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夫人见她忙乱,也不留她,笑道:“快去请大夫罢,别磨牙了。”
季氏才要走,又不舍得手里的剧本,攥在手中道:“这个我且拿回去瞧瞧,瞧完再送回来。”说着不待宁老夫人答应,却是唤丫头来揣走了。
宁老夫人知晓季氏最是一个爱看戏的,那儿出了新戏,那个戏班唱功好,最是门儿清。现下一看有新剧本,如何肯放过?一时笑骂几句,便由得她拿走了。
过得几天,季氏又过来拜访,却是谢了宁老夫人上回推荐的老大夫,说道那老大夫熬的秋梨膏,见效快,寿王妃吃了这个,这几晚果然不怎么咳了。
宁老夫人听得寿王妃好转,自然代为高兴,又托季氏代为问候。
季氏笑着应了,一时想起另一事,赔笑道:“上次拿回去那剧本,却叫安慧公主瞧见了,要了去呢!今早又叫人告诉我,说道那剧本她要了,已请了公主府的戏班子排演,待排完,便请这些人过去看戏。我同她说,这剧本是玉娘写的,须得玉娘同意了,您同意了,才能排演,她哪儿听我的?为这,我须得过来赔个罪,若不是上回拿走了剧本,便不至……”
宁老夫人一愣,接着苦笑道:“既然是她要了,自然只能等着看戏了。”
安慧公主是皇后白氏所出的女儿,今年二十二岁,最是骄横,就是现下驻在京城三位王爷,也不敢惹她的,更不要说季氏了。
季氏还是赔了礼,为难道:“玉娘方面,还盼老夫人代为说项,莫要因此恼了我。”说着准备去跟甄玉道谦。
宁老夫人倒不拦着,命一位丫头引了季氏去见甄玉。
甄玉一见季氏,听她说明事情经过,也愣了愣,只剧本既然是安慧公主要了去,凭是谁,只怕要不回来了,因道:“这也是公主赏识,倒不能怪别人。”
季氏见甄玉不追究,也松了口气,一时又告罪一回,方才走了。
甄玉送走季氏,思绪有些纷乱。前世,金殿取士后,皇帝在御花园设宴款待诸士,自己和王正卿皆是少年俊杰,自是众人瞩目所在,只王正卿当时已定了亲,将要娶亲,众位家有女儿的郎将自是放弃了想法,转而将眼光看向自己,待一打听自己却是江南人,在京城无依傍的,便又减了热情。只有一人,自始至终含笑看自己。
那人,正是安慧公主。
安慧公主十八岁成亲,建了公主府,待得二十岁,驸马却一病而亡。那两年,她却是守寡中。因见甄玉才貌出众,风流潇洒,自是动了心,想要招他为驸马。只甄玉一心扑在仕途上,想要成就一番功业,对于攀公主裙带,并不热衷。公主虽几番相邀过府,他皆找借口婉推了。之后仕途不顺,也有怀疑过是否安慧公主作了手脚,待喝醉酒得罪权贵那时刻,也闪过念头,是否上公主府求助,方能免祸?亏得九江王出现,他才避了祸。
待进了九江王的府中为谋士,公主依然未死心,再次着人请他到公主府作客,他却是知道,公主守寡那两年,每有少年郎进得公主府,半数成了入幂之宾,因并不敢赴约,只请九江王代为推托。
九江王却是跟安慧公主言道,甄玉和唐妙丹郎情妾意,度着功名成了,便要成亲的。安慧公主一听,唐妙丹是孤女,又是自己堂妹,若跟她抢男人,只怕牵扯太多,到时没准也得不了好,因息了心思。虽如此,她到底找机会绊了甄玉好些绊子。
在九江王未登上大宝之前,甄玉在安慧公主手里,是吃了好些排头的。
甄玉如今回想起安慧公主的手段,依然有些后怕。只是,九江王若没有安慧公主的支持,只怕争不赢三王爷唐晋明和四王爷唐晋山。
当今皇后白氏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早亡,只剩了一个,便是安慧公主。因她无子,便从白氏家族中又选了一位白氏女进宫为妃,那白氏女便是白谷兰的姑姑白初柔。
白初柔有倾城色,一进宫便得了皇帝唐习武宠爱,人人侧目,谁知数年下来,她也未有孕。皇后眼见如此,只得撤回对她的关注,转而培养自己的女儿安慧公主。
安慧公主虽骄横,却聪慧又有手段,且在白氏培养下,很快掌了内务府,皇帝和皇后的私房,基本掌握在她手中。
京城最出名的歌馆摘月楼,背后的主子,便是安慧公主。摘月楼非但是一个极其赚钱的销金窝,且培养的歌姬们,还多背负一个使命,为安慧公主打探各府动静。那时九江王能得封太子,还多亏了安慧公主安插在几家王府的歌姬时不时传消息出来,使他及时掌握了三王爷和四王爷的动静,最后一击得中,争得先机。
九江王登上大宝后,封白氏为皇太后,又大力赏赐安慧公主,让她继续掌着内务府。那时节,安慧公主权倾朝野,奔走在她门下的人不计其数。甄玉虽知安慧公主是隐祸,须得设法除之,可那时已油尽灯枯,无力再为九江王谋事,只把此事转托了王正卿。当时正王卿却是郑重应承下来的。
忆及往事,甄玉长长叹息,如今她重生到两年前,虽有些事依然如旧,但有些事却不同了,且九江王少了自己的臂助,能否如前一样登上皇位呢?
胡嬷嬷端茶进去时,见甄玉在发呆,以为她不舍得那剧本,便劝道:“既是公主要了去,如何好讨回来?只能安心等着看戏罢了!再说了,三夫人能写出受人赏识的剧本,待戏上演了,也能涨涨脸扬扬名,不致默默无闻于后宅中。”
棠国女子多张扬,上至皇后白氏和安慧公主,下至权贵女娘和平民女娘,也多有法子为自己扬名的,只要风头不压过各自的夫婿,夫婿们甚至大力捧场,让她们出尽风头。
现甄玉要是能凭着一份剧本扬名,在贵妇中,定然也能受到一定的吹捧,这倒是胡嬷嬷乐见其成的。
说着话,胡嬷嬷便服侍甄玉午休,安置好了,方才悄然退下去。
王正卿听闻甄玉所写的剧本被安慧公主强夺了,深怕甄玉心里不痛快,这日回了府,未及回书房,且先到甄玉这边来。
他到了廊下,见两位小丫头在廊下玩耍,见他来了要行礼,便挥手止住了,让她们下去。
两位小丫头会意,福了福便下去了。
这里王正卿听着甄玉房中静悄悄的,怕她午睡未醒,一时进去反吵了她,便在窗外立住了,见窗子半开着,便凑近往窗内瞧了瞧,这一瞧却有些脸红心跳。
只见甄玉手持一卷画正在欣赏,她背对着窗口,那卷画又举得高,王正卿在窗口处便瞧得分明,那画中一男一女交叠,分明是一副春宫图。
大白天的,玉娘好重口,居然欣赏起春宫图来了!王正卿感叹,俊脸有些发烫,待要抬步进去,却又忍住了,且继续看甄玉的动静。
甄玉欣赏着春宫图,一边欣赏一边伸手向下,在裙内揉了揉,抓了抓,一时不满足地叹口气,正要卷起春宫图,突然察觉窗边有动静,她一转头,正好和窗外的王正卿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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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月下巧邂逅
椅子磨地“吱”一响,甄玉猛地蹿向窗边,“啪”一声关上窗子,亲眼看着窗扇打在王正卿脸颊上,犹自不解气,叫你偷看,叫你偷看?
王正卿眼眶边一痛,捂着脸喊了一声,转身冲进门,气道:“ ,你这是想弄瞎我眼睛么?”
甄玉正忙忙卷起 图,听得王正卿声音不对,朝他一看,左边眼眶乌青一片,肿起老高,不由也吓一跳,他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待会宁老夫人问起要如何解释?
王正卿去妆台前一照镜子,倒吸一口冷气道:“不过偷看你一眼,你何至这样下狠手?”
“没瞎吧?”甄玉见王正卿这会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样子滑稽,又有些想笑,忙喊立夏进来,吩咐道:“三爷不小心撞了眼眶,肿了,你赶紧去厨房要两个熟鸡蛋来给他敷一下。”
王正卿敷了鸡蛋,虽好些了,到底没完全消下肿去,只甄 中人多,待要埋怨她几句,终是忍住了,悻悻回了书房。
甄玉见王正卿放了她一马,也暗松一口气。胡嬷嬷却是看出不对来,拉住甄玉问详情,甄玉笑道:“他突然来了,站在窗外 ,我被吓了一跳,走过去关窗子,关得猛了,窗扇打了他的眼眶,没料打得乌青了。”
“打都打了,只能想法安抚他了。打了一棒子,就给一颗枣吧!”胡嬷嬷出主意道:“三夫人这阵子练针线,别的还罢了,这绣的荷包却还能看一眼,就绣一只荷包送给三爷罢!”男人家粗糙,只要有荷包用,却不理论针脚不针脚的,料着能糊弄过去的。
甄玉听胡嬷嬷说起荷包,突然想起自己在王府瓜棚下拣到王正卿的荷包,本是揣在怀里的,后来又不知道落那儿去了?说起来,那荷包倒是精致,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绣给王正卿的?这么丢了倒有些可惜。一时试探胡嬷嬷道:“三爷还怕没有荷包呀?用得着我绣?”
胡嬷嬷戳一下甄玉的额角道:“也别尽跟三爷置气了,你嫁进来这些时候,只闹着,何曾给三爷绣过什么东西?这会三爷有心,你再奉上一只荷包,保准他就消了气。”
甄玉闻言,一时愕然,这么说,王正卿掉落的那只荷包,不是原主绣的?哪是谁绣的?莫非是白谷兰绣的?
甄玉猜测着,微微歪歪鼻子,这对奸.夫.淫.妇哪!
隔得几天,甄玉便绣好一只荷包,亲揣在怀里,到书房见王正卿。
王正卿见她来了,犹自记恨被她用窗扇打肿眼眶的事,哼一声不理她。
甄玉陪笑道:“让我瞧瞧,眼眶消肿了没有?”
王正卿一下转过脸让甄玉瞧个清楚,一边道:“这头,这脸,这身子,没少让你打过,不知道现下什么世道,女娘都是这般狠心的么?”
甄玉随口道:“除了我,还有谁对你狠心了?”
王正卿哼一哼道:“又疑心了是吧?但凡说一句话,总要疑心别的意思,也太没意思了。”
甄玉待要说什么,想起自己是来安抚他的,便笑一笑,从怀里掏出荷包递过去道:“送给你的。”
王正卿待她掏出荷包递过来,不由一喜,成亲一年多了,倒知道要绣荷包了?待见得荷包式样和针脚,不由拿来跟白谷兰所绣的那只相比,一时脱口就道:“这么丑的荷包你也好意思出手?”
“哪儿丑了?这可是花了我三晚功夫绣的。”甄玉微恼,这只荷包虽然大半是胡嬷嬷绣的,可还有小半是自己动针的呢,一番苦功下来,没有夸赞,居然批评了?
王正卿举着荷包,到底摇头道:“怪不得之前不敢送我荷包呢,原来针线这么差。你实话实说,那会呈给阿娘的鞋子什么的,是不是让胡嬷嬷代做的?若不然,凭这样的手艺,真的太怠笑大方了。”
“不要还我!”甄玉终于体会到姑娘家送荷包给男人,又被男人嫌弃的恼恨心态了,一时就要去夺荷包,只王正卿虽嫌丑,却没打算还她,只把荷包举得很高高的,引着甄玉来夺,待她一扑过来,手臂向后仰,胸口却向前挺,等着甄玉投怀送抱。
甄玉没夺到荷包,却撞上王正卿的胸口,一时后退一步,不再去夺,摇头道:“这么喜欢就收着呗,还故意嫌丑?”说着走了。
王正卿这里倒是愣了一愣,犹在回味适才撞在胸口处那团 。 看着瘦巴巴,该大的地方还是不小嘛,而且弹性也实在太好了,如果能 就美妙了,可惜她发了誓,半年内又不好动她。
他们夫妻各怀心思期间,安慧公主倒是送了帖子过来,请他们过府看戏。
甄玉一听戏已经排好了,也急着想看看演得怎么样,因到了日子,便和王正卿一起出了门,往公主府而去。
到了公主府大门外,马车停了下来,另有公主府的小轴青车候在一边,准备接了他们进去。
王正卿却是骑马随在甄玉马车后的,一下马,见着那头来了两拨人,却是三王爷唐晋明和四王爷唐晋山,他忙过去拜见。
唐晋明且不下马,居高临下笑道:“状元爷,听皇妹说,这回戏剧子的剧本,却是你家夫人写的。你可是娶了一个才女哪!这不,我们都沾光了,皇妹难得请我们喝酒看戏的。”
王正卿自是代甄玉谦虚几句,一时又问候四王爷唐晋山。
唐晋山一跃下了马,抬抬下巴道:“爱卿,什么时候过来本王的府中当谋士哪?别跟老九混了,跟老九没个油腥的,清淡得很。”说着自行笑了。
王正卿淡笑道:“王爷开玩笑了。”说着拱拱手,这才退下去。
甄玉在马车内听得说话声,悄悄掀起轿帘往外瞧了瞧,正好瞧见唐晋明和唐晋山说话,一时微皱眉,前世这个时候,他们却是在自己安排下,起了纷争,开始明争暗斗,已是不和。这一世,他们却还未起纷争,且似乎要联手对付九江王的样子,这事儿……
王正卿也在沉思,三王爷和四王爷一起出现在公主府,瞧着有说有笑,莫非已联手?
安慧公主正和季氏说话,听闻王正卿和甄玉来了,就笑道:“这 有些意思,写的剧本极好文采,快赶上甄榜眼的风格了。就是名字吧,居然也和甄榜眼一样,听说还是师兄妹,凑巧极了。”
季氏凑趣道:“模样儿也不错,只出身差些。”
安慧公主抿唇一笑道:“京城还少了贵女么?正是她们这些小家碧玉的,有时清新一些,惹人怜爱一些。”
“哦,公主莫非转了口味,爱上女子了?”季氏不由失笑,打趣安慧公主一句。
谁知安慧公主突然叹息一声道:“自打甄榜眼死了,还真个觉得男子索然无味,这两个月,还真觉得女子中聪慧的,也不错呢!”
季氏吓一跳道:“公主说真的?”
“放心,反正不会瞧中你。”安慧公主哈哈笑了,瞟季氏一眼道:“你不是本公主的口味。”
季氏拍胸口作定惊状,倒引得安慧公主 不止。
甄玉和王正卿进了公主府,自有人引了他们归座,男眷却是引到花厅里,女眷坐在楼阁内。戏棚子搭得大,花厅和楼阁里的人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听戏。
毕竟是自己写的,甄玉有些按捺不住,要了剧目看,看到最后结局时,不由愣怔,这是改动了么?因喊戏班子的人过来询问,戏班子的人一听剧本原是她写的,自然不隐瞒,笑道:“结局呢,便是郡主和画师双双跳江自尽,化身鸳鸯,在水底 而眠,传诵千古。”
“都死了?”甄玉不由大悲,没要他们死啊!而且唐妙丹郡主也好,自己也好,不是还活着么?
正问着话,那头安慧公主已和季氏上了楼阁,众人一一上去拜见。
甄玉只得也上去拜见,顺便提了一句道:“公主殿下,那剧本的结局,还是不改的好。”
“本公主觉得改的才好。”安慧公主哪儿听甄玉的?只笑道:“这样改,才更赚人热泪,也更突出他们的爱情。像你原先那样的结局,太过温吞水,并不引人。只有死了,才轰动人心啊!”
甄玉一听,倒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
安慧公主见了她纠结的神情,突然心神微动,伸手去托她下巴,细看道:“瞧你这神情儿,倒像一位故人。”
甄玉一听,忙装出 害羞样子,低声道:“莫非公主要说我像了甄榜眼?我家三郎也曾如此说过呢!”
“哦,原来状元爷也发现了。”安慧公主看定甄玉,微动了心意。
一时唐妙丹郡主和白谷兰也来了,皆上前见过安慧公主。
唐妙丹上回落水受了惊,养了一段时间才稍稍好转,因听得安慧公主府中排了新戏,自要过来瞧一瞧。
甄玉见得唐妙丹容颜虽略憔悴,却还算精神,不若前世落水后,病了那么久才好,一时暗松口气。看来之前提醒之言,还是有一点效果的。
安慧公主拉了唐妙丹道:“妙丹,今儿排的戏,里面女主角可也是一位郡主,更奇的是, 对那位郡主的描写,极像是照了你的样子和性格儿来描写的,当然,描写得倾国倾城,性格时而温婉,时而刚烈,却是比你出色多了。”
唐妙丹一听这个话,不由暗恼,拿什么戏子来跟我比?她一时用眼睛去寻甄玉,正好甄玉看过来,不由给了甄玉一个冷眼,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屑。
甄玉本要上去问候的,见得她如此,只得退后半步,待她过去了,这才福一福,坐回自己的座位。
安慧公主见唐妙丹不喜甄玉,不由道:“想来是睹名想人了,这甄 和甄榜眼同名,只怕妙丹每见她一次,便要想起故人一次了。”说着深深叹息。
季氏陪笑道:“那甄榜眼先前不识趣,不卖公主的账,倒没想公主还记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