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32节
    夜色中军队的行进还是相当迅捷的,不过第八师十五旅二十九团团长,今年刚才28岁的四川绵竹人陈卓还是督促部队加快了速度。远远转过一条河溪,就见前面黑暗中有些灯火,前面的部队已经停下了脚步,他大声问道:“王大虎……他的先锋营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停下来了?谁传令休息的?”
    前面两营营长和几个手下从行军前列赶了过来,在马上就朝陈卓敬礼。脸上曾经在甘肃战役中被一个弹片剜去一块肉留下了一个伤痕的陈卓看上去自有些不怒而威,他的脾气时分火爆,瞧见两个手下过来,生气道:“王营长,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司令让咱们天明前到达项城,现在还差十几里路,赶紧命令部队恢复行军!”
    王大虎忙道:“团座,不是咱们停下来了,侦查连已经到了前面的村子,当地的河南老乡说,再过十几里就到项城了。不过项城今天上午时有一大队人马刚从淮北过来,应该是安徽倪嗣冲的安武军……估计人数在两营到一团。加上守军城中只怕敌人已经过了三千人马了,据那老乡说,看到了不少穿衣服的大家伙给推进了城。您看咱们是不是整理一下部队,明天早上发起攻击?现在弟兄们倦得很了。”
    陈卓一怔,面上沉了下来。这穿衣服的大家伙是指没下炮衣的火炮,原本项城中就有第三师的一个团如今再有了重武器,靠他们带来的一个速射炮营只怕很难打下来。只好问道:“侦查连的人呢?”副官立刻拨马去唤,很快叫来了几个穿着土气……看上去像是江湖汉子多过军人的人来。
    几个绿林大汉打扮的汉子来到他的面前,齐齐敬了一礼。
    “团座,您要见咱们?”
    他们侦察连担负的任务可不轻,说得重一点,整支队伍的性命跟任务的成败都担在身上,因此这一路来都是在最前面,吃的辛苦也不少。现在站在那里,额头的虚汗一阵阵往下淌,看来也是乏到极处的人了。
    “让诸位兄弟受累了,侦察连的弟兄们可有已经混入城中的?项城那边的消息,咱们能不能打听到?新来的编制是来自哪里?有多少人?又有几门炮?”
    陈卓自然看到了侦察连弟兄的辛苦,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战争打的就是情报跟速度,军校里蒋校长一直反复重复的话。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奇袭的胜算,若还不能弄清楚城中的情况,这一仗可难打了!
    “团座,弟兄们下午就到了马庄,这里已经是最靠近项城县城的地方了。有城中管情报的弟兄帮衬着,在马庄给咱们留了口信,目前来看城中已经有了一个整编制的步兵营,两个伤损过半的伤兵营,还有一个炮营。机枪方面已经侦察到城墙上架起了六挺、还有两门日制的75mm山炮,其余都是速射小炮,加一起约莫有十七门炮。城中的弟兄冒险画出了其中几门的大略草图,再想详细点就困难了。据说因为大总统对项城十分看重,城中守军新将领乃是原中央陆军第三师(曹锟)第六旅(张鸿逵)第三团团长,名叫吴佩孚……据城中的弟兄传过来的消息,是个十分难缠的角色!”说着他就从斜挎的黄皮小包里取出绘制的草图递了过去。
    陈卓立即招呼参谋从图囊里取出项城的地图,趴在马鞍上,就着火把对照着那张草图看。城中情报司的情报收集做得不错。连城中的吴佩孚的第三团只有一个营的编制还算完整,其余两个都在开封之战中损失过半的情况都探了个清楚。从淮北过来的果然是倪嗣冲的部队,乃是他留在老家守门的家底,看来太湖一战让他这个新任安徽都督瞧见了自己位子不稳的危险了,哪里还不拿出全部的底牌跟在袁世凯的身后推倒李汉这个乱伸根枝的恶邻居。不过他的安武军的训练一般,两个步兵营的素质跟炮营的素质别提跟吴佩孚的第三团比较了,即便是李汉的国防军,素质都比他要好得多。
    司令部给他们团的命令是要拿下项城,将防线从郾城推到项城,彻底堵上山东军队南下的道路,并且警惕来自皖北的军事威胁。命令十分急切,因为郾城方面北军第三师跟第七旅已经开始起了小规模的冲突,只怕大战就要拉开了。而且武昌发过来的情报称北方有动用山东最后驻守的一个旅配合河南北军强攻国防军的意向,日后没准项城还会有更多的军队进驻……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怎么办?”
    陈卓焦急地思考着,自己团连续行军这么长时间,已是人疲马倦,这时候休息才是最该做的选择。不过,万一今天晚上走漏了消息……让项城那边有了防备该怎么办?到时候再想打一场出其不意的攻城战可就困难了!
    夜风吹来,已经九月的河南深夜少了几许酷热,多了几分凉意。在沁人的清爽中,陈卓心中突然一松,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这个团的任务就是尽快拿下项城这个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稍延迟一日,增援到这里的北军就有可能增多。哪怕自己这个团牺牲再大,能为全局争取更多的时间才行!
    北军据守项城的是第三师六旅三团的吴佩孚部主力,因为在前段时间的开封之战中损伤太大,最后不得不在开封城破之后转入休整,加上当时李汉打出了‘剿匪’的名义入豫之后,曹锟立刻将三团派往接管当时的山东第一旅撤走后城防空虚的项城。可是,随着李汉派兵进入安徽跟江西,公然对抗北军的野心展露无遗后,前段时间将信阳拱手让与南军已经令北军大为后悔,随之的,项城这一战略要地的地位越发凸显了!
    项城卡住了豫鲁皖三省交界,一旦掌握在南军手中,守可防御山东、安徽,出可骚扰鲁西、皖北,甚至派出一支急行军,还能趁机截断津浦线……北军高层恐惧,只是第三师的主力跟山东混成旅已经被牵制在了许昌同北上国防军主力对峙,只能上呈陆军部之后,由段祺瑞亲自拍电安徽,命倪嗣冲将他在皖北的老底派过来协同防守!
    项城卡住了豫鲁皖三省交界,一旦掌握在南军手中,守可防御山东、安徽,出可骚扰鲁西、皖北,甚至派出一支急行军,还能趁机截断津浦线……北军高层恐惧,只是第三师的主力跟山东混成旅已经被牵制在了许昌同北上国防军主力对峙,只能上呈陆军部之后,由段祺瑞亲自拍电安徽,命倪嗣冲将他在皖北的老底派过来协同防守!
    晚上吴佩孚同和倪嗣冲的心腹万元伟在信阳府原来的府衙门、现在的城守府里,万元伟方才新到,加上安武军虽说也属于中央军制,奈何根本不能跟第三师这样的袁世凯嫡系相比,因此却要主动来见吴佩孚,向他表示自己的善意跟恭敬。
    “子玉老弟,您看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吗?这眼看着安徽已经打起来了,想必咱们河南也安生不了几天了。不过,我们也有难度,最近阜阳有些不安生……您可千万别见怪!”
    万元伟比吴佩孚大了五岁,幕僚出身的他擅长交际多过打仗,仅用了一个下午便跟不苟言笑的吴佩孚关系拉近了不少,却也可以瞧出他的本事来了!
    吴佩孚是个精悍结实的汉子,不仅仅在兵学上有相当的造诣,而且人也好不守旧,一身才学连曹锟等都对他十分喜爱,以之为心腹!
    他听出了万元伟话里的意思,轻皱眉头点了点头,“安徽的形势最近的确不好,我会如实向大人并报,万兄莫要太过见外了!”
    安徽最近这两天的局势变化的确很快,随着胡万泰的第一师一旅遭到毁灭性打击,加上受到国防军近两万人入皖干涉安徽局势的影响,原本一些十分不满胡万泰背叛革命的年轻将领如‘芜湖国民军管鹏’、陈良庆等集结手下兵力,趁安徽省内第二师、倪嗣冲部都被国防军吸引去的事后发动兵变,率部攻击胡万泰的第一师二旅,双方恶战半夜后因二旅萧向前团倒戈,致使胡万泰大败……不得不在心腹的护卫下跟刘国栋一起,由芜湖逃往安庆。芜湖重新落入讨袁军年轻系将领的手中。
    坏消息还不止这一个,因为去年处的北伐之战中,倪嗣冲为了夺下淮上军占领的阜阳等地,曾经下令大开杀戒,虽然一度镇压下了淮上军,却令一系将领恨上了倪嗣冲。这一次袁世凯任命倪嗣冲为安徽都督,着实令以廖海丽、毕少珊、卢慈甫为首的原淮上军将领心中愤恨,随着倪嗣冲抽调了皖北大半的兵力南下,如今临近阜阳甚至他的老巢蚌埠、宿县、淮北等地都有淮上军将领起兵反倪,目前几处已经先后有四个团的起义军重新打出了淮上军的大旗了。若不是这些人中多数都是裹挟的未受过训练的农夫,真正的军人只有不足三分之一,加上军械也是不足,紧靠倪嗣冲在皖北的一个团加威胁当地势力筹集的三千乡勇早就支撑不住了。万元伟的意思不过是委婉的提醒他,自他之后,皖北已经抽调不出哪怕半点兵力支援项城甚至河南了!
    万元伟松了口气,笑道:“多谢老弟帮衬,咱们本来在安徽打得好好的,一帮党人余孽眼看着就要赶尽杀绝了,谁料到武昌那位坐不住了……现在安徽的局势可不比江西好多少,我听说就在昨天,九江给武昌的兵打下来了。听说武昌出动了几艘大军舰……好家伙,据说不比海军的几艘铁疙瘩差多少,汤部长接了海军部的命令,直接带着几艘战舰,浩浩荡荡杀向江西了!”
    吴佩孚倾耳仔细去听,南方的第一手军报他是肯定不可能读到的,所以这一消息他还真不知道。
    “河南的情况也不好,洛阳乃是千年雄关,唐牺支等党逆死守之下,第五师进展不快,如今双方西线已经陷入僵持……大人(曹锟)新来的消息,陕西那边已经派兵攻入山西省内,仅一天就被攻陷了三个县城。京城大为恐慌,已经下令将原本要派遣南下的军队重新撤回山西了!”
    两人对视一眼尽是苦笑,那位执掌地方七省的年轻巡检使可不同党人,手上九个师的劲旅便是袁世凯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在山西、河南、安徽、江西同时发力,一下子牵扯去了北军四个师又七个旅的兵力,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晚起了风,按照当地擅长农事的老人的话这叫催雨风,一吹起来只怕最多两三天的时间大雨就要来了,可能要连下几天。
    晚间的风已经刮得越来越疾了,外面夜色沉沉。街上巡逻戒严的部队口令呼喝声在这夜里偶然响起,反而更显得这个空荡少人的城守府安静得有如坟墓。北洋暮气现在看来,已经是太深重了。吴佩孚作为北洋军中少壮派军官的代表之一,眼睛放得明亮着呢。他是曹锟的心腹,而曹锟又因为去年的北京兵变颇得袁世凯的喜欢,所以知道不少的东西。比如他们第三师原本的任务,拿下唐牺支部豫军后,便想方设法驱赶豫南的匪军往陕西、湖北方向逃窜,届时第三师将回合第五师等组成的第二军,借口‘剿匪’直接无视湖北、陕西的声音,杀往两省趁机进攻李汉的西部军。
    这计划是很美,奈何他们当真是因为豫军在剿匪中表现的不好而小瞧了豫军了,唐牺支的确带出了几只劲旅,虽然比不得中央新军,借助着城防却也能对他们造成打击,而且河南也有自己的兵工厂,哪怕产量再低也比越境运输的北军要强。结果,预定中半个月内便能完全平定的河南多用出了一倍的时间,而且他们的计划似乎泄漏了出去,导致南方那位第一强藩提前有了警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起兵打出了北军原本弄好的理由,杀往河南,杀向安徽、江西,趁机抢夺胜利果实。
    李汉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要命的杀招。先是下令将麾下军队扩充到十五个师,目前已经动用了将近六个师的兵力在豫皖赣三省纵横冲杀,出手都是咄咄逼人。他的部队装备的都是自产的军械,军饷现在也超过了北洋跃居国内第一。还曾经为收复西藏跟英国人打了一场……老实说,西部七省的情况吴佩孚曾经听他的堂兄吴亮孚说过,他现在一年中有七八个月来回于山东跟湖北之间,收购的都是湖北制造的工业品,然后带回山东变卖。短短一年之间,因为眼光独到,竟然积攒了近万的家产……如今他那堂兄已经变卖了山东老家的产业,携带妻儿在湖北置了一套庄园,日子过得倒也自在。两人感情深厚,经常往来书信之间,吴佩孚读到的都是他对如今湖北生活的满意跟幸福。因为他,吴佩孚也对西部的情况了解不少,再一对比现在的北洋,他无奈的发现了一个事实,比起日渐暮气的北洋军,西部不但年轻朝气,而且略有些模糊的衣服下面,是一身钢铁一般结实的军事肌肉。
    前途,真的很难说啊。
    夜色下,二十九团的步兵悄悄的排成了几道散兵线,趴在进攻出发地域上,子弹全部都压进了膛里,刺刀也全部上好,等待着进攻发起的命令。最前面还有一个连,在马庄招募的几个熟悉这里地形的河南老汉带领着,向前摸去。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项城的外围竟然一个北军阵地都没有,几乎所有的兵力都被撤回了城内驻守。这令二十九团的团长陈卓心中一阵不安,会做出这种选择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对面的北军将领十分无能且大意。第二,北军将领发现了城外的平坦地势即便勉强弄出几道防线也难以阻挡火炮的犁地,所以干脆将兵力抽调回城内,选择依靠掌握城池这一优势在援军未抵达前死守项城。
    结合城中对吴佩孚的解释,陈卓立刻扔掉了第一种可能性。
    眉头很快松了不少,如果是第二种答案,那么是好事也是坏事。坏事是因为他们的攻城难度要增加不少,好事则是说明城中的守军实力看来并不多强。
    陈桌身边陪着炮营的营长,他是从炮营走出来的,心中有一种火炮情节,每一次指挥时只要待在火炮附近,听着火炮的隆隆炮声,心中便份外的自信跟有力量。
    黑夜中用望远镜小心的往灯火明亮的城头上看去,城头守军的表现无不证明了城中的守军并未发现他们的行动。这令他担心城中设下埋伏的心理又轻了一些,轻轻一挥手,副官立刻精神一振,骑上马往其他地方跑去传达他下令偷袭部队出动的命令。
    炮营临时阵地上一片压抑的忙碌,一门门的速射炮正在不停地调整着角度,陈卓手摸着一门炮口对准城墙右侧一门被守军隐藏起来的火炮的炮管,钢铁的冰凉感觉令他瞬间焦急与不安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手上的这门速射炮产自汉阳兵工厂,乃是德人技术援助之后,自产的第一批火炮。虽说因为钢铁的材料不过关,导致寿命要比德制、日制减少了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不过每月三十七门的产量,已经完全足以抹灭它的所有不足之处了。
    等待中的他无聊的吹起了风,似乎有一种错觉,他感觉风越来越大了。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发现并不是错觉了,因为附近的几个他熟知的拥有过投射三百发以上炮弹的老炮手开始喝令重新校正方向。
    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炮兵出身的他看来技术倒也没落下太多,这叫一直都以炮兵出身而自豪的他十分满意。
    等待无疑是令人焦急且不安的,陈卓等在夜色里焦急地等待着偷袭部队的消息。他们要强攻的这个方向,北军在城墙上布置了四挺机枪跟火炮,因为这里正对着郾城方向。他精心挑选出两个连的先锋,却绕道往七里外的另一处城门,那里的城墙稍微低矮一些,而且防守也比这里要稀疏许多。先锋两连带上了几门汉阳兵工厂新制作的叫做‘迫击炮’的方便携带跟射击的小炮,他们的目标是给敌人造成一种假象,他们要从防守稀疏的那里强攻的假象!
    至于为什么不将主力调往那边发动强攻,一是炮营运动并不方便,二来那边根据勘测显示,比较靠近城中兵营驻地,一旦开战之后,兵营的援军很快就能抵达受到攻击的城门处支援……不利于攻城。
    结合这些,曾经在长江陆军军官学院中级军官谋略考试中得到过最优的陈卓没多想便敲定了主意。
    “七里路,现在差不多该到了吧?”
    掏出内兜中的怀表,陈卓看了一眼时间,口中小声念叨了一句。将怀表放回了兜里,没让他等多久,约莫一两分钟之后,远处寂静的夜幕中突然传来低沉的机关枪、迫击炮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他精神一振。
    “来了!”
    心中念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气,“传令下去,二十分钟之后发动总攻……全体都有,集合!”
    吴佩孚跟万元伟正说着闲话,看来今天是没有什么紧急军情传递过来,两人稍微谈了一阵城防跟安武军的安置问题,聊完之后万元伟一瞧时间,知道自己也该告辞了。
    “子玉老弟,今晚万某多有叨扰,害你没能好好休息……还请勿怪……勿怪!”
    “哪里,老哥说得什么话,你我都是为了军务,怎么能说叨扰呢……”
    正说话间,突然就听到东南方向响起了零星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机枪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喊杀声也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两人都是一怔,心下都有不祥的预感。院子里正打瞌睡的卫兵也惊醒了起来,突然传来了他们的喊声:“是东门!”
    两人朝院子里冲了出去,忙不迭地向东门方向看去。就见夜色里绽出一团团的爆炸火光。每一闪烁之后,就有一声爆炸响起,吴佩孚带兵多年,他的三团也属于炮兵编制,侧耳一听就叫不好,“有手榴弹,也有炮声……不过不是咱们的山炮,应该是敌人的……不好,东门遭遇强袭!”
    万元伟还有些发呆,苦着脸道:“我老兄还真是福气,前脚才刚进入项城,这晚上仗就打起来了……老弟,容我先行告辞,那般小兔崽子若是离开了我的视线,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祸事来。这里是大总统的祖籍,若是冲撞了他老人家可就不美了!”
    倪嗣冲为人骄横,他手下带出来的兵也一样,寻常祸害乡里的事情干尽了。这万元伟乃是倪嗣冲的幕僚出身,威望一直不如倪手下的那些将领,他倒是怕自己带来的几营兵臭毛病又犯了,还嫌在家里趁乱生事、抢砸掠夺的不过瘾,还要对袁大总统的祖籍动手了!
    吴佩孚连忙点头,他来之前曹锟再三叮嘱他,这项城不比寻常地方。去年李汉攻陷了项城没动城中乡绅之流一根毛发,之后项城移交唐牺支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后来袁世凯亲自指派官员接管也没人敢闹出动静,就连年初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朗攻陷了项城也不敢猖狂掠夺。都是担心万一动了城里的哪位,偏巧又跟袁世凯族人有些亲戚,最后这些原本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反倒通过中国古来的裙带风闹到了袁世凯那里,谁都不愿得罪他这位民国大总统。
    安武军骄横惯了,万一真要有人又动了趁乱抢劫、杀人的心思了,惹到了袁家子孙,惊动了北边的那位大总统。莫要说他两人要有麻烦了,恐怕各自身后站着的曹锟跟倪嗣冲也得受连累,谁都担当不起!
    两人相视苦笑,对着抱拳打了个恭,一个督促第三团守城,另一个去约束下属不叫其趁机闹事去了。
    却不知道,今晚之后,一场国防军与北军之间的惨烈河南争夺战即将打响。
    河南暴雨临来,南京却在这两天内上演了一幕幕的闹剧!
    这几天在冯国璋亲自指挥之下,第六师跟七师对南京城发动了密集且强大的攻势,一度攻占南京多处据点,虽说随后黄兴亲自率领敢死队背负炸弹连夜争夺之下全数夺了回来,但是南京多处门户一度陷落的事实还是严重的打击了守军的信心。
    士气的低落跟南京面临的孤立无援的局面,使坐镇南京的黄兴面临着严重恶化的军事、政治形势,一筹莫展。前任江苏都督徐绍桢曾在黄兴欲推其为江苏讨袁军总司令的事后借口‘旧疾复发’,不但将南京城拱手让给了他,还将城中的数千士兵指挥权也让给了他。这叫袁世凯大怒,事后不但解除了他短暂的江苏都督职位,更是强令他亲自指挥军队进攻党人。在李纯部的武力威胁下,胆小怕是的徐绍桢最终选择了妥协,一方面应冯国璋转达袁世凯的意思,亲自向南京军界旧属将领下达取消独立的密电,甚至还向南京卫队营营长何继东下达捉拿黄兴的电令。何把徐绍桢的电令报告了黄兴,黄兴悲愤万分,企图自杀,经部下一再规劝之后,遂下令将南京城中指挥权移交给李烈钧,用上了党人最喜欢用的一招,于夜间同孙文等几位国民党高层乘坐日轮鸟山丸离开南京,重复党人最常使用的一招——一走了之。
    孙黄几人出走,假托的名义是去日本联络贷款军火,闻者无不摇头叹息——这无非是借机跑路的托词而已,私底下传开后,军心就开始动摇。
    李烈钧得知之后气急,对心腹道:“我原以为孙黄乃是能成大事之人,现今才发现不如袁李多矣,悔当初不听下属之劝,连累我江西之产业尽数喂狗,恨恨恨恨恨恨恨!”连说七个恨字,可见他心中的愤怒。
    此时林虎、程潜等人经过万难终于抵达南京,闻听孙黄一走了之也是心中疾苦。李烈钧若论指挥不比黄兴差,然而,他之威望却完全不能与孙黄相比,在两人还在南京之时,城中有将领不愿反袁,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但是没了两人的威望镇压下面之后,南京城中的局势顿时复杂了起来。
    孙黄离开南京的当天晚上,第八师师长陈之兼、代理第一师师长邓蹇等人即宣布取消独立并派人出城迎接徐绍桢要求其迅速返回电北京处理善后事宜。曾志、何云等激进派图谋补偿,第八师下层军官和士兵由于受辛亥革命影响,反袁倾向较强,对无端停战、南京取消独立都怀有强烈不满。少壮激进派开始向李烈钧靠拢,同意接受他这位赣军统帅指挥,李烈钧利用这种情绪再度发难,并规定以富贵山信炮为号,夺取第八师跟第一师兵权。
    但是,没等到他发力,这一出闹剧便落下了帷幕。韩恢正好在八师驻地附近,听到第八师宣布取消南京独立的消息之后,当机立断率领100余人占领都督府,贴出布告重新宣布独立。第一师士兵全部拥护宣布独立,第八师骑、炮队,三十一团已疏通意见,也不反对,反对者唯第八师师长陈之兼与第一师参谋团军官。
    李烈钧为了争取陈之兼,自任南方讨袁军总司令,推举陈之兼为江苏都督。陈之兼开始不答应,后表示接受,并通知李烈钧韩恢等来都督府协商。李烈钧担心有变故,接受了程潜的提议以临时筹备军饷推迟不去,结果晚上陈之兼果然派心腹营长马峰及十几名枪手将韩恢等系数劫往第八师司令部,将其等囚禁起来,并再次通电宣布南京取消独立。陈之兼此举倒也不算出人意料,因为他本来就不主张独立,再加是冯国璋的女婿,眼下丈人大兵压境,他正想以此为见面礼。不过虽然他囚禁了韩恢等人,但由于担心遭到第八师少壮派跟激进派军官造反,并不敢加害几人,只是吩咐小心看押。
    凌晨时分,李烈钧秘密派兵联系第八师三十一团下级军官和士兵再次举行起义,击毙企图阻止起义的代理团长郝浩,又与第一师联合起来,涌入第八师司令部,不过因为李烈钧没有接受林虎的提议,暗杀第八师师长陈之兼等人,导致第八师司令部军官纷裹挟四十余万军需处款项逃走,旅长郑喜泽躲到船上电告陈之兼所部哗变。陈见大势已去,又怕袁世凯追究他的责任,当然也担心连累了老丈人冯国璋。遂在冯国璋的劝说和日本领事馆参赞护送下,乘日本舰经上海流亡日本。
    当天李烈钧再次宣布南京独立,此时已是南京第三次宣布独立。
    同时因为事先不知道孙黄突然离宁的消息,正在江苏省内联络善款的国民党人戴季陶等人听说孙黄离宁、南京取消独立,大惊之下本想立刻逃亡日本,突然又听到南京再一次宣布独立后才折回城内,为了给他们打气,戴季陶就称自己是孙中山留下来的代表,得知军需款被卷走,又诓称马上便有数十万善款抵达,只需等待几日便可。随后亲自会见李烈钧等人,也是这般说辞。
    李烈钧怀疑之,希望其能催促先送来一些以安抚这两日因反复取消、宣布独立而慌乱的军心,戴季陶无奈,只好继续诓骗自己必须回沪一次催促款项,同时接见各军军官,告诉他们李烈钧乃是孙黄推选出来的知兵、善兵之人,可堪指挥南京各军。随后不顾李烈钧等挽留,登上轮船直往日本而去。
    却不知道,随着孙黄等人的相继离开,南京已经无力维持偌大的防线,眼看崩溃就在眼前!
    第五卷 大炮主义 第四百四十八章 大战(五)
    河南打起来的电报是在项城枪响了没多久之后便送到陆军部内,段祺瑞这些天一直睡在陆军部这里,他最心腹的爱将、陆军部新上任的军马司司长徐树铮急匆匆地撞开他卧室的门就冲了进来,一下就拉亮了电灯。段祺瑞才稍微眯瞪了一会儿,就被惊醒。看徐树铮这个样子,知道前线又有紧急情报过来了,忙撑起身子:“又铮,可是前线出了什么大事情?”
    徐树铮忙扶他起来,道:“大人,是项城……河南打起来了!”他是知道段祺瑞最近一直都在关注着河南那边,只怪从湖北杀出来的两支部队攻占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京汉线’、‘津浦路’,两条北军往南方运兵、补给的铁路都直接跟间接受到这支部队的影响。北洋之虎段祺瑞乃是知兵善兵之人,对于项城的重要性看得十分清楚,所以一直提醒下面主意河南那边的局势。
    将手中的电报纸递给他,徐树铮道:“西军强攻项城,北洋第三师一部与安武军一部已同偷袭的军队交火,现在河南已经打响了!”
    国内对于李汉的国防军称呼很乱,有人北军有称南军的、有称西军的……多是按照西部的地域称呼。
    段祺瑞连忙挣开他的搀扶起来,光着脚踩在地上,接过电报纸就看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徐树铮还在旁边补充道:“蚌埠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虽然击退了淮上军的进攻,不过宿县已经被攻陷,萧县也闹起了起义……津浦线已经断了!”
    段祺瑞脸上阴沉不定:“又铮,你怎么看?”
    徐树铮道:“卑职不敢妄猜,据传回来的情报,河南郾城一带的西军势力尚在第三师之上,但是只守不攻……项城的位置十分特殊,得之可攻可守,攻可牵制三地、守则完整西军防线,以卑职来看,西军的目标不在河南,恐怕主打南方!”
    徐树铮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目前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显了,段祺瑞不可能看不清楚,与其说他在问自己,倒不如说是自己心中犹豫吧。要知道北洋军中也是有派系之分的,如今撇开最强的袁系不说,就属他跟冯国璋的实力最强,而两人中,冯系的影响力笼括第一军跟第二军,可比他段祺瑞要强上一线不止。也因此段祺瑞是不乐意让冯国璋掌握重兵的。袁世凯现在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的继承人除了他那两个不成气的儿子,还不是在他和冯国璋之间选择?这一点两人都看到了,袁世凯也看出来了。段芝贵与其说是段系的人马,倒不如说是袁世凯故意安插在安徽,缓和他两人势力摩擦的嫡系。不过虽然袁世凯极力缓和下属的摩擦,冯、段二人也没有直接对上的想法,只是人多了心就散,下面的依附他们的势力也有趁着这次大仗更上一层的意思。均是将对方派系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这也是为什么陆军部下拨的物资速度越来越慢的原因,因为南下平乱的第一军跟第二军主力都跟冯国璋走近,段祺瑞去年因为陆军部长之位跟袁世凯怄气,结果本部势力遭到了半年的打压,如今除了在山西、直隶、山东有些影响力,在军中的影响力却已经远在冯国璋之下了。因此,他的段系不少人都在后面可劲的给冯国璋扯后腿,反正南下平反的功劳他们已经沾不得了,倒也希望冯国璋会犯些错误。
    政治与派系争斗的龌龊尽在其中,人杰段祺瑞如何不明白,他不过还未拿定主意,是要先保住自己派系的势力顺便敲打敲打冯国璋呢,还是与他主动配合,坐视他经此战之后一举超越自己,奠定新北洋双杰之首的位子。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北洋军人,各种方面的派系纠缠太深,也的确私心太重了。
    瞧见段祺瑞开始沉吟起了里面的利益与得失,徐树铮只好提醒了一下,“大人,总统那边要不要卑职派人过去告知一声!”
    “他老人家只怕已经知道了!”段祺瑞穿起了衣服,“他陆屠伯的效率可还在咱们陆军部之上……”听他的口气,便瞧得出他的不忿,“去……催第三师再派些人去,项城断不能失……我这就去见大总统,与他亲自细说!”
    言罢起身粗糙整理一番着装,拿起电报往大总统府而去!
    迫击炮和哈奇开斯机关枪拼命地怒吼着,火力朝那个低矮一些,北军仍然在据守着的城墙倾泻着。汉阳兵工厂新研制的45mm口径的迫击炮在这种攻城作战中,实在是件利器。在带有轮子的炮架上,以大仰角发射特制的长尾形炮弹,能够有效杀伤了躲在城墙后面跟隐蔽角落里的守军,结果在它的出色发挥下,二十九团的两个连依计做出的佯攻,竟然在迫击炮的快速炮轰之下,成功的迷惑了城中的守军。所起到的效果连负责佯攻的两个连都吓了一跳。
    这也不怪他们,迫击炮出现的历史很短。自俄国炮兵大尉尼古拉耶维奇在日俄战争期间发明了这种战争利器之后,它虽然给日军一方造成了重大的打击,但是却在战后随着日俄军方的傲慢跟思想陈旧,一直没有获得足够的重视,以至于如今的它虽说已经诞生了几个年头,但是不要说大规模的装备,便是曾经使用过它的俄军跟受过它的打击的日军都对它漠不关心,如果没有李汉突然在巡视汉阳兵工厂时跟德国援助的军械专家商谈时想起,只怕它还要再等上一些年头,才能在世界大战中大发神威。
    且先不谈这些,在这种几乎没有射击死角,发射频率又快的迫击炮的怒吼中,铸铁的弹片四下乱飞,几乎完全压制住城墙上的守方火力,完美的达到了陈卓要求的佯攻效果。
    东侧战线喊杀声早混成了一片,伪装成偷袭部队的佯攻二连还组织了几次冲锋,他们的迫击炮对城墙上守军的杀伤力很大,可惜却起不到火炮的破甲效果,对着厚墩的城墙连续发射了数十发不等的炮弹后,也只在一处因为引爆了守军的几箱火药这才炸开了一处缺口,其余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爆炸的破坏力甚至不比60mm口径的速射炮。
    三营的安武军急行军两天今天才刚抵达项城早就是疲倦欲死了,白天到岗之后没能立刻获得休息,晚上时负责驻守东城这一块阵地的正是一营新到的安武军。由于疲倦,加上没想到会遭到袭击,阵地上的安武军士兵只留下了两排抽签输了的士兵守夜,其余多数抱着枪就靠着城墙下面,连个摊子什么的夜不盖,忍着蚊虫的叮咬艰难的进入了梦乡。
    炮一响,守夜的安武军顿时被炸得鸡飞狗跳,死伤惨重。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在夜里没头没脑地丢盔弃甲直朝城中跑去。迫击炮的弹雨从后面追着他们的屁股,死尸从城墙上往城中,竟然一直铺出了个数十米的血路来。
    而在附近一处酒楼改建的指挥部内,听到前面有枪炮声打响,军官们都跳了起来,指挥着同样衣衫不整的警卫乱纷纷地从指挥部拥出来,安军的成军时间不足一年,多半军官都没接受过正统的训练,不少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户。结果,这一遭遇了变故,立刻便原形毕露了。有吆五喝六的指挥往前线封堵的,有哭爹骂娘的,有屎尿撒了一裤子的,有吓得手脚颤抖往城里逃去的,拜他们所赐,局势更有些混乱起来,直到北洋三师临近驻扎的一个连赶到之后,混乱的局面才得以改善。
    随着越来越多的守军跟重武器被东侧的攻势吸引去了注意力,项城西南处已经等待了许久的主力强袭也终于拉来了序幕。
    命令炮营集中火力先落在草图上标出来的几处机枪跟火炮所在的位置,发射了几轮之后,陈卓命令自由压制。随后就往前进了一些,欲要亲自指挥夺城。陈卓自己拿着驳壳枪也想带头冲锋,却被自己的几个警卫死死拉住,上一次他在甘肃刚刚晋升营长,结果带队冲锋在前,给人家的一门炮盯上,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脸上缺了半斤肉,没把他这浑人吓怕,倒是吓坏了他的几个警卫了。国防军的中低层军官培训的第一课便在李汉的要求下强调军官跟将领对于一场战役、准确说是民国现阶段战役的重要性。还没从几千年老行伍思想的束缚完全挣脱出来的所谓新军,一旦将领死在了战场上,士气跟指挥登时便要减去一半还多,多数最后是要吃个亏仗的。
    陈卓无奈,只好老实的待在后面盯着炮营进行火力援助。看着火光下一道道排成散兵线的蓝灰色国防军往城墙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