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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老者很自然的坐在了一张大椅上,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便不需维护皇帝的尊严了。
    宫女太监们退下,他似乎也将伪装卸下少许,崇祯腰背有些微微发垮,眨了眨因为休息不够而酸疼干涩的双眼,道:“朕做了个梦!”
    老者看了崇祯一眼,淡淡的道:“人人都会做梦,梦境之中缤纷杂乱,乃是平日心绪写照,心宁之人是不会做梦的!”
    崇祯苦笑一下道:“朕的心确实宁静不了!”
    “不如你随我修习仙道吧,这尘世滚滚乃是万丈深渊,一脚陷落便是万劫不复,百姓如何,你又何必去管他,只要你肯随我修习天道,我保你寿有三百年!”
    崇祯微微一叹,“能够活得久些自然是好的,但终究是要死的,若是将这江山弃之不顾,死了之后朕以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老者冷笑一声道:“都和你说过了,这天下人死了就是死了,魂魄可以存在一时,但百十年过去尽皆要飞散无踪的,你的列祖列宗现在早就不知道飘到那里去了,你死了是见不到他们的。”
    “终究难过心中这个坎!若是朕将这烂摊子收拾了,朕便随仙师去求个逍遥。”
    老者叹息一声道:“你倒是和你的祖宗们很像,尤其是朱重八那家伙!他当初也是如你这般早起晚睡,勤谨得很!”
    崇祯双目却有些暗淡,半晌后开口道“我梦到有个人在我手中写了一个有字!”
    老者看了崇祯一眼,道:“梦乃是心乱所生,并不会有什么预示的用处!”
    崇祯似乎没有听进去,腰背又垮了一些道:“有,这个有,应该是两个字吧。上面,是大字少一捺,下面,是明字少半边。这是不是说我大明要少一半呢?”
    老者没有说话,崇祯继续自言自语道:“少了一半,也不会亡国,常家的那个大乐为何要说我大明将亡?真是胡言乱语,其心可诛!朕要传召,将他抓起来问斩!”说到后来崇祯激动起来,一对拳头紧紧的攒着。
    老者依旧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崇祯缓缓坐在床头,紧攥的拳头缓缓舒展开来,胸口起伏的频率也逐渐和缓。
    老者开口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皇上,妖孽在那里你可找到了么?”
    崇祯双目呆呆的,摇了摇头,“从朕登基开始,便连年大旱,至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那帮臣子虽然也谈大旱,但也不过是说赤地千里,流民四野什么的,平日里从来没有人跟朕说过,朕的子民已经易子而食,白骨遍地了,仙师,事实真的如此么?到处只见男子,老人、孩子、妇女都被吃了果腹了?”
    老者目光闪了闪,没有开口却点了点头。
    一瞬间,崇祯整个人都垮了,沉默半晌之后缓缓开口道:“或许朕就是这个妖孽,不然为何朕一登基就大旱连连?”
    老者站起身来道:“这却错了,你是真命天子,自然不会是妖孽,以我来看,这世界上还没有出现妖孽,所以,你的大明江山还没到亡国的地步!”
    崇祯闻言,双目猛的一闪,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腰背也挺直起来道:“那么就是常家的小子在胡言乱语了!乱朕心神,朕要杀了他!朕要杀了他!”
    老者却淡淡地道:“他说的或许也没错!”
    崇祯闻言如遭雷击,一双眼睛定定的盯着老者,脸上的表情还保持着暴怒的情绪。
    “妖孽未出,往往是因为乱象不够,皇帝,你明白我的话么?”
    崇祯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你是说朕的江山确实要亡了?”
    老者自嘲一笑道:“谁敢说以后的事情一定会怎样?这世界有无穷变数,未来的事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谓预测是做不了数的!”
    “那你的意思是?”
    老者笑道:“你自己悟吧!”
    说完老者淡淡的消失在屋中。
    只留下崇祯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妖孽未出,往往是因为乱象不够。”
    “妖孽未出,往往是因为乱象不够。”
    “妖孽未出,往往是因为乱象不够。”
    崇祯嘴中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半晌之后崇祯目光猛的一亮,略微有些兴奋的道:“朕明白了!只要乱象不够,妖孽也就不会出现,朕只要将这乱象抹平,那么这世间便永远不会有妖孽诞生!是了,是了,是这个意思!”
    崇祯兴奋地在阔大的屋中来回走动着,“朕要更加勤谨才成,朕只要更加勤快,终究能够将这乱象抹平!不错,不错!来人来人!取奏章来,以后奏章随朕行止……”
    老者看着崇祯的一举一动,却微微叹息一声,随后来到了宫殿屋顶,双目仰望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或是看见了什么。
    崇祯今天很高兴,在他看来一切还都在掌握之中,世间没有妖孽出现,乱象还不够,那么将乱象平息下去,妖孽也就胎死腹中了,他的江山社稷还可以稳稳传下去,他不怕禅精竭虑的辛劳,他怕的是纵然千般辛苦也无力回天的无奈,既然当年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仙师都说妖孽未出,那么他就不怕,他有自信,靠自己的勤谨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一切还都在掌握之中。
    崇祯浑身都是干劲儿,虽然只睡了一个时辰,但在寝宫批阅了一早上的奏章后也丝毫不觉疲惫。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皇后端着一碗莲子羹来到了崇祯之侧,静待崇祯批完一份奏折之后,才轻轻开口道:“皇上,您没有关系,但您的肚子肯定受不了了。”
    崇祯心情不错,周皇后是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唯一能够这么悄悄走进的人物。
    周皇后是苏州人,父亲周奎,在前门大街闹市之中看相算命谋生。家中十分清贫,周皇后和常贵妃一样,也是在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迎娶的,当时是懿安皇后,以长嫂代母的身份,从众多候选人中挑选了周氏。可以说这周皇后是个平民皇后,在朝中也是较有人望的。
    崇祯看了眼周皇后,心情不错的他拍了拍周皇后手,张开嘴道:“喂我!”
    第七十八章心情不错喇嘛作乱
    “喂我!”
    崇祯心情不错,很难得会以这种撒娇的口吻对着周皇后说话。也只有和周皇后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如此放松,和周皇后调笑两句,这也算是崇祯紧绷的生活之中难得的放松和调剂了。
    周皇后俏脸微微一板,随即噗嗤一笑,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真的素手调羹,然后放在红唇上微微一吹,香风扫过,勺中的莲子羹越发香甜。
    周皇后小心的将莲子羹送进崇祯嘴中。
    崇祯嚼也不嚼便咽下肚中。
    周皇后微微嗔道:“皇上,说过您多少次了,这样太伤脾胃,您就算再着急,这饭也要一口口的慢慢嚼吃才是!”
    在崇祯这里平民皇后既是他的结发妻子,也算是他的母亲一般,周皇后处处管着崇祯的衣食住行,崇祯也很享受这种被真心照顾的情感。要是周皇后的亲族争气一点不在外面搅风搅雨和袁贵妃的亲族斗个死去活来的话,那周皇后在崇祯的心目中地位会更高一些。后宫之中也只有常贵妃虽然得宠但亲族却消停明大理,可惜出了个常笑,崇祯想了想便将常笑放下了,杀了他常家就绝后了,也显得他这个皇帝度量太小,一个匹夫之言不必当真。连仙师都说妖孽未出,乱象不足,他一个小子凭什么敢说这种滔天恶言?想到这里崇祯心情更放松了些。
    崇祯一笑道:“就听皇后的,朕以后慢慢吃就是。”
    周皇后薄嗔道:“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还说金口玉言呢,次次都不算数!”随后周皇后奇怪的看了眼崇祯,道:“皇上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有什么喜事么?”
    崇祯却微微一叹,将手中的奏折轻轻一摔道:“那里来的喜事,这天下,只要没有坏事登门,朕就开心了。”
    “皇上,天崖求见!”书房外的小太监躬身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崇祯不由得微微皱眉,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袭来。
    ……
    “小姐,小姐,常笑那混账终于遭报应了!”巧福满脸欢喜的跑到瑾芸面前说道。
    瑾芸她们在京师人生地疏没有什么消息渠道,常笑的事情都是在勋贵之间传递,老百姓什么的是不会知道的,常笑虽然搞出个玲珑楼私会青袅的百姓喜闻乐见的艳事,但终究不算是什么大名人,没太多的百姓关注他。是以消息到瑾芸这里比较晚。
    瑾芸正在拿着一本帐目观瞧,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大小姐了,每天都要和以往当成是阿堵物的东西打交道,这一家数十口人天天都要银钱喂养,完全是一副坐吃山空的局面,是以瑾芸也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起来。
    听见巧福咋咋呼呼的喊叫,瑾芸便微微皱眉,连忙问道:“常公子怎么了?”
    巧福一见自家小姐还是一副关切不已的表情神态,便撅起小嘴儿来道:“小姐,那恶人伤你如此之深,你还这么关心他干嘛,我听说他就要被杀头了呢!哈哈,真是恶有恶报!”
    啪嚓一声,瑾芸手中的账册一下掉在地上,整个人晃了晃,还好没有晕倒,瑾芸连忙一把抓住巧福的小手急切的道:“怎么回事?”
    巧福不高兴的道:“小姐,你没听到刚才王大人家门口放鞭炮么?我觉得好奇就跑去问问,看是不是王大人家有什么喜事,要是喜事,小姐你受了王大人照顾,咱们不表示一下可是施礼,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常笑顶撞了当今万岁,竟然敢在万岁面前说什么大明将亡的言语,听那下人说,万岁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斩了常笑那恶人呢,哎哎哎,小姐,小姐……”
    “春来,快来呀,小姐晕过去了……”
    ……
    常笑这几天受够了白眼儿,家里家外人人都在说他败家的消息,说他是破家的丧门星!也就是瓶儿和常福常有三个对他依然如故。林管事没说什么,但也是唉声叹气的模样。
    常笑很想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出来,可惜心中还是各种不爽!暗骂这些人无知蠢材!
    在他看来皇帝没有直接将他剁了,那么就是一个最好的好消息,只要皇帝没将他的话忘记,也不杀他,那么他坚信自己还有机会和崇祯见面,说起来崇祯被他一句话气走,也是他没料到的,他后面还有几句话要说,可惜当时崇祯走得太急,他总不能拉着皇帝的袖子继续说,那样皇帝估计真的要杀他了。
    常笑算准了,对付精明无比的人,你跟他说什么道理都没用,因为道理这东西他比你还明白,精明的人往往比较固执,偏见,想要以理论来战胜他不是不能,但想战胜他的心却很难,因为这种人不接受失败,哪怕失败摆在眼前他也不会承认。
    所以要想叫精明人印象深刻,一定要吓住他,吓死他,唯有恐惧才能战胜精明人,其实恐惧能够战胜任何人,恐惧是一把万能钥匙,见什么锁就开什么锁!
    一个勤政的皇帝最怕什么?肯定是江山败落,丢了祖宗基业。
    常笑虽然只不过见识了大明江山的一隅之地的乱象,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这个国家即将走入什么样的轨道之中。
    所以他不需要知道大明现在怎样,他只要清晰的将这个轨道,这个未来将要成为现实的结果告诉崇祯,崇祯这个聪明人自己就会循着这个结果追本溯源,找到必然的联系。
    崇祯要不是精明人的话,常笑是断断不会说出如此言语的,要是碰到个蠢皇帝,常笑说你的江山将亡了,肯定是要掉脑袋的。常
    笑知道崇祯或许不会杀他。当然他心底也不是特别有底,要不然也不会问完常贵妃崇祯会不会杀他,又去问那个腰悬晶尺的老者。
    这几天常笑看起来依旧是十分悠闲的躲在书房之中不愿意见人,实际上他是在加紧制作左轮枪和子弹,万一皇帝要杀他,他也不能束手就擒不是。惹急了他,便上山落草,也学一学登高一呼玩鸟影从的把戏!老子有枪怕你个没枪的个鸟儿!
    今天早上,常笑如崇祯一般,半夜就起来了,带上一个包裹,一个人骑马来到城门前,天还黑着,城门未开,常笑便在城门口冒着滚滚蒸汽的面摊要了一碗汤面,天凉地寒,一碗滚烫的汤面下肚,说不出的顺溜舒爽。中间看到一个挑着娃娃的小贩,这些娃娃做得虽然不如前世的好看精致,但也十分有趣,大眼睛圆脸盘,胖嘟嘟,梳着两个黑黝黝的小辫,审美观点和前世差不了多少。
    常笑便掏钱买了一个揣入怀中。
    汤面吃完城门也刚好开启,常笑便一路出城,他背上的包裹内自然就是新造出来的左轮枪了,这东西也是一堆零件,就算丢在地上都没人识得。
    常笑还是直奔上次的试枪地点,纵马疾驰。
    常笑现在的马术虽然还算不上上佳,但快马也是骑得的,正在官道上疾驰,猛的就见前面一队人马疾奔而来,对方似乎极为焦急,纵马如飞一般,得得得得马蹄雨打芭蕉一般响成一片,常笑连忙一拉马缰让在路旁,这一队人马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常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马队之中缺了半边耳朵的陈卓。
    陈卓也刚好朝他望来,两人目光飞速的一触,都露出意外的神情,但陈卓一行马快如龙,风卷而过,丝毫不停,依旧朝着京师疾驰。
    常笑摸了摸下巴,看着他们一行消失在滚滚的烟尘之中,这才拨转马头继续前行,心中却回想着陈卓那焦躁不安的表情。
    “难道是那些喇嘛搅出什么风浪来了?是了,那些喇嘛说给那位张大人十天时间,不然就要做些什么,现在十天已经过去很久了,若是朝廷没有将活佛放出,恐怕他们确实是要做些什么了。”
    常笑对于宗教的了解不深,大部分的了解都是从周身绑满炸弹的人弹上了解的,是以在他看来,宗教就是一种能够将人的狂热彻底绽放出来得东西,所以有信仰的人是不好惹的,你永远无法理解,他心中所想,或许因为你的一句不敬之言,他就要跟你撇刀子玩命。
    所以在常笑看来,那帮失去了活佛的喇嘛们一旦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过常笑随即一笑,他现在正处在自身难保的状态之中,还在等着崇祯的判决,那里有闲心去操心这个,他甚至心中有些暗暗高兴,乱点好,乱了起来,崇祯就没时间找他撒气了,另外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大明将亡的言语,天下越乱越会给崇祯常笑所言不虚的感觉,到时候说不定不愿意服输的精明人崇祯还要来问问他,大明怎么就要亡了?你凭什么说大明要亡了?那个时候他常笑要是不能说出个道理来,或许真的就要脑袋搬家了。因为崇祯已经恼羞成怒了。
    常笑一路纵马继续前行,走着走着,前面的官道旁边的一条岔路却被封死了,几名锦衣卫拦阻在路上,任何人不得走上这条岔路。
    常笑微微皱眉,这条岔路正是他试枪的必经之路,无奈便想要换个地方,但转念一想,心中微微一动,这或许和陈卓那一行人有些关系。
    常笑脑子转悠一圈后,纵马继续前行,在下一个岔路的地方钻了进去。
    这个年头四周都是野地,要想完全封禁一个地方是不大可能的,除非用人海战术,显然在这里锦衣卫没有那么多的人,看那两三个守住道路的锦衣卫就知道了。
    常笑找了个僻静处将马匹拴好,将左轮手枪组装上,子弹压上,揣在腰间,然后顺着树林翻上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坡,遥遥朝下望去。
    就见那条被锦衣卫封死的岔路好似一条蜿蜒的小蛇,朝着远处的一个村落游去。
    那庄子常笑上次试枪的时候路过过,还在村口和一个七八岁笑得很甜,可爱得很的女娃娃打听过道路,他在城门前买的娃娃就是为了这个小女孩预备的,他记得很清楚,村子里人丁不少,也算是富裕。
    在京师左近的村庄即便不富裕,也不会太贫困,因为只要不是穷山恶水的地方,一般都被勋贵们买了下来,打造成庄园,一是种些田地有所产出,也是一份产业,另外也算是勋贵们在城外的休闲游玩之所,最重要的是,勋贵们一般都有些不方便在京城之中放置的东西,往往都会挪到这里来。
    此时常笑一见到这庄子整颗心脏就猛的一抽,以他的目力看得太过清楚真切了。
    就见整个村子之中竖满了一根根的削尖了的木桩,木桩上是一个个被贯穿了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