,千万别将我这些俗言往心里去,若真是在心底烙了印子,便是我的罪过了。”
    宋懿似是这才被拉回神,扯出个笑容道:“不,你说得对……”
    眼瞧着他们还要你来我往客气个三回,青毓从鼻孔里哼出一口白气,瓮声瓮气道:“宋公子,戴公子在同你招手呢。”
    宋懿忙仰头望去,确实见戴昶站在洞口朝他们招手,那洞口较高,离得又远,不细瞧便会错过,他忙站起来也挥了挥手,然后划着船挨近了,这才看清楚戴昶的脸。他那雪白面孔红扑扑的,见他们离得近了便高声喊道:“上来罢!雪下大了,上来烤鱼吃!”
    宋懿便搁了船,领着二人往岩洞内走。路径略有崎岖,主要是那半化不化的冰雪最难捱,就薄薄一层,偏又滑不溜秋,不留神就得摔个跟头。
    三人入了岩洞,宋懿同青毓都呼吸平稳,邹仪却是出了一层薄汗,他一面喘气一面恨恨地盯着两人的背影,不知在心里嘀咕了甚么,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走。
    外头天寒地冻,这岩洞,却是别一番天地了。
    本来山间有个大洞,西北风一吹该冷得瑟瑟发抖,偏好巧不巧从洞口探去,有一天然石柱,石柱极粗,将一通到底的甬道分二,往左手处一拐就是个死胡同,风一点儿也吹不到,十分暖和。
    不但如此,青毓见那处打扫干净,铺着松软稻草,戴昶抽了一把稻草丢进火堆里,起身让开了位置道:“快些进来,是我思虑不周,大雪天的叫几位受累了。”
    那三人坐进来,宋懿体贴的坐在门口,将手中的木桶朝戴昶晃了晃,微笑道:“净顾着说闲话了,只钓上两条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