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夜轻轻倒抽一口气，这下换成是他目瞪口呆了：“……不会是所有都没忘过吧？”
    肖照临被他看得一阵心虚, 觉得自己似乎无意中装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逼。
    梁夜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诉说一个学渣的悲哀，此情此景就像一个学霸突然跟你说他看一遍书就能上场考满分，而最近忘了几个公式没考好一样。
    这对于一个小时候忘词频频NG，长大后专注棒读的尬演派代表人物来说简直就是扎心了。
    梁夜微微眯起了眼睛：“肖老师，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戏渣的感受？”
    肖照临：“……我可以解释。”
    梁夜挑了挑眉。
    肖照临站了起来，磨磨蹭蹭地泡了两杯茶，梁夜视线跟着他打转，眼看着一杯茶交到自己手上，才听肖照临说：“小时候有一次一氧化碳中毒，后来记忆力衰退严重，有段时间什么都记不住，治疗了很多年才慢慢恢复了一些，现在也还是会健忘。”
    梁夜没想到这解释这么神奇，手里的茶差点抖出来一些，“……谁健忘，你吗？我怎么从不知道？”他愣愣地把茶杯放在一边，“我没见过你忘什么事啊？”
    肖照临：“那是因为我都尽量设个手机到点提醒。”
    “到点提醒……咦？”梁夜不可置信地张着嘴，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猛地睁大眼，“你之前每天问我要不要约饭都是准点4点发的信息吧？”
    肖照临点了点头：“3点59分的铃声提醒，因为怕看剧本看得忘了。”
    梁夜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之前约饭微信的时间每天都一样：“我还当你这是有准点约饭强迫症……”
    他从来不知道肖照临还有这么一个毛病，更无法想象一个人如果曾经什么都记不住会是怎样的体验，他愣神地看着对方，好一会才忍不住伸手理了理肖照临的额发，轻声道，“抱歉，我一直都没留意到……”
    肖照临闻言笑了笑，反手拍了拍他落在自己发间的手：“没什么好抱歉的，我想着有提醒的帮助，其实看着和大家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就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记忆最差那段时间确实看什么忘什么，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不过后来偶然看了一部电影，发现自己竟然能一字不差完全记住台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才终于振作起来。”
    梁夜诧异地看他：“什么电影这么厉害？”
    肖照临没回他话，就是冲着他笑，梁夜迎着对方的视线眨了眨眼，两秒之后才不确定地开口：“……不会是我那部吧？”
    肖照临轻咳了一声：“总之就是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反正从那之后我慢慢接触演戏，一直没忘过词，直到前两天。”
    梁夜张口结舌，还没从自己拍的电影竟然无意中改变了别人人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半晌才讷讷道：“忘词这说明什么啊？”
    肖照临想了想才道：“我下午去了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的记忆力有进步，说不定能恢复成正常水平。”
    梁夜一头雾水：“有进步的话……不是更不应该忘词吗？”
    肖照临：“说不清楚，可能记忆恢复正常的话，开挂记台词的能力就会慢慢消失了吧，从今以后得好好背台词了，希望我能快些适应，不能让剧组的大家耽误时间了。”
    他说到这里不知怎么就觉得松了一口气，跟梁夜在这扯掰了半天，扯到最后之前那些关于记忆对表演会不会有影响的担忧竟然离奇地慢慢变淡了。
    梁夜有句话说得没错——“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戏渣的感受？”
    面前这个担心他的人明明还在演戏入门的位置徘徊，在试图慢慢进步，他一个因为那点开挂的记忆而站在高起点的人，有什么资格瞻前顾后，没有了这点能力他就演不好戏的话，那还不如趁早走人算了。
    肖照临这厢想得入神，冷不防梁夜在旁边眉飞色舞兴冲冲地道：“背书我在行！我这可以教你啊！不如我今晚就直接留这里给你讲讲吧，我明天早上起来再赶回去上课得了。”
    肖照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没回过神：“教我什么？”
    “背书啊，正好我教你背书，你给我讲讲演戏，你这以前开挂的学霸没背过书，这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说学渣还是有学渣的方法的，这窍门你问我最好了。”梁夜说干就干，抬头四顾，“你剧本呢，我现在就帮你看看。”
    肖照临就是心里头还有些沮丧和不确定，此时都被梁夜这风里来风里去的劲头打岔得完全没了影，他张着嘴愣了好一会，也不知怎么的最后就蹦出来一句：“那你要不要先去开个房间？”
    梁夜眼巴巴地看了看他：“我直接在你这蹭一晚不就得了吗？”然而话音未落，他就被肖照临沉沉的目光瞪了回去，“……算了，明天被人看见我从你房间出去，怕是要肩并肩再上一次热搜。”
    梁夜说着就兴冲冲地出去了，肖照临瞧着那消失在门边的身影，不由有些失笑。
    背书这活，对莘莘学子来说是一件让人咬牙切齿的事，但对肖照临来说却是新奇体验。
    梁夜难得在背台词这项上领先，遗传自老妈那好为人师的毛病就有点出来了，肖照临开始背的时候，他在旁边一边观摩一边指点：“你怎么背书都不出声的？”
    肖照临一愣：“我在默念啊。”
    梁夜：“光默念的话没那个情绪会记得很慢的。”说着凑上前指着剧本里头一处台词，“你看这里，我给你示范一遍啊——”
    梁夜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个有些讨好的表情来：“庆哥……我，我来替你！”
    说完脸色一整又挤出一个冷笑嘲讽的表情来，声音压得怪里怪气的：“你他妈是什么玩意，说替庆哥？别枪没扣响人就吓尿了，白丢人现眼毁了庆哥的名声！”
    肖照临：“……”
    梁夜这种长相捏着嗓子在那里骂人真是一种奇怪的视觉和听觉体验。
    但肖照临算是看明白梁夜的意思了。
    “读的时候就带着角色的情绪和表情读出来。”他暗暗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背台词只要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记就行了，有时候不一定要完全记住，你先反复读顺，读着读着就有惯性了，心里就会有个印象，真到演的时候要是还不记得，反正分镜之间还有时间，每次一个镜头过了，就立即拿起剧本翻两翻巩固一下。”
    肖照临不由好笑：“这是临急抱佛脚吧，白老师怕要砍了我。”
    梁夜耸肩道：“没事，反正演的时候能说出来就行。”
    肖照临见他说得有模有样，都是他自己的心得体会，便道：“好，我试试。”
    他就开声读了起来，一场戏几句台词连着反复读了十来遍，一边读他一边还下意识地比对这一次的情绪和上一次读的情绪，再在下一次朗读中尽可能呈现一些新的想法和理解。
    读了十来遍之后，不看台词试着再说，果然像是有了惯性一样，刚才读顺了的东西张口就来。
    肖照临不带停地完整说完一场，随着最后一个音收声落幕，他竟觉得心里有一丝久违的成就感。
    ——原来背台词也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一读就读得有些停不下来。
    梁夜中途到自己开的房间去洗了个澡，再回来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背台词归背台词，别背得口干舌燥忘了喝水！”
    肖照临看着眼前那杯明晃晃的清水，这才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嗓子有些发干了，他把整杯水喝完，然后趁势追击，几乎全副精神都投注在背台词上面，状态都有些忘我了，有时候又会陷入对每一次朗读时情绪是否恰当的思考，到后来也不知道具体记了几场的戏，直到有一次他思考完一个细节后抬眼一看，才发现梁夜竟不知何时侧躺在他旁边的床上——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