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志杰两点四十过来接他们的,儿子上车下车都是他负责抱。夏少凡也在约定的时间点赶回来了,陪着他们一起去见何雪洁。
到了公安局后,跟王副局长等同志说明了下柯奕跟来的情况,他如今只是意识清醒,不能言语,不能行动,不会影响见面过程,所以公安局这边允许他在会面室隔壁坐着。
跟着领路的同志进去后,夏少凡看了下手表,离三点半只差十分钟了,他说道:“志杰,等下你陪着小奕在这里,我陪夕雾进去。”
“好。”
负责监视工作的同志都在这个屋里工作,他们父子俩静静坐在一旁等候。
过了五六分钟后,有人过来带他们父女两进去了。一间面积不大墙壁刷得雪白的屋子,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三条板凳,没有其他任何的办公用具,他们父女两在公安局同志的引领下在一侧并排坐下,静静等候他们带何雪洁过来。
刚好三点半,门口传来脚铐铿锵的声音,不一会儿,何雪洁在两位穿着制服的女警的押解下进来了。
她与上次在医院见面时的模样有很大的差别,长头发剪了,此时剪着个包菜头,穿着囚服,手上和脚上都带着手铐脚链,面容表情很平静,与当日的狰狞扭曲完全不同,双眼依旧不清澈,浑浊且布满血丝,显得很疲惫黯淡无光。
她在椅子上坐下后,静静的看着对面身板笔直优雅的柳夕雾,好似是在认真的重新认识她。
柳夕雾总觉得此时的她怪怪的,好似生无可恋了般,主动打破沉寂:“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何雪洁嘴唇动了下,声音很嘶哑的问:“柯奕是真的醒了吗?”
“是,他就在隔壁房间看着。”柳夕雾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了她。
何雪洁往遮挡了大半的窗户处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到屋里有好几个人,其中两个坐在后排,按身形也猜测出了其中一个是柯奕。
她想着当日对他动手时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他当时没死,以柯家和夏家的能力,肯定能请到国内最好的医生团队为他治伤,更甚者可以请到国外的好医生,他的命是真不该绝了。
如今她已经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视线又落到夏少凡身上,声音里多了几丝惆怅:“你的命可真好。你原本是个与病秧子妈妈相依为命的乡下野丫头,可你却得到了柯家上下的照拂,还一跃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夏家大小姐。山村里的野麻雀一飞冲天成了金凤凰,他们都护着你疼爱你,没有人会欺负你。”
柳夕雾并不喜欢她说的这些话,语气淡淡的反问:“你不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很悲哀吗?”
何雪洁当然觉得自己活得悲哀,只不过她认为的悲哀和柳夕雾认为的完全不同,在她还没开口时,柳夕雾又继续道:“你这辈子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找靠山,想找个依靠,却从来没想过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去争取自己最需要的一切。就如同当年你对柯家的所作所为,你只是纯粹的想要攀附柯家救何家,却从没想过用自己的头脑来救他们。其实你有千百种方法解救他们出泥潭,而你却钻入了死胡同,选择了最蠢的一种。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活出了最悲哀的人生。”
若是以前,何雪洁听到这些话,她会疯了般与对方争执理论,可现在她一丝表情都没有,脸部很木讷茫然。
“你也不蠢,相反脑子很聪明,特别的机警。以你的头脑,当年只要冷静点,压制住你脑子里迸发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仇恨和算计,你的人生也可以活得很精彩的。”
听到她这番话,何雪洁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声音特别的嘶哑:“你们都不懂,你们没经历过我曾经受过的苦难屈辱,不会明白我内心里的恨意的。我曾经也想好好上学,考个好大学,成为人人羡慕的大学生,有份体面稳定的工作,过平凡安静的普通人日子。可命运不允许,厄运一路追随着我,身边的魔鬼一个接一个的靠近我,逼着我一步步走向深渊。
有很多的事不是我自愿的,我是被逼无奈,我为了活下去,没有选择,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听命行事。有时候我不怕死,也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他们不会让我轻易的死,会让我活得生不如死。我活得没有自我,没有尊严,我想尽一切办法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我就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和玩偶,那种心累你是理解不了的。”
柳夕雾冷着脸道:“我没经历过,没有感同身受过,确实没法理解。但是,你所经历的悲惨事情都不能成为你报复无辜人的理由。”
“海洋孤儿院的孤儿没招惹过你,吉顺运输公司的工人从未与你有任何交集,我舅舅与你之间也没冲突矛盾,还有那些使用了你提供的香料身体受损的女人,甚至流产未生出来的孩子,被你拐卖的儿童,还有柯奕,他们何其无辜?”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报复我和柯家,可是你扪心自问下,当年我和柯家可从未主动招惹过你,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先算计我们,最后还丧心病狂的请姜桂东等人来绑架我。只是事情发展与你想象的完全不同,我侥幸逃了出来,而你自食恶果,这都是报应。
“从你将自己的悲惨转移报复社会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内心只剩下邪恶的魔鬼。有句老话说,因果轮回,你自己种了什么样的因,就该得到什么样的果,这是世间自然轮回法则。”
何雪洁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都会回想在安澧县的日子,也曾后悔过当时对柳夕雾出手,若是当年没对她动手,或许她就不会离开安澧县,不会一步步走进深渊。或许此时她会陪在父母亲人身边,或许也在家人的安排下找了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了婚,或许在过着她最期盼的平静安宁的普通人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