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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贾赦也知道他病得方好些,经不得吓。只要人不死,要算账有的是机会。才说:“我知道你是个不成器的,只没想到……无声无息弄死你我还怕脏手,所幸有旁人出手了,我本乐的干净。可怜我那六叔,唯有你这一条根。”说罢,长叹一口气,“罢了,老叔叔如今已没几个了……”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贾瑞直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赦大伯这是……早就知道了,且不追究了?
    看他还迷糊着,贾赦重复了一遍:“若非你祖父……”
    贾瑞猛然清醒。全看自家祖父的面子,否则赦大伯会很乐意看自己被人弄死。立时哭道:“侄儿错了,侄儿猪油蒙了心,狗屎糊了脑子!侄儿……侄儿再不敢了……求大伯看祖父的脸面上,饶侄儿一条小命罢……”
    他倒会顺竿子爬!贾赦心里冷哼一声。也就这点子出息,不用费心搭理他了。只让他好生孝顺祖父,如代儒再因为他有个不顺心,自己便当贾家没贾瑞这个人。不待他回话拿起脚来出屋去了。
    却对代儒说自己大骂了他一通,言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病成这样惹祖父母担心受怕的,实为大不孝。贾瑞则痛哭流涕,连说知错,立誓痛改前非、再不让祖父忧心云云。
    贾瑞主要是心病,有了贾赦这番话,一来把对王熙凤那点子心思彻底吓没了,二来也不用唯恐被人知道日夜惊惧了,横竖连最不能知道的那位都已知道了。当日吓了一身大汗,后来果然好得快起来。因惧怕贾赦真的将自己逐出宗族,只道祖父是他的保护伞,有祖父一日便有自己一日,竟孝顺异常。
    代儒愈发以为是贾赦骂醒了自家孙儿,逢人就说这个侄子的好话不提。
    那卖风月宝鉴的跛足道士就此没了出场机会,倒当贾赦惋惜了一回。
    后来更有族老族少寻到贾赦门上,或求财的或求助的,贾赦虽有钱,却不好糊弄,使人细细打听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臭骂一顿,让他们哪儿凉快回哪儿去;真真孤寡或家境艰难的,大手一挥让他们看看土豪风采;自身有些才干只生计无门的,让他们去自己刚到手的私房铺子里学习帮忙。如此,贾赦手里也渐渐得了些本族人手,其中就有后世颇富盛名的贾芸。当然,同样颇为红学家关注的贾菖、贾菱早早被他扫地出门了。
    这一日,贾赦好容易回荣国府自己的老窝稍微多睡半个时辰午觉,前头传话进来,他盼了很久的信终于来了。
    送信的名叫林有福,乃是林如海府上大管家林忠长子,四十出头,容貌颇为沉稳,大约急赶路,满面风尘。
    原来林如海看了贾赦之信大为震怒,又细细问了黛玉的乳母并雪雁,方知自家千娇万贵的官家嫡小姐在亲外家过的竟是那般日子。若非两位大舅子内里已闹得不可开交,只怕自己到死也不知道了。女儿的下场可想而知。
    又取黛玉带去的人参养荣丸使人寻老大夫查了,果然其中有两味药不对,日久天长服用只能使患者身子愈发弱,以至早夭。
    林如海满心悲愤,偏自己已是不成了,族中非但无人可托、更有一群虎狼盯着,细想来果然唯有贾赦一家,有所求且不甚贪婪。况由信中来看,贾赦绝非从前听说的那般无能荒唐,只怕隐忍多年了。单论他给的这个存黛玉嫁妆单子的法子,就颇为新颖、且可靠。
    贾琏得了父亲吩咐,有问必答,不在林如海面前耍半点花枪。贾赦嘱咐他,“你姑父在那水深火热之地为官多年,你那些小手段全不入他的眼,莫若实实在在为上。”
    如此反倒得了林如海的赞赏,道他虽不爱读书、性子又有些圆滑,为人倒算诚恳。又细细问过他喜欢做什么。终于写了一封信,向自己的同年知己、户部侍郎程林、字木安的举荐了贾琏。
    这边给贾赦的信中,他同意由贾家大房代管林家家产直至黛玉出嫁。请来做保的两位,一位是扬州甘泉书院山长沈潼老先生,一位正是户部侍郎程林。
    至于林家那些庄子铺子每年的进项少说也有两三万银子,跟万贯家财相比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一并就如了贾赦所愿。只求他收了林家这么多银钱,能好生照看林家的女儿才是。另外,如今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订亲,也只得托给贾赦。只是将来这人选需沈家和程家都认可方能嫁出黛玉。
    而后又隐晦提到,从前听贾敏话家常的时候说,贾家早年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因接驾曾借了户部八十万两白银,如今已成旧账。若贾琏要入户部谋实差,这笔旧账于他在本部不甚有利。
    贾赦不禁拍案!
    果然聪慧探花郎、不愧是绛珠仙子的亲爹。
    他等的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林如海眼看就要挂了,这么突然给林妹妹找婆家时间上来不及,若现成有好的人家林如海大约在原著中就给订了。
    而且我还想给宝玉一个机会。宝玉聪明有余,缺点是自己不肯长大、条件也允许他不长大。现如今他还小呢,虚岁12,小学生六年级,有很大的成长可能性。对黛玉而言,他至少有两个优点,一个是乖,一个是穷。
    至于王夫人,额,金子剧透,她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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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喂,亲们,宝玉黛玉都不是主角喂。
    赦土豪既然要控制整个家族,宝玉当然在控制范围内。如果他能把这孩子修正当然不会放过,毕竟是个聪明的好苗子。宝玉有红楼中绝大部分男人都没有的优点,他天性善良,而善良是不能培训的。至于爱好、能力、担当甚至性格都可以培养。别说人家定型了,我带的刚毕业的大学生23岁,半年就给彻底换了一个人。环境对人的塑造性改变是非常可怕的。
    再说宝玉若没教好,人家程夫人沈夫人也不会答应啊。
    ☆、第五章  限时(虫)
    财务审计是项纷繁复杂的工作,尤其面对积年老账。王夫人主持荣国府中馈二十余年,不是那么容易彻查的。好在贾赦设立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又推出正反两个例子给他们看,王夫人留下的那些人大都愿意争取宽大处理。不过要处理完依然需要时日。
    大江胡同这边的审计结果尚未出炉,宁国府那头秦可卿已是丧了。
    秦氏之死因甚至身世后人有诸多猜测,贾赦反而懒得去追究。人死如灯灭,再说只是个隔房的晚辈。反倒是因了此事,荣国府一应主子都打起精神来了。
    只可惜,这会子才打起精神,已是太迟。刘洋的职业乃某外企项目部主管,对于设立一些简单可行的制度还是有一套的。王夫人很快发现,要动公中的钱已是不能了,尤其如今她膀臂尽折。倒是王熙凤,年轻又聪明,此刻竟颇为适应。贾母却能沉住气,明眼人都知道,贾赦还有后招没使出来。不如且等等看他想做什么。如此正中贾赦下怀,他最缺的唯有时间。
    贾珍和宝玉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帮了他一把,他们坚定还原原著,提出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贾赦当然喜大普奔了,还担心自己蝴蝶一把,某个重要剧情会消失呢。再说,凤姐儿如今在西府已经捞不着什么了,还不让人家去东府补点回来么?捞回来也是自己儿子的不是?
    秦可卿的丧礼轰轰烈烈的进行,贾赦一面忙着培训自己的核心管理团队,一面督促大江账房组加紧工作,终于在三月初将王夫人贪墨的公款数额、公物清单附市场估价,以及人证物证整理完毕。也不挑日子,第二天便让何喜家的直接捧进王夫人房中。
    何喜家的只有三十多岁,圆圆的脸盘甚是讨喜,说话如倒豆子般利落分明。“大老爷吩咐奴才将这本册子交给二太太,只说月底要见东西,若不到期不见时,大老爷另有一封信。”说着,她把信拿出来举过头顶。“大老爷还有一句话,请二太太务必相信他信中所言不虚,千万千万。”
    王夫人此时尚且不知那册子是什么,先让玉钏儿接过信来。
    大伯子给小婶子写信颇有些奇怪。悠悠打开信,登时面如土色。
    那是一张状纸。
    世袭一等将军贾赦,状告自己的弟媳贾王氏,贪墨家中公产、纵奴欺凌百姓、败坏贾府名声。后列有人证物证若干。
    她突然想起昨日在西府,何喜似有意在金钏儿跟前与人聊天,大声说了一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脸的。”
    贾赦是在告诉她,他要钱不要脸,荣国府的颜面他半点不在乎。
    横竖贾琏上不得台面,迎春也是个没用的。而宝玉才十二岁,元春还在宫里苦熬着。若自己背上贪墨的名头,不论官司打成怎样,宝玉元春的前程便毁了。
    王夫人气急又惊急,撕声道:“他正月里抄来的东西呢?不也没归公产吗?”她可惦记很久了。
    何喜家的端端正正跪在地下,奇道:“太太这话从何说起?那些早已归公了。”
    “胡扯!”王夫人站起来一推,案上整套茶具并一个红漆点心匣子叮叮当当碎了一地。“当没有人知道么?公账才入了不到一千两银子和一些旧衣料物什!”她恶狠狠盯着何喜家的,“你家私吞的只怕也比这多些。”
    何喜家的叩头道:“太太,奴婢等冤枉。奴婢当家的确实得了些赏钱,可全是多日后我们老爷论功行赏时得的。当时不曾藏一个铜钱!”这是实话。贾赦说过,水至清则无鱼,那他就不养鱼。缺钱花他给,但绝不许私拿。
    “当日得的全归了公账了,只有那么多。许是早被那些没心肝的赌博吃酒挥霍殆尽,许是被他们藏回老家或者亲戚家了,偏卖了他们也不抵数。我们得的赏钱可都是的老爷私房呢!”一面说,何喜家的一面在心中慨叹老爷的无耻。
    王夫人脸都气紫了,指着她硬生生挤不出一个字。
    “我们老爷说了,二老爷二太太有任何疑虑也只管收集了证据去衙门告他。衙门就是做这个使的。”
    王夫人哑然。
    别说她没证据,便是有证据也不能去衙门告状去。告什么?告她大伯子贪墨了从奴才家抄家抄来的财物?共计多少?那些奴才为何能贪墨那么多?大伯子告二婶子、二婶子告大伯子,贾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要这名声,那大笔钱财就让贾赦独吞了,还得把自己吃进嘴里的吐出来。若真去打官司,名声没了不算,钱也不知道最终有没有。
    王夫人眼前一黑,“哇”的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何喜家的忙帮着服侍她上床躺着,被金钏儿一推,好悬跌倒。所幸她素来身体强壮,下盘稳得很。是以也不帮忙了,横竖人家不乐意她帮,只在旁看着。
    末了,悄悄跟玉钏儿说:“告诉你们太太,时间真不多了,我们老爷不会管谁病着谁死了。且只有齐全了他才收,少一个铜钱便半分也不准收呢。三月三十日亥时没见到东西,四月初一那信里的事儿就……”不言而喻。
    玉钏儿含泪到:“大老爷好恨的心肠!这是要逼着我们太太去死啊!我们太太必回了老太太去!”
    何喜家的摇头道:“回了皇上又如何?便是人死了债还不空呢。我看老爷什么都备下了,状师寻了好几个。他昨日也说,根本没指望东西能按时回来,最多二太太打的主意是先还一些。所以才说不齐全不准收的。账房库里都吩咐了,不是齐全的,谁收了一个子儿谁全家现打死!老爷只是做个幌子罢了,让人知道他是给了二太太机会补回去的。现在还拉着状师们看册子呢。他还说,少一文钱都要打官司,不然请状师的钱白花了。”
    这话声音不低,原是说给躺在炕上的王夫人听的,让她莫心怀侥幸,莫以为先还上些,便能把时间拖后些,便能生变。
    贾赦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打官司的,他是真不怕没脸。
    不出所料,两日后,贾赦接到了王子腾的帖子,请他喝茶。
    贾赦乐了。
    直到这会子才来找他,王大人可真能忍啊。
    信远斋是京城老字号茶楼了,楼上全是雅间,安静得很,茶客多为达官贵人,茶娘只管斟茶,并不设陪客的妓子。
    跟随一位干净的引路伙计进入一个雅间,贾赦终于见到原著中四大家族唯一一位拿得出手的重臣。
    王子腾长相还是不错的。身材魁梧,拿手捻捻胡须,颇有些大将气质。
    “子腾。”贾赦拱手。
    “恩侯实在令人目不暇接。”王子腾笑道。
    贾赦不爱兜圈子,待茶娘退出去,先饮了一杯茶,直言道:“我妹夫林如海替琏儿在户部谋了个职位。”
    虽有些奇怪贾赦为何先说这个,王熙凤是他侄女,王子腾颇为惊喜:“果真?”
    “是。妹夫也提醒我,我们家欠着国库八十万两银子。”
    王子腾立时明白了。户部早有传言要清理欠银。贾琏这般背景,如今去户部谋职,家里却欠着国库巨额银两,纵进了户部怕也难升迁。
    翻回头来,近年国库虚空,此时若贾赦拿八十万两白银进贡国库,必能讨得圣人和户部的好,贾琏前途光明多了。
    他这是要拿荣国府的公库给贾琏换前程。
    而自己妹子侄女早在他夫人跟前抱怨,贾府里寅吃卯粮,内囊将尽了。贾赦没钱。故此他才抄了奴才的家。王子腾并不知道贾赦抄得多少,换了常人也想不出那些奴才家中富裕如斯。他只当那些并不够八十万。贾赦急了,又从账面上看出门道来,方把矛头转向王夫人。
    只是,贾琏便是进了户部,也须从下头做起,三年五载的指望不上。而宫里头……这事儿一直瞒着恩侯,只怕该告诉他了?
    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王子腾慢慢道:“恩侯,我前些日子见到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元春要当贵人了?”贾赦笑道。“我知道。否则何须如此着急。”
    王子腾一愣。
    “若非得了准信儿,元春好事将近了,我也不会这么着急。”贾赦懒洋洋晃起茶杯,里头小半杯青碧色的茶汤轻轻转起来。
    “等她好事成了,那些钱只怕再回不到账面上。如若掐在她好事之前,我们家出了家丑,那好事有没有就两说了。”贾赦皱起老脸皮灿烂一笑,“王兄,我是在要挟令妹。要么还钱,要么她女儿功败垂成不说,钱只怕还得还。”
    王子腾目瞪口呆。足有半盏茶功夫才说:“元春是你亲侄女,你贾家的女儿!”
    “子腾,”贾赦老脸更灿烂了,“你是更疼你家小女儿,还是更疼凤丫头?”
    “…………”
    “兴许两个姑娘都是你养大的,你一般都喜欢。我却不同。”贾赦目光忽然凶狠,似一头护崽的狼。“琏儿是我的眼珠子,比起琏儿,元春又算了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王子腾霎时无言。到不是他不能言善辩,偏贾赦的话太突然,他全无准备。
    贾赦端起茶杯饮尽,却又开口:“我妹夫只怕不行了,琏儿少说还得在江南呆个半年。”
    林如海既然不行了,临终前举荐贾琏,显然是妹夫大舅子的一个交易。故此纵然贾家打官司闹家丑,对贾琏入户部影响并不会太大。而半年后闲言碎语也该平息得差不多了。
    王子腾苦笑。果然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脸的。
    “子腾,琏儿是凤丫头的丈夫、凤儿是你亲侄女、是小贾王氏。琏儿入户部、元春也当贵人,岂不好?”
    若王夫人不还钱,则贾赦必然要撕破脸打官司,贾琏半年后才回来,入户部就职。元春只怕就此废了。
    若王夫人还钱,则贾琏可入户部,元春不会因家丑当不上贵人,对王家、贾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