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不过是斥责,若真动了杀心必不会只斥责而已。”萧四郎淡淡说着。
析秋理解,圣上才登基,京城权贵便是有心想动,想必也不会现在动手。
正在这时,春柳进来禀道:“四爷,侯爷请您去凌波馆。”
析秋看向萧四郎,就见他眉头几不可闻的蹙了蹙,萧四郎搁了茶盅挥袖站了起来,看着析秋道:“我去去就来。”
“是!”析秋送萧四郎出门,目送他离开,转头问春柳道:“明天回府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春柳回道:“都准备好了。”她说着一顿又道:“四爷会和您一起回去吧?”
析秋听着眼睛微微一眯,她总觉得萧四郎自昨日起就有些奇怪,像是有些不高兴,可她又看不出他为了何事不高兴,这两天大家都忙着她一直不得机会去问他,昨晚他很早便睡了,一早上又起的那样早,这会儿她想仔细探探,他却又出去了。
萧四郎到凌波馆内,萧延亦正坐在书桌后,萧四郎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有小厮上了茶,萧四郎便直接问道:“何事?”
萧延亦自书桌后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萧四郎道:“你看看。”
萧四郎就面无表情的接过信,拆开略扫了一眼,面色微变看着萧延亦问道:“此消息可属实?”
萧延亦脸上也有些不确定,叹道:“这些年这样的消息太多了,并不确定。”
萧四郎将信扔在桌上,负手而起立在窗台前,声音沉沉的道:“让萧权继续跟着,若有消息立即传信回来。”萧延庭听着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含忧虑的看了眼萧四郎,叹道:“你也该放下了。”
萧四郎没有说话,转身深看了眼萧延亦,大步出了门。
萧延亦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晚上依旧是去太夫人那边吃饭,晚上回来析秋在萧四郎进净室前,笑着拦住了他,问道:“四爷,明儿要回家,我让天益帮我安排好了马车,四爷……”四爷有没有空。
析秋说完,定定的看着萧四郎,目光含着一丝探究。
萧四郎看着析秋笑盈盈的面容,目光微闪了闪点头道:“自是要一起去的。”说完便没了别的话,析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又没话找话道:“我帮敏哥儿准备了衣裳,四爷帮我看看合适不合适。”
说着,笑着走到床前的柜子里找出给敏哥儿准备的大红金边对襟小袄,一双绣着胖胖元宝的棉鞋,一只挂着金锁的项圈,笑着回头和萧四郎说话:“四爷,敏哥儿明儿穿这件您觉得怎么样。”
萧四郎目光很淡,扫一眼她手里的衣裳,微微点头道:“不错!”说完就转身进了净室。
留下有些清冷的背影,处处透着疏离。
析秋沉了脸放了手上的衣裳,萧四郎果然是在生气,若是之前她以为他只是有些心情不好,那么此刻她可以确信,他是生了她的气……
她仔细回忆昨儿到现在做的事情,她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对。
他为什么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
等萧四郎从净室出来时,就见到析秋拿着帕子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四爷把头发擦干了再睡吧。”说完,拿着帕子要去给萧四郎绞头发,萧四郎脚步一顿,神色有些奇怪,却依旧顺着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析秋将炉子移到旁边,立在萧四郎身后给他擦头发。
萧四郎的头发很长,析秋慢慢擦着笑着道:“今天去太后那边请安,四爷猜妾身遇见谁了。”主动去和他说她今天做的事情。
“嗯?”萧四郎淡淡嗯了一声。
析秋又道:“妾身遇到沈夫人了,她看上去精神不错,她介绍了韩夫人给妾身认识,韩夫人瘦瘦的,笑的时候很亲切,可若是收了笑容就觉得很严肃……”她慢慢的将今天皇宫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又仿佛没有目的的转到二夫人身上,又说到银树:“昨晚的烟花可真美,和七彩斑斓的银树交相呼应,让人目炫……难忘。”
房间里很安静,一时间只有析秋轻轻柔柔的说话声,和萧四郎捧了书翻书的声音……
“四爷,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和三姐姐也不知怎么了,说几句话便会不欢而散,她做事时也处处针对我,我们之间从来不多说话,但是我和四姐姐关系却很好,我记得有一次,去四姐姐房里玩,四姐姐去母亲房里请安,但让我奇怪的是三姐姐竟然在四姐姐房里,我进去时三姐姐正匆匆忙忙的出来,神色有些慌张,我一时没有多想就进了房,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等四姐姐回来我们进书房,才发现四姐姐新得的一件裙子被人绞烂了,当时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萧四郎翻书的动作停了停,想到析秋当时在伯公府的桃花坞里打佟析言的情景……
析秋又笑着道:“四姐姐很生气,我在一边安慰她,我没有多想,自以为四姐姐和我想的一样,必然是三姐姐做的,我还愤愤的骂了三姐姐,可是四姐姐呢……她却红着眼睛转头来问我,是不是我做的。”析秋说着顿住,在萧四郎身后仔细抖开他的头发,借着炉子里的热度去烘头发。
“她怀疑你?”不期然的,萧四郎淡淡问道,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冷意。
析秋唇角一勾,眼里掠过一丝明亮,就笑着点头道:“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小,四姐姐也不过才八岁……”她停了停,萧四郎就听着身后发出清脆的笑声:“四姐姐可喜欢那件裙子了,就这样坏了心里自是生气,又是只有我在房里,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萧四郎听着眉头便拧了拧。
析秋就笑着道:“我和四姐姐面对面的对峙,把心里的猜疑都告诉了对方,后来事情说开了,又仔细去问了院子里的婆子,确认了三姐姐确实来过,后来误会解开了,我和四姐姐之间也因为那件事,越发的亲近了。”
一个逻辑并不通顺的比喻,和析秋平日说话办事有些不同,萧四郎听着便挑了挑眉……
析秋这样看似絮絮叨叨没有目的的说了这么多,是在告诉他,不管是什么人有了什么误会,大家都应该坦诚以待,这样对彼此都是好事。
他目光顿了顿,却是丢了手里的书站了起来,看着析秋道:“时间不早了,明早你还要回佟府,早些歇着吧。”说完,慢慢走到床边,掀了被子躺了下来。
析秋有些泄气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忽然想到他和太夫人之间,好像也是因为什么事,母子间水火不容数年之久,直到现在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彼此间的结还是没有解开。
萧四郎就是这样的人,便是有事也习惯一个人藏在心里,一个人独自去面对。
难道他们以后也要这样,有事放在心里,等着时间慢慢冲淡遗忘……然后消化?
看来,想要解开他心里的结,只能找到源头,可是他不说她怎么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
析秋揉着额头,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床上躺着的萧四郎,背对着她没有平日里的和声笑语彼此调侃,显得冷漠而疏远……
她转身出了卧室,点了暖阁里的灯,坐在炕上找了绣花绷子,一个人盘腿坐在炕上绣花,只是不如平日里的飞针走线,此刻的动作显得缓慢,落针也是茫然的毫无目的。
她觉得很委屈,垂着脸一滴泪便落在绣花绷子上,上面嫣红的杜鹃立即晕开一圈淡淡的红晕。
房间里,萧四郎拧着眉头坐了起来,看着紧紧关着的房门,也陷入至今从未有过的迷茫中。
析秋一夜未睡,一早上收拾好要回府的东西,等敏哥儿过来大家默默吃了早饭,析秋又帮敏哥儿换了衣裳,三个人便去太夫人,鑫哥儿随着二夫人去了荣郡王府,晟哥儿由奶娘领着去了五爷的宅子里,太夫人和萧延筝坐在一起说话,析秋和太夫人打了招呼,三个人便乘着马车去了佟府。
江氏在二门口迎着她们,析秋抱着敏哥儿下车,江氏就笑着迎过来:“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在房里和你大哥说话,六姑奶奶和六姑爷快进去吧。”又看着敏哥儿笑着夸道:“敏哥儿真乖。”
析秋笑着和敏哥儿说话:“快喊舅母。”敏哥儿就很大方的喊了一声:“舅母。”
江氏显得很高兴,从怀里拿了一个带着小猪样儿铜铃铛的金手串给敏哥儿:“祝我们敏哥儿长命百岁!”
敏哥儿看向析秋,又看向旁边负手立着的萧四郎,有些不确定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快收下。”析秋笑着和敏哥儿道。
敏哥儿就伸手接过来给江氏道了谢,析秋帮敏哥儿戴上,江氏笑着道:“我们快进去吧。”几个人就顺着小径一路去了大太太房里。
佟析言没有来,任隽自然也不会来!
蒋士林远远的从门口迎了过来,笑着朝萧四郎抱拳:“连襟。”萧四郎也抱拳回礼,两人就前后进了正房。
析秋和江氏跟在后面,江氏笑着道:“府里也没有孩子,若不然还能陪着敏哥儿玩。”
她说的随意,析秋听着却是眼睛一亮,江氏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的,她在门口停住,笑着问江氏:“大嫂,您是不是?”
难道江氏怀孕了?
果然,就见江氏手自然的放在肚子上,脸颊晕红了半边,垂着头羞涩的点点头:“昨儿才查出来的,才一个多月,胡先生说等过几日再来。”
“真的?!这真是好事。”析秋满脸的笑容,佟家真的需要添人进口,带来新的气象,她将敏哥儿交给奶娘,拉着江氏的手:“大哥知道了吧,可写信告诉父亲了?”
江氏看着析秋真的为她高兴,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就笑着道:“要写信给父亲,也要等确认才是。”说着又红着脸:“六姑奶奶可别说,我还没和四姑奶奶和母亲说,想等几日确定了再说。”
“好好。”析秋连连点头保证:“那你现在可要注意身子,千万不能累着了,听说头三个月可得注意了。”
江氏也点着头道:“我昨晚和你大哥商量,想请我母亲过来住些日子,有她在我心里也有底气。”说着垂了头:“我……我很紧张。”
第一次怀孕将未人母,肯定会有些紧张的。
“应该的。”析秋笑着点头,完全没有意见:“亲家伯母照顾您,肯定比旁的人要细心周到许多。”
江氏听着眼睛一亮,就紧紧攥着析秋的手,她没有想到析秋会支持她,就有些激动的和她道:“六姑奶奶觉得可以?”
析秋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听说江家大爷一直在外做生意,江夫人一个留在府里,现在女儿怀孕了上门来照顾女儿无可厚非,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但转念一想又面露惊愕的道:“是大哥不同意?”
江氏就垂了脸,有些丧气的样子:“你大哥也没有不同意,只不过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所以我才担心。”她说着一顿,又道:“六姑奶奶,能不能麻烦你劝劝你大哥……”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析秋笑着点头:“待会儿我来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旁的事一概不重要!”
江氏就感激的看着析秋,眼圈微红。
正说着,佟析砚从里面走了出来:“怎么不进去,有什么话站在门口偷偷的说。”说完,一手挽着析秋,一手挽着江氏:“可是有什么事故意瞒着我的?”
江氏就暗暗朝析秋眨眨眼睛,析秋笑着道:“说三姐姐呢!”
佟析砚听着就脸一垮,撇着嘴道:“不回来更好,省的看着心烦。”说着拉着两人进门:“还是进去说话,这外面风吹着格外的冷。”
三个人前后进了门,萧四郎正和佟慎之还有蒋士林坐在正厅里说着话,析秋进了门和佟慎之行了礼,又让敏哥儿给大舅舅拜了年,得了一方砚台,蒋士林则赠了一只狼毫,析秋一一谢过。
一家三口进了大太太房里,大太太躺在床上,身上换了新年的衣裳,头发也重新梳了,析秋屈膝行了礼,喊道:“母亲!”
萧四郎也朝大太太行了礼,析秋便转身拉着敏哥儿道:“和外祖母问安。”敏哥儿像模像样的抱着拳头朝大太太行了礼:“祝祖母身体健康,平安福泰。”
大太太看着敏哥儿,目光有些阴冷,江氏眉头一蹙去看房妈妈,房妈妈也不想把事情闹僵,毕竟这孩子是萧四郎的庶子,当着他的面房妈妈也不敢怠慢了析秋和敏哥儿,她笑着自大太太枕头下面拿了个荷包出来:“给敏爷买糖吃。”
只是一个荷包!
敏哥儿笑着接了,郑重的谢了大太太。
江氏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佟析砚也意识到大太太在故意给析秋难堪,就笑着和析秋道:“我们去外面坐着喝茶吧,母亲这会儿该是要吃药了。”说完弯腰把敏哥儿抱起来,朝析秋使了眼色。
析秋对大太太的反应习以为常,便笑着朝大太太行了礼,就从善如流的出了门。
萧四郎深看了大太太一眼,眼底有些意味不明。
一行人到外间说话,江氏特意让人备了蜜饯干果给敏哥儿,一边招呼析秋喝茶,这边蒋士林和佟慎之还有萧四郎三个人移到次间说话。
“今天一早上听说,武进伯府昨夜请了太医进府。”蒋士林说着看向佟慎之道:“大哥可知道此事。”
佟慎之淡淡点头道:“嗯,一早上派人去问过,应是问题不大。”
蒋士林叹了口气,又道:“圣上本意也不是伯公爷,这次他是替人受了罪。”他所指的自然是荣郡王了。
佟慎之没有说话,蒋士林又道:“圣上有意开放海禁的事,你们怎么看?”说完,便去萧四郎。
就见萧四郎目光深远的看着门口,面色的表情有些冷厉……
“听说昨儿伯公爷在殿前失仪,被圣上训斥了。”佟析砚目含笑意道:“三姐姐不回来,也是为了这事吧。”
江氏听着笑着道:“不过是小事罢了,伯公府百年大族,伯公爷年岁大了难免有一些不周之处,四姑奶奶就别说了。”她和佟析砚毕竟是亲姑嫂,有的事她会避着佟析砚,但说话的语气比起和析秋来,却是要随意许多。
“大嫂!”佟析砚嘟了嘴:“什么大族不大族,相公说了,如今伯公府是大势已去,只要伯公爷倒下去,圣上很有可能会收了伯公府的铁卷呢!”
析秋正低着头和敏哥儿说话,春柳在后面剥核桃,析秋便一粒一粒用勺子去喂敏哥儿,敏哥儿很乖巧的坐在析秋身边。
“六妹妹!”佟析砚道:“你到是说句话啊。”说完又看到敏哥儿:“敏哥儿,你今儿可没有喊四姨母哦,四姨母这里可给你备了好玩的东西哦。”
敏哥儿看了眼析秋,析秋朝他点点头,敏哥儿就喊道:“四姨母。”
佟析砚就笑呵呵的拿出了一串用蝙蝠络子串着的二两重的小金元宝,胖胖的很可爱:“是不是很有趣?”说着,递给敏哥儿。
敏哥儿看看金元宝,又看着鞋面绣着的金灿灿的元宝,暗暗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