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有自知之明,不管九千岁是不是太监,他都没有资格去干涉小小姐的决定,如今……他只是看着小小姐安好,脸上能有笑颜便足矣。
“今日是有一些不太方便人多之时说的事,其实蒋干也知道的,这情报还是他交给我的。”周云生笑了笑。
白起闻言,看了他片刻,也爽惬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你要辛苦了。”
说罢,他朝周云生摆摆手,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自然是相信云生比谁都冷静和拥有极好的克制能力。
周云生看着他的背影,随后又拢拢自己的衣襟和灰鼠披风,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叹一声:“这样的天气,真是让人想念镜湖呢。”
随后便转身回了西凉茉住的前院,向书房而去。
白起则出了门,就差点撞上一个端着暖龛进来的小巧人影,那娇小的少女踉跄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她还似有点功夫,一个千斤坠给稳住了身子,她低头检查了一下手里提着的暖龛,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顿生没好气地开骂:“哪里来的二愣子,如何走路眼睛长到脑门子上去了么!”
白起一瞅那熟悉的小苹果脸,便笑嘻嘻地道:“哟,这不是白珍女官么,这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也怪我没注意忽然前边一只小球儿滚到脚下,所以撞上了去!”
白珍冷冰冰地道:“你是在说我矮么,白起!”
她真是讨厌死了白起这个家伙,日日里撞到她,不损她矮,不损她脸蛋圆润就浑身和长了虱子一样的不舒服!
白起平日里最喜欢逗弄白珍,看着她苹果脸鼓起来圆圆的,只觉得可爱又有趣,今日撞见自然是笑嘻嘻地溜达过去,绕着白珍转了一圈,又伸手去捏她的脸蛋:“哎呀,其实我是想说女官你的脸蛋看起来就跟苹果一样粉嫩又漂亮,很好吃的样子呢。”
白起在大漠里长大,原本就热情奔放惯了,所以他并不知道,这样的话语几乎等于在轻薄人了。
白珍顿时恼羞成怒,她这些年跟着西凉茉,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畏畏缩缩时常被人欺负,只能圆滑地四处吹捧讨好人换口饭吃的小白珍了,虽然那张苹果脸儿让她看起来还是一副十四五的模样,但如今就是宫里的宫人们见到她都要唤一声——白珍姑姑。
她一把操起手里的暖龛就向白起砸过去,白起何等身手,虽然独立作战比不得魅一、魅二这些顶尖司礼监杀神,但是和魅六、魅七单挑还是有得一搏的,功夫自然比白珍要高深,他立刻伸手一捞,将那暖龛捞在手里随后对着白珍摇摇头:“啧啧,女孩子本来老了就嫁不出,何况你还那么粗暴,看样子只能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这原本多少算是白珍一块心病,毕竟白蕊和离开了的白玉都算有了自己的归宿,她和魅晶已经彻底绝了要嫁人念头的情形不同,她还是多少希望能有个好人家的,既能留在郡主身边,又能嫁人。
如今听着白起这么说话,岂能有不恼之理,立刻冲了上去抡起拳头对着白起的脸上就招呼过去。
“啧,凶婆娘,嫁不出!”白起早有防备,他笑眯眯一蹬腿就跑,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欺负到白珍,所以心情特别好,放松了警惕,竟然忽然踢到一块凸起来的石头,然后“噗通”一声就面朝下摔倒在雪地里。
白珍见状,立刻冲上去就骑在他身上,一顿粉拳招呼,同时得意洋洋地道:“叫你嘴巴贱,叫你嘴巴缺德,等着本姑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打你一顿,才好让那个你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这一嘴巴的俚语全是西凉茉平日和百里青私下怄气的时候,喃喃自语出来的狠话,白珍总觉得这话比起平日里骂人的那些话都算是极有新意的,如今有了机会骂出来,立刻毫不犹豫地用上了。
白起其实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只是有点不能接受自己这么狼狈,所以才傻了片刻,挨了好一顿小拳头之后,顿时一翻身就打算把白珍给压住了,看着身下挣扎恼怒扭动的白珍,他冷哼道:“就凭你还想教训本……。”
话音未落的时候,却不妨白珍竟然豁出去一个抬头朝他脸上撞了过来,他赶紧偏开头,却不想刚刚好这一动……
“砰!”两人的脸正正撞在一起,鼻子对鼻子,嘴儿对嘴儿?!
白起和白珍两人顿时傻了眼,到底还是白珍先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被这个混账轻薄了,一下子红了眼,尖叫:“你……你不要脸,我要去找郡主评理去!”
白起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里来的勇气,看着面前女孩儿泪水汪汪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忽然鬼使神差地一把捧住白珍的脸蛋,然后把自己的嘴给凑了上去,一下子就吻住了白珍的小嘴。
白珍瞬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傻愣愣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反应。
直到过了好一会,白起被她亮亮大大的眼睛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后嘟哝:“中原的女人真是大胆,怎么在亲热的时候也不闭上眼呢,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却不想,白珍一副失神呆怔的模样,随后忽然尖叫起来:“啊——!”
尖利的叫声瞬间划破了阴沉沉的天际,惊飞了树上冒着严寒出来勾搭母鹰的小白。
小白最近刚刚长出来一年多都没长出来的尾羽,所以迫不及待地出来打野食,却不想正和那母鹰打得火热,准备爬上母婴鹰背后的时候,陡然遇到这样的魔音穿耳,母鹰一下子就把小白给甩下背去,害得小白差点跌个狗吃屎,如今只能极为愤怒地扑棱着翅膀尖叫几声以表达它的极度不满:“嘎嘎——嘎嘎——!”
搞什么嘛,打野战也要专业一点啊,怎么那么不识趣,这树下也不是只有你们一对,照顾一点别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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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一头周云生转身折回去,又到了书房的门口,正巧见着西凉茉站在门前,仿佛在等什么人的模样,见了他便微微一笑:“你果然有话要与我说,且进来罢。”
周云生一愣,随后也微笑起来:“小小姐果真敏锐。”
“进来罢,已经让人给你去再备下热茶和点心了。”西凉茉笑笑转身领着周云进了书房。
精致的书房暖洋洋的,足够的银丝炭让整个书房感觉都很温暖,西凉茉坐下来后,看着他淡淡地道:“说罢,什么事儿,要你这般谨慎。”
周云生坐下来之后,从自己袖子里拿出来一份奏报递给西凉茉:“这是蒋干最近关于太平大长公主一案里调查出来的一些和她有关的旁人的线索。”
西凉茉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她的眉头越颦了起来,但是看完了之后,她想了想:“这份东西的准确性有多少?”
周云生静静地看着她道:“蒋干身为前字部的统领从来不会拿出来没有依据不实的奏报,这份奏报既然他已经拿出来,至少准确性有八成!”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份奏报的准确性几乎无容置疑。
西凉茉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随后沉吟着道:“看样子这封奏报应该是咱们在西狄境内的人传递回来的,若是这个芳官真是西狄皇室的人,那么他出现在咱们天朝,必定是有目的的。”
她之前原也以为芳官与百里青容貌的相似不过是一种巧合,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但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一种巧合,世上所有的巧合,九成都是预谋。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百里青到底知道不知道芳官的真实身份呢?
尤其是那一次,她分明在临离开宫闱之前,暗示了不给芳官留命的,但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芳官却好端端的,当然据说是重伤在床,九死一生才活下来,此后他行事也瞬间低调了许多,整日里就是在华珍宫出没,不敢再随便出来吧,更别说到她眼前来。
当初她也让人去私下查了查,却没右边什么结果,当初便觉得既然是他命大,如今也不敢在背后作鬼,低调了许多,她手上的事情那么多,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让人看住他而一般,如今的一切看来只怕不简单。
细细想想,她在宫中是什么地位,那些行刑的太监都是人精,若是没有别人的命令,谁敢阳奉阴违?
而能让那些行刑太监敢忤逆她意思的,便只有一个人了——百里青?
但是,阿九有什么理由去救一个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的男宠?
而之前她并没有听到他提到过关于芳官的任何事情。
“这芳官原本是先帝喝醉了与一个艳岛奴生下的孩子,按着辈分,也该唤一声千岁爷表叔或者表哥,由于母亲地位实在是太过低贱,他在西狄根本不被承认是正式的皇族血脉,只是一个真元帝的私生子,连宗庙都没有进入,养在了外头的岛上行宫,是一些皇家奴仆把他带大的,看起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周云生淡淡地道。
西凉茉微微挑眉,有点好奇地问:“艳岛奴是什么?”
周云生有些尴尬地轻声咳嗽了两声:“艳岛奴就是西狄皇族从海盗或者流民里掳来的美貌女子或者少年关在岛上,作为亵玩和告劳西狄水师官兵之用,有点像咱们的营妓,但是对方更为残酷,所有的少女和少年都光着身子关在一个个窄小的竹笼子里,每每要伺候人的时候,便被人挑中后拖去,一夜不知道要伺候多少人,有时候艳岛奴都没有放出来,直接只把下半身拖出笼子就……呃……所以很多艳岛奴死了以后直接也扔回竹笼子丢下海里喂养鲨鱼。”
西凉茉不以为然地冷嗤:“哼,西狄皇族还能多做些更无耻的事情出来。”
周云生轻叹了一声:“其实手握绝对的权力之后,什么皇族都一样。”
西凉茉闻言,沉默了一会,没错,就算是天朝皇族不也一样有无数可怕而血腥的故事掩埋在庞大的皇城之下么。
话说回来,她觉得就算自己这样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阿九不太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堂堂九千岁怎么可能容忍一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在一个女人身边做男宠?
这么一想,就知道他必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若是千岁爷知道其中内情,并且容忍芳官的存在与妄为,那么芳官很可能是千岁爷的人,而太平大长公主的死,说不定是千岁爷的授意,至于戾太子的逃脱是千岁爷将计就计,或者是意外,那就是云生所不能明白的了。”周云生沉吟着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这只是云生自己的猜测。”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方才淡淡地道:“好,这事儿我会求证的,你先回去罢。”
周云生看了看西凉茉,他对于她如此的从容与悠然,不免有些诧异,她是如此相信九千岁,以至于对方瞒着她行事,也不曾恼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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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要见千岁爷?”连公公看着面前的人影,不免微微颦眉。
芳官淡淡地道:“我只是有话想要和表哥说罢了,不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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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天澜第二章黑暗之夜(九爷黑化)
章节名:第二章黑暗之夜(九爷黑化)
“芳官,不是咱家不愿意帮你,说些不好听的,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却偏要去招惹夫人,当初爷让咱家在夫人手下救你一命,夫人是什么人,爷何曾背过夫人的意思,这样对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且不要再做些不知趣的事儿!”连公公摇摇头,叹了一声,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不是看在他这张与爷七分相似的面容,再加上瞅着他也算是对爷还有那么几分心意,他连大总管轻易不与人说这些话的。
芳官看了连公公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上前半步:“你说千岁爷救了我,是爷第一次违背夫人的意思?”
连公公对于芳官异常的激动,不由有些侧目,狐疑地道:“怎么了?”
芳官随后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他立刻垂下眸子,不愠不火地道:“没什么,只是对于爷那样冷情得人,竟然如此重视千岁王妃,芳官感到非常的惊讶罢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诚恳地看着连公公:“公公,芳官是真的有要紧事要与千岁爷商议。”
连公公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沉吟了片刻,才勉强道:“好罢,咱家与千岁爷禀报就是了,但是千岁爷是不是要见你,咱家就不能与你保证了。”
芳官恭敬地点头道:“有劳公公了。”
过了几日,天还没亮芳官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他便起了身子,去看开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见了他也不多话,递给他一盏气死风灯,转身便走。
芳官迟疑了片刻,随后便立刻跟上。
太极殿的暖阁里永远有一种让芳官觉得非常舒服的香气,那种香气与那个强大得让人只能仰望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异常的契合,高贵、冰冷、妖异,并且——深不可测。
这种气质让那个男人连身上的有所残缺,都变成了一种残缺的美。
芳官轻轻地呼吸了一口那种曼陀罗的芳馥,随后微微地眯起了眼。
小太监领着他进了门之后,便将大门关上了。
芳官便独自走进了暖阁内,但是暖阁之内似并没有人,他不由微微一愣,估摸着百里青大约是还没有到,便四处看了看,正是准备寻一处地方坐下,等候百里青过来。
却忽然听见一道惫懒淡漠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有什么要说的,说就是了。”
芳官一愣,随后目光顺着那声音响起的上首看过去,随后定在一抹狐裘上冰冷的白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皮肤泛着一种冰冷的玉石一样的颜色,无名指和尾指上戴着纯金贴片宝石护甲,愈发地显得那一只手美丽冰冷,毫无生气却高高在上。
芳官有点怔怔地看着那只手,眼神里有一种幽幽的痴迷。
片刻之后,有优雅修长的人影从那堆满了奏折的长案后坐了起来,单手慵懒地支撑着额头,拆了头冠的长发如流水一般垂落在肩头,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有几丝乌黑的发,更平添几分异样的风情,他淡冷阴魅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芳官:“坐吧。”
一只手便如此惑人,便可以知道主人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芳官看着他,随后垂下眼,恭谨地行了礼方才坐下。
“什么事,说罢,本座方才批完了折子,身上乏得很。”百里青略有些不耐地道。
一整日困在这里,连自家小狐狸那里都没能回去,让他心情不太好。
芳官则温声道:“芳官是听说了二皇子,不,听说了西狄的皇帝陛下欲与千岁爷结盟,所以特来向千岁爷询问一下您在此事上的意思。”
百里青半合着眼,淡淡地道:“本座是什么意思,与你何干?”
他声音虽然依旧是凉薄而淡冷,但是里面也已经多了一丝阴霾。
九千岁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芳官立刻恭谨地道:“芳官并非想要干涉千岁爷的决定,只是一件事,芳官想要与爷说。”
他顿了顿有道:“那百里赫云为人阴险狡诈,亦是个背信弃义之徒,千岁爷定要对他多加提防,这一次他提出结盟,只怕还有探究千岁爷的意味,保不齐还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出来,您看那贞元公主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贞元到了天朝不过短短数月,如今已经掀起了多少风浪,您要千万小心才是。”
百里青听了好一会,等着芳官说完之后,才懒洋洋地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说的,那么你可以走了。”
这等废话,说了与没说有什么区别?
芳官却忽然抬头看着他,目光幽冷深邃:“表哥,你应该知道当初我不顾西狄第一细作组织黑龙会的副首领的身份,冒着被发现的巨大危险来投靠你是为的什么,你若与西狄结盟,岂非背弃当初给芳官的承诺!”
百里青忽然睁开阴魅的眸子阴沉沉地睨着他:“怎么,你是在质询我么?”
那一瞬间陡然增大的阴霾与压迫感让整座暖阁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冰冷起来,坐在上首的人仿佛在瞬间会化作万千利刃将自己割裂的错觉让芳官下意识地做出了闪避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