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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节
    白珍看着那无明远去的身影,随后微微颦眉:“郡主,您留着他,若是如后出幺蛾子怎么办,尤其是如今千岁爷生死未卜的时候,只怕会出事。”
    西凉茉目光悠远地看着那一抹清淡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淡淡地道:“他只是无明而已,早已经不是太子司承乾。”
    白珍微微颦眉,但随后也暗自轻叹了一声。
    也许,郡主是对的。
    当年意气风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继承人,也许早在那白色钟乳石的悬崖上纵身向滚烫的湖水中一跃之后,便彻底地死去。
    当年的司承乾跃向湖面,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怪风,巨大的风力竟将他吹偏了挂在了一边的钟乳石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却也昏迷了过去。
    后来被带出了石洞囚禁起来之后,才有大夫来帮他看诊,但是自然是没有多上心的,所以脸颊上留下了狰狞的伤痕,但是他醒来之后,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只是静静地发呆,不吃不喝。
    百里青这样的人,从来只有他跟别人耍横,哪里就轮到有人和他耍横,所以他根本不搭理司承乾,若是饿死了,百里青都打算直接从船上抛尸了。
    他原本留着司承乾只是为了利用他引出余党罢了,若是引不出来,他就弄个西贝货也无所谓。
    但是三日三夜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司承乾会直接饿死之时,他忽然开始吃饭与喝水了,虽然吃的不多,但是足够让他不会饿死。
    司礼监掌管刑讯的太监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是司承乾嘴巴跟蚌壳似的,一句话不说。
    底下人自然不知道百里青还要不要留着他,没下太黑的手,而是禀报了上来,而百里青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亲自去了一趟天牢,没有多久,司承乾便从天牢被带了出去,再一次跨进了宫城之中。
    但是这一次,当他从宫殿中沐浴完毕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众人都彻底怔住了,司承乾——出家了。
    而且非常的彻底,三千青丝早已落地,一身素色僧袍,眉目淡然,那道疤痕甚至一点儿都不显得狰狞,头顶上还受了戒。
    等着西凉茉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了。
    而当司承乾或者说无明师傅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微笑道:“我想许久之前夫子就告诉司承乾说要熟悉一切策论和所有天子应当学习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其实佛经比那些东西有意思许多,也有无数美妙的神话故事。”
    西凉茉在听到他的话语和看到他平静坦然的目光之后,忽然间有点明白了什么……
    他在这些大起大落,争权夺势之后,忽然间便堪破了红尘,成了今日的另外一位大师。
    主仆两人正要离开,却见外头小胜子一脸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王妃,赫赫使节到了!”
    西凉茉看着小胜子,不免纳闷:“你这是怎么了?赫赫使节每年都来,也不曾见到隼刹可汗,何必那么慌张,难道今日你见到隼刹可汗了么?”
    千岁爷就要出来了,不好意思,今日和某个干经管的贱人闹腾了一出甄环传,明日还要继续周旋,千岁爷保佑我,否则我想要变得比她还贱,弄晕丫的!
    长评小剧场第五十四章归途
    章节名:第五十四章归途
    小胜子摇摇头,一脸郁卒地道:“您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西凉茉颦眉,随后起身跟着他一块往太极殿而去。
    她还没有走到太极殿,就远远地看见周围的宫人惊惶失措,不少侍卫们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一身便装领着白珍过来了,西凉茉不由颦眉。
    随后走到太极殿不远处,就看见前面一片喧嚣,仔细看去才发现附近都是一车车的牛羊皮毛,还有各种大漠特产,一些装满了极为精致充满异域风情的珠宝装饰的箱子。
    西凉茉挑眉,暗自奇道,这个隼刹今年是脑子犯抽了么,为了不让这个混账得瑟,所以每年她派人送种子和工匠及自愿入赫赫的女子们北上的时候,都会逼着他拿出来些金银之类的好东西。
    往年里他都是推三阻四的,一副肉疼状态,但是今年居然送来了这么多?!
    看着前面一群宫人侍卫们不知道在围观什么,西凉茉便领着白珍一路过去。
    走近了,她才看见已经晋升为左骁骑将军的白起正一脸阴沉地正怒瞪着那应该是送东西来的赫赫使节,那赫赫使节高大壮士,虽然穿得看起来倒似一身锦绣,但是脖子上挂着粗大的狼牙,头发结成了一束束的小辫子,看起来有点儿不伦不类,但是西凉茉自然是认得这身打扮的——隼克钦。
    如今隼克钦也是一脸愤怒地瞪着白起,咬牙切齿的样子像足一头被激怒的草原狼。
    “这是怎么了?”西凉茉随便逮住一个看热闹的侍卫问。
    那侍卫一边瞅着热闹一边头也不回地道:“还能怎么了,这赫赫人真是大胆,这一次居然连发函询问都没有,就直接将聘礼给送来了呢!”
    “聘礼?”西凉茉一顿,随后莫名奇妙:“赫赫人要娶谁?”
    那侍卫‘嘿嘿’一笑:“还能娶谁,不就是咱们千岁王妃身边的白珍姑姑,想不到吧,大伙都以为白珍姑姑这辈子都会伺候在千岁王妃身边,一辈子不嫁,或者就跟白蕊姑姑似的配了咱们司礼监的大人,谁知道白珍姑姑还是个能耐的,如今都配上了赫赫王呢!”
    他刚说完,便听见身后一声冷哼,随后他下意识地向后一看,瞬间脸色就绿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西凉茉还有方才他热情地八卦着的女主角——白珍!
    那侍卫脸色绿了又红,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抖抖嗦嗦地道:“千岁王妃!”
    他这么一叫,其他正在议论纷纷的宫人们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齐齐转头,自然是看见了西凉茉和她身后的白珍,然后众人又齐齐地低头,不敢大声,只敢低声道:“参见千岁王妃。”
    西凉茉冷淡地道:“什么时候宫里的事情这般清闲,倒是让你们都一个个有空闲在这里嚼舌根子了,还不让开!”
    宫人们皆是一颤,然后头更低了,随后如潮水一般自觉地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
    他们这么一分开,白起和隼克钦自然是能看见她了。
    西凉茉走了过去,淡淡地扫了地面上被白起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眼,再看看隼克钦一脸愤怒的样子,心中也大概有了个底:“白将军这是在欢迎咱们的客人,所以特别激动是么?”
    白起垂下眼眸,他也知道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太极殿这里闹事,是非常不妥,但是他……
    白起看了一眼白珍,却见白珍看都没有看他,而是低下身子去,在所有人怪异的目光中去收拾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聘礼。
    他的心中顿时一凉,随后原本想要说点场面上的话语应着西凉茉给的台阶下来,最终所有的话却还是卡在喉咙里。
    白起心情恶劣,立刻一脸面无表情地道:“微臣只是在教训这些蛮子,让他们明白不是所有天朝女子都如那些送到他们的那里的那些贪图富贵的女子一样的,若微臣错了,督卫大人想要怎么惩罚便惩罚微臣就是了。”
    这话一语双关,讽刺之意,谁都听得出来,众人的奇特目光都落在了正在将那些聘礼整整齐齐码回去的白珍身上。
    这分明是在说原本以为白珍不是贪图富贵之辈,只如今看来却非如此吧。
    “你说什么狗屁混账话,你以为我是赫赫人就听不出你在讽刺我们可汗要娶的姑……。”隼克钦是赫赫人,最不喜欢汉人的拐弯抹角,方才一说话,这个混蛋就让他们把这些东西带走,滚出天朝,还把他们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但他能当上这么些年的访汉使节,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可不是怕这些虚伪的汉人,他当下就大怒地吼了出来。
    但是却被西凉茉的声音瞬间打断了。
    “隼克钦,你们是打算娶妻而不是打算打仗吧。求亲就要有求亲的样子!”西凉茉淡漠的声音虽然并不高的,但是那种不急不缓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效果,立刻让隼克钦闭嘴了,只愤恨不平地盯着白起,连着他身后的那一群送东西过来的牛高马大的赫赫人们也齐齐恨恨地盯着白起。
    毕竟,西凉茉还是‘死大王之女’,‘食尸者的女王’,她的话对隼克钦这些赫赫人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
    西凉茉看着他的那个表情,微微颦眉,随后看向一边的隼克钦,淡淡地道:“隼克钦,你先带着你的人和东西到勤政殿去,会有人招待你们的。”
    隼克钦忿忿地道:“哼,我们赫赫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说不定哪天就是开战了,老子看见这个混蛋就……。”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忽然一抬手,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掠出一道硕大如鹰一般的赤红身影,然后扑棱着长长地翅膀在空中飞旋了起来,然后蓦地俯冲下来,带出一阵尖利的呼啸声,随后停在了西凉茉的肩头,一双黑珍珠似的眼满是傲慢的光芒睨着面前吓了一大跳的隼克钦等人。
    隼克钦等人一看,顿时立刻乖觉了,干笑着在那傲慢的红色大鸟的目光下摆了摆手:“哦哟,是死魂鸟神,许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啊……哈哈哈……我们先走了,迟点让人给您送上肉干,可都是最新风干的人肉,味道很好,很好!”
    说罢,他也没有看见周围天朝宫人们瞬间白了脸色,倒退了数步,便自顾自地想要指挥人收拾东西,赶紧溜走。
    那大鸟忽然眼神一冷:“嘎嘎嘎——!”
    隼克钦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赶紧转身,紧张、讨好又谄媚地道:“哦哟,对不住,是隼克钦不好,忘记了您是不喜欢吃肮脏的人类的肉,我们还给您带来了沙漠里两对最漂亮的七色鸠的雌鸟呢!”
    那红色的大鸟眼睛里瞬加闪过明亮,或者说贼亮的光来,正要扑棱翅膀表示它非常的满意,但是忽然有人伸手在它肚皮上狠狠地一抓,顿时让它差点痛叫,立刻闭上了它的鸟嘴,乖巧地收了翅膀,栖息在西凉茉的肩头。
    隼克钦看着小白没有扑腾过来,立刻朝西凉茉投去敬佩又畏惧的目光,然后赶紧招呼着自己人拖着箱子之类的东西跑了。
    他们到底可是见过死亡之女带着死魂鸟神屠戮四方的,而且虽然他们敬拜死大神,但是见到这些和亡灵有关的‘东西’到底都是大大不吉利的!
    如果不是为了可汗,他们才不会跑来中原!
    西凉茉打发走了隼克钦等人,小胜子也早就已经到了,将那些不识趣的宫人们全部都驱散了。
    西凉茉瞥了眼一脸郁闷的小白,忍不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去吧,去搞你的母鸟吧,你这只没节操的家伙!”
    小白如今越来越大,而且长相有渐渐脱离鹦鹉圆润而傻乎乎的模样的趋势,看起来还是有点像只蠢蠢的,傲慢的鹰和鹦鹉结合,但是一身羽毛却越发的漂亮,呈现出好几种红色。
    但是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它依旧孜孜不倦地将它睡遍天下雌鸟的志向发扬光大。
    小白傲娇地朝着自己主子哼了一声,随后直接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它想,它作为一只神鸟,能理解一个缺乏男人滋润的老姑婆的嫉妒!
    等着小白也飞走,西凉茉看向依旧沉默着的白起,随后又瞥了眼一直都神色极为淡然白珍,她淡淡地道:“白起,你跟我来。”
    随后西凉茉便径自转身向暖阁走去,白珍神态自若地跟了过去。
    白起复杂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垂下眸子也跟了上去。
    进了太极殿暖阁,小胜子便知趣地让里面伺候的宫人全都遣了出来,他在外面将在大门关上。
    西凉茉看了眼白珍:“白珍,你去给我拿点茶来。”
    白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后,西凉茉方才转身冷冷地看着白起,那种锐利的目光看得白起莫名地一阵心虚,随后低下头去,背脊却依旧倔强地挺得笔直。
    西凉茉眯起眸子看着他道:“白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又很委屈,因为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白起闭着唇,好一会才硬声硬气地道:“我知道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闹事,毕竟对方再无礼也是别国使节!”
    “无礼?你说的无礼是因为你看到了隼克钦他们送来隼刹可汗的聘礼,所以你才觉得他们无礼是不是?”西凉茉讥诮地勾起了唇。
    白起默默地没有作声,确实是他在去涑玉宫的时候路过太极殿,正好看见隼克钦那群人得意洋洋地在整理那些‘聘礼’,当他看着隼克钦得意洋洋地表示这些都是隼刹要娶白珍的聘礼的时候,他就忽然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和隼克钦起了冲突。
    西凉茉在宝座上坐了下来,看着白起冷笑了两声:“白起,你真真儿是好志气,是个出息的好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起来还真是不错的传奇,可惜传奇里的红颜通常没有好下场,我倒是真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是个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不想你不但放不下,还要逼得自己喜欢的人去死。”
    白起一楞,随后下意识地大声反驳道:“小小姐,我没有,你不能冤枉我!”
    西凉茉看着他愤怒委屈的目光,随后方才声音凉薄地道:“是啊,你没有,你只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让所有人都以为白珍是个贪图富贵的女子,以为她野心勃勃,想要攀爬高枝,就像那些自愿去赫赫和亲的罪女和妓女一样,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让她成为宫中货真价实的话柄而已,你和那些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愚蠢又自私卑劣男子有何不同!”
    白起如遭雷击,浑身大震,他怔怔地看着西凉茉,许久,他才闭上眼,掩盖去演眼底那些深沉的痛,喑哑着嗓音道:“小小姐……你知道我没有……。”
    西凉茉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只看见你是怎么做的,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白起双手握拳,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最后还是定定地站在暖阁里没有走,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额头上的青筋必露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翻腾与挣扎。
    西凉茉看向他,随后轻叹了一声,只淡漠地道:“白起,你要活得像个男人,有些事情,勉强不得,你好好想想吧。”
    她说完之后,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白起一个人在暖阁里,静静地站着,神色之间满是迷失和痛色。
    西凉茉刚走出了太监殿暖阁,便看见白珍正站在门边,手里捧着茶壶,而她身边的小胜子则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白珍微微地点头应着,却看不出她脑中在想什么。
    他们见着西凉茉出来了,小胜子有点儿担心,但是没有看到白起跟出来,他也没敢问,只是瞥了眼白珍,而白珍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对西凉茉微笑道:“主子,暖阁里储存的泉水没有了,冲出来的茶并不好吃,所以咱们还是回涑玉宫去煮茶吧,奴婢已经吩咐人去通知何嬷嬷了。”
    西凉茉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微笑着点点头:“好。”
    小胜子看到西凉茉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心领神会地留了下来,心中暗自嘀咕,唔,看样子夫人还是担心白将军会想不开了再做出些什么不可挽救的蠢事吧。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沉默着,直到快到涑玉宫的时候,西凉茉才忽然开口,温声问:“白珍,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选择人嫁出去,我想你是知道的,我身边魅晶这样的一个就够了,我并不希望再多出一个魅珍,你明白么?”
    白珍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家的这位郡主,这么多年来,对敌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可是若有人对她真心以待,她必定是要还以真心的,她几乎就没有把她们这几个丫头当成真正的丫头看待,而是亲人,所以才会希望她们都能得到幸福,可是……
    白珍闭了闭眼,轻声地道:“郡主,白珍不会成为魅珍的,至于今日之事,白珍有了抉择之后,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的,不会让今日的事情再次重演。”
    西凉茉转脸看向她,许久,方才看向天边的那一抹流云,轻声地道:“好像咱们在一起已经许多年了,白梅和白珠坟上的青草估计又要长出来不一人高了,而白嬷嬷回了乡下的庄子里守着我那母亲的遗物寂寥度日,也不愿意回来,白玉如今也不知在天涯何处,我身边最信得过的大丫头也不过是只剩下你、白蕊、魅晶,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我希望你能一切都以你自己的幸福为考量,不要参杂了别的因素。”
    西凉茉很少会说上这么长,这么柔软的一段话语,那柔软的声音,让白珍觉得仿佛就像许多年前白嬷嬷领着她们这些小丫头初次见到那个瘦弱却长着一张小巧温美如兰的少女时候,那时候的西凉茉的声音亦是这么柔软沉静,有一种熨帖心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