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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外_40
    “我的菜,你吃什么吃?”姚枂岚叹了口气,把那盘白肉放到自己手边,不给景眳朔夹到,“让瑾渊王吃这些,皇上知道了会把我给宰了的。”
    “......”景君奚无话可说,不过一夜未见,两人怎么连吃个饭也要暧昧一番?
    知道景眳朔心疼,姚枂岚把整盘白肉吃光了也没动其他的荤菜。
    今日依旧是雨天,但景眳朔的心里却没有了阴霾。同样的阴雨天,同样的街景,一切却翻了新。事物都有了新的颜色,连那绵绵细雨也像带了些甜味似的。
    三人各打了一把油纸伞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积水打湿了景君奚的裤脚,姚枂岚便俯身帮他把裤脚卷了起来。
    真的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说起来,”姚枂岚看向路边的小摊,月饼已经出现在了市面上,“就快要到中秋节了呢。”
    “中秋?”景君奚乐得蹦了起来,“又有月饼吃咯!”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情绪低落了下去,“上一次过中秋,还是和家人一起过的。”
    “也对。”姚枂岚撑着下巴想了想,“去年的中秋我们好像没过,那今年多少庆祝一下吧。”
    “已经一年多了啊。”景眳朔突然道,“君奚,上次教你的剑法十式你可是全部掌握了?”
    景君奚回过头,道:“是,已经全部掌握了。”
    “那好,”景眳朔指了指前方的剑铺,“你去挑一把你喜欢的剑,今晚练给我看。如果我看过觉得可以了,就教你一套完整的剑法,如何?”
    “好!”景君奚高兴地拍手,转眼便要冲进剑铺,景眳朔却抓着他的后襟,把他拉了回来。
    景眳朔抽出无痕放到他手上:“选剑之前,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剑士佩剑,剑在人在,剑断人亡。我这把无痕,自十岁起跟随我至今,南征北战,只有两次离身。”
    姚枂岚把伞放低了些,掩去自己的表情。
    这两次,一次,是借无痕给他用于防身;另一次,则是被他伤透了心,仓促出门。
    全都是因为他。
    景君奚拔开无痕剑,没想到放在手里如此厚重,雪白的剑身却这般轻盈。
    “潮湿的天气里,钢铁易锈。为了使刀剑更为耐久,郦满人发展出了独特的锻造绝活,所以在奈雲,郦满不仅被称为‘雨之都’,也是‘刀剑之都’。”景眳朔道,“你今年刚好也是十岁,我便送你一把好剑作为礼物吧。”
    “谢师父!”景君奚把剑还给了景眳朔,跑进了剑铺里。
    姚枂岚调侃道:“八岁舞剑,十岁自创剑法,王爷真真是少年英雄。”
    景眳朔笑了笑,捏了捏他鼻子:“比不上姚公子事无巨细,样样皆知啊。”
    姚枂岚摇摇头,跟着他进了剑铺。
    明明是卖杀戮之器的店铺,却装修得格外典雅别致。以竹为墙不说,角落里还摆了一只香炉,袅袅地飘着白色的烟雾。
    姚枂岚嗅了嗅:“安神香。”
    “这位公子好灵敏。”一位老者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正是安神香。刀客剑士,更应当气定神闲。刀与剑,绝不仅仅是为了杀戮而生。”
    “老先生。”姚枂岚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这老者,虽两鬓斑白,却一点没有给人衰老的感觉,浑身上下气定神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师父。”景眳朔直接放下剑,跪了下来,“您怎么在这?”
    “啊?”姚枂岚和景君奚不约而同回过头来,看向那位老者。
    “唉,何必如此多礼?”老者捋了捋过长的胡须,“朔儿,起来吧。”
    “是。”景眳朔站了起来。
    “这两位是?”老者打开茶杯的盖子,喝了一口茶,拿着杯盖的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那小孩是我收的便宜徒弟,”景眳朔迟疑了会儿,道,“是朝和皇族的末裔。”
    “无妨。”老者招招手让景君奚过来,“叫什么名字?”
    “旧名季鹏程,”景眳朔道,“现在叫景君奚。”
    “好。”老者又看向姚枂岚,“这位是?”
    “这是……”景眳朔支支吾吾了半天,竟也没答上来。
    这是带丑媳妇回门吗?姚枂岚觉得好笑,自我介绍道:“老先生,在下是厉王北千翎的幕仲姚枂岚。”
    景眳朔张口还想说什么,姚枂岚却拽住他的衣角,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姚枂岚?”老者手一抖,茶泼了些许出来,“姚家的幸存者?”
    姚枂岚的耳朵动了动,仍是尊敬地答:“是。”
    “我知道了。”老者放下茶杯,“老朽姓白,名泽滃,曾在碧梓轩讲过一段时间的学,现在如你们所见经营着这间小小的剑铺。”
    “对了,朔儿,”白泽滃道,“你来这做什么?我给你的无痕可是断了?”
    “没有。”景眳朔拔出无痕给白老先生看,“我是想给君奚挑一把剑。”
    “无痕啊,”白泽滃长满皱纹的手抚上雪白的剑身,“这么多年,你依旧美丽如初。”
    白泽滃将剑收回剑鞘,还给景眳朔,走到景君奚面前细细端详了阵:“这孩子学剑,学了多少了?”
    景眳朔道:“除了在朝和时学的基本功外,我还教了他剑法十式。”
    白泽滃捧起景君奚的手,转了转,又捏了捏手臂:“是个好苗子,但用你的方法,未必教得会。”
    “那剑法十式,毕竟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东西,”白泽滃道,“给这孩子生搬硬套,没什么用处。”
    “孩子,”他摸了摸景君奚的头,“要不要看看我的剑啊?”
    景君奚怔怔地点了点头。
    白泽滃微微一笑,慢悠悠地拔剑出鞘。不过是一把已经有点锈了的古剑,完全比不上无痕惊艳。
    他指了指香炉,让景君奚注意观察烟雾的变化,然后退到了门边,用剑极快地在原地一划。
    一道剑风生生将烟雾劈成了两半,虚无的烟雾竟然像实物一般有了一道整齐的剑痕。
    景君奚瞠目结舌地回头看白泽滃。后者幽幽地解释道:“剑法有两种,一是你师父那种,以刚铸剑;二是我这种,以柔铸剑。刚剑锋利,剑刃所及之处,无所不靡;柔剑仁智,以剑气克敌。小家伙,你要学哪一种?”
    景君奚坚定道:“我两种都要学。”
    “唉,你这孩子野心还挺大。”白泽滃笑道,“两种皆学可不是练剑的正统之道。”
    “不是正统,并不意味着不可行。瑾渊王屠我全家,但我依旧师从于他,可谓正统乎?奈雲灭我故国,但我在奈雲苟延残喘,可谓正统乎?存在即合理,两种剑法,必有其相通之处。”景君奚在他面前跪下,“刚柔并济,战无不胜。师祖,我想变强,然后才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看清脚下的路。教教我吧,师祖。”
    白泽滃放声大笑两声:“好,好,好,朔儿,这小子可比你当年更狂妄啊。”
    “你们打算在郦满停留多少天?”
    景眳朔作了个揖,答:“多不过三个月。”
    白泽滃扶起景君奚:“那我便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带你入门,通不通全凭你自己,之后的精进也全凭你自己。你可愿意?”
    “愿意!”景君奚高声喊道,“谢谢师祖!”
    ☆、第47章 白泽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空,夜色被点亮。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
    景眳朔从床上弹起来,把手放在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出于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某种原因,他总是在下着暴雨的天气里做梦。无比真实的梦。有些是噩梦,有些是美梦,有些只出现过一次,有些出现过很多次。
    景眳朔把头发抚至脑后,穿好靴子下了床,走到姚枂岚的房间前。
    他又没有栓上门,是为了等他吗?
    景眳朔推开门。姚枂岚果然没睡,坐在窗棂上,看着被闪电照亮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姚,”景眳朔轻声道,“回来,别被飘雨打湿了。”
    姚枂岚回过头,嘴角温柔地上扬:“怎么,又做噩梦了?”
    “是啊。”景眳朔撇了撇嘴,“你男人没用,只能来求你陪咯。”
    姚枂岚翻身从窗户上下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又撒娇,这里可是你师父家。”
    “是真的睡不着。”景眳朔搂住他的腰,“最近老做奇怪的梦。”
    姚枂岚想了想,推开他,解下了外衫和中衣:“一起睡吧。”
    虽说是想找姚枂岚陪,但景眳朔还是睡在了外侧,抱着姚枂岚。他把头埋在姚枂岚的颈项之间,鼻子里全是令人安心的草药香:“真好。”
    “什么?”姚枂岚也抱着他,并非听不清,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发这样的感慨。
    “这样真好。”景眳朔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像梦一样。”
    “......”姚枂岚沉默了会儿,问道,“和我说说你的梦吧?”
    “嗯。”景眳朔道,“那些梦非常的真实,就像真的发生过一般。我梦到,我爹娘被人杀害,娘亲让我喝下了药;还梦到小时候与你见过一面,还有你的爹娘,姚……姚青云和夜珊姨;还有第一次见到皇上、皇后……好多好多。”
    “姚姚,”景眳朔的手微微用力,“你告诉我,我爹娘到底是不是被杀的?”
    “眳朔,”姚枂岚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别想这么多。它们只是梦而已。睡吧。”
    其实他可以进一步逼问下去,或许再多问一句,姚枂岚可能就会告诉他真相。但他没有,唯独这个人,他不忍心看他纠结痛苦。
    “你总是这样。”景眳朔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告诉我。”
    姚枂岚秀气的眉毛揪在了一起,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抱歉。”
    待到景眳朔完全熟睡,姚枂岚悄悄地从他的怀抱中撤了出来,给他盖好被子,又点燃了桌上了香炉,才转身出门。
    白老先生的房间就在游廊的尽头,姚枂岚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很快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等你很久了。进来。”
    姚枂岚进了门,没有坐下,而是伏在地上磕了一个长头:“白爷爷。”
    “上一次见你,你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孩。”白泽滃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我倒是认不出你啦。”
    “白爷爷,感谢您替我安葬了姚家逝者。”姚枂岚跪在地上不起来,“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有人给了他血海深仇,也有人对他施与援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姚家被灭以来,姚枂岚就记下了别人给予他的每一点善意。
    “安葬他们,是我的分内之事。”白泽滃点燃了烛灯,“毕竟,是姚家人把我养大的。”
    他伸手到脖子后面,取下佩戴了几十年的玉坠:“这个还给你吧。”
    白泽滃没有叫姚枂岚起来,而是亲自走过去把玉坠交到了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