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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季文烨怕她太难过:“你还年轻,总有能还清的一天。我又不急着你还,眼看要过年了,你别哭丧着脸,高兴点。”
    如果你不需要我还债我就高兴。映桥低头,努力让自己不这么难过。
    季文烨拉过她的小手,语重心长的道:“反正你就算着急,你一时半会也还不轻,何必想那么多,叫自己不痛快呢。”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这个意思吗?!她道:“我爹呢,他知道这事吗?”
    “应该还不知道。怎么,你想告诉他?还是算了吧,你爹那个样子,我可怕他大过年的寻短见,你恨我一辈子。”季文烨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但和每次不同,皮肤表面凉凉的。
    “……您说的对,不要告诉他的好。”映桥只顾纠结银子的事,没在意自己的手在季文烨手里握着。直到季文烨道:“你手怎么这样凉?”她才如梦方醒,抽回手:“我一紧张就这样。”
    季文烨道:“你爹人没事就好,难道你舍不得这二百两银子,叫你爹蹲大牢吗?我若不救他,一般是扣押到年后,过堂少不了先打二十板子。”
    “……谢谢您。”不管怎么说,季文烨好歹出力了,若不是他垫付这笔款项,老爹怕是真的栽了。
    “你就口头说的好听,唉,从没有真的感谢过我什么。”他失望的看着她。
    你这是公然索贿吗?映桥低头摆弄手指:“可我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感谢您。”
    谁说没有的?季文烨摸了下鼻尖,心道不要操之过急,慢慢来。他便笑道:“谁说的,你不是会逗我笑吗?过来坐这儿,陪我说说话。”说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并坐在榻上。
    他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她肩膀,道:“知道我前几天为什么不理你吗?”
    映桥余光瞥了眼他的胳膊,然后装傻道:“您有不理我吗?”
    “……”他脸色一沉,盯着她哼道,你这个不开窍的。
    她感受他的不悦,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我还以为是您太忙了,没空和我说话。”
    “的确有方面的缘由,但更多的是,我觉得你不听话,想晾晒你几天。唉,结果你倒没怎么样,我心里却不自在,没你陪我逗乐子,我过的很是不开心。”
    “……”映桥只得小心逢迎:“来日方长,我以后为您逗趣的日子在后面呢。”
    “嗯,你一时半会也赎不了身。”季文烨笑道:“映桥,你卖身契上写,你是正月十五生的,这个准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不敢作假。”
    “过了生日,你就十四岁了吧。”季文烨又搂了搂她的肩膀,低声暧昧的道:“然后再过一年,你就能嫁人了。”
    “嗯……”映桥还想着二百五十两的雪花白银,心思不在和他谈话上面。
    他见她心不在焉的,又开了别的话头:“我听人说今日有个男人来找你,是谁?”
    “我爹的好朋友,我管他叫江叔。”
    季文烨眯着眼睛道:“可我听说他不过我这个年纪,你怎么叫上叔叔了?”
    “因为我爹还不到三十,所以您这个岁数的,我都叫叔!”她嘟囔道。
    怎么感觉瞬间变成中老年人了?!他不悦,扳着她的肩膀道:“你怎么嘴巴突然这么笨了?不觉得叫叔叔太过了吗?”
    映桥挣开他的手,站到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拱手道:“奴婢错了,不该和您套近乎,少爷!”
    “……”这一下关系更远了。季文烨无奈的道:“罢了,下不为例。把我的便服拿来。”
    她被负债折磨的没心思说笑,木呆呆的给少爷换了衣裳,然后回到屋内,一整晚都魂不守舍的。接下来几天,仿佛眼前飘的都是卖身契和雪花白银,脑海里就一个字‘钱’。
    转眼到了除夕,一大早季文烨就进宫去了,与父亲一路回来后,进府祭宗祠。侯爷再讨厌这个儿子,但也改变不了他的血统,只得允许他一起祭影堂。
    从祠堂出来,侯爷叫儿子进屋喝茶,屏退四周的丫鬟,独留父子二人说话。侯爷道:“你大堂哥回从南京调回来一事,你看过了年,就给办了吧。”
    “……您去信给他,叫他再等等,现在南北二京官员斗的厉害。鲁公公也不敢冒然把失势的走卒叫回来。”季文烨冷笑道:“他的老师都不管他,他又没为鲁公公卖命,这会却要求鲁公公把他弄回来,实在强人所难。”
    侯爷气的脸呈紫膛色,但想了想,忍了:“不说这件。你妹夫如今锁在大牢里,你想想办法吧。曲老爹来过几次信了,他人在南京,对京城这边的事,一时找不到人手帮忙。”
    “怎 么求到我头上了?曲连岷的岳父大人官拜礼部尚书,难道连女婿都搭救不出来?我不信。我看怕是梅表妹自己不许他爹救丈夫,想趁机和离。”季文烨早就料到了, 不管曲连岷犯的罪是大是小,只要关在牢里几个月给梅表妹机会,她就是拼了命也会闹着和离的,根本不用他出手。
    而且故意把曲连岷关在衙门里,而不是锦衣卫的诏狱,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表妹糊涂,你也糊涂?”
    季 文烨冷声道:“这是梅家和曲家的家事,与咱们何干?曲连岷上京求学,不住在丈人家,而是住在妻子的舅舅家里,这其中就能看出两家的关系了。再说一点,曲连 岷砸了醉月阁,本来是小事,可他倒霉,手下的人不知怎地打伤了刘贵妃的一个亲戚。您说,能轻易放人吗?这些事和我无关,我也不打算管的。我劝您也旁观为 妙,少插手,弄不好曲家梅家和刘家都要得罪。”
    侯爷脸青一阵白一阵,既觉得儿子冲撞了自己,又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那……那就放着不管了?”
    “顺其自然。”
    侯爷没好气的道:“你晚上过来守岁吗?还是到那边去?”所谓那边自然是鲁公公这个养父。
    “我陪自家人守岁,当然是来您这边。”
    侯爷脸色这才舒缓些:“那好,你回去准备准备,尽早过来吧。”忽然想起云映桥这个丫头了,加了一句:“你养的那个没规矩的丫头,不许领来!”
    季文烨漠然道:“不会领的。”
    侯爷摆摆手:“下去吧,准时过来。”
    季文烨与父亲告别,回到自己屋里,见云映桥托腮坐在屋内,满面愁云。她已经这个样子好几天了,自打知道又欠了二百两开始,就没笑过。
    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好好想想,但覆水难收,说说她欠债了,不好一笔勾销。
    映桥见少爷回来了,忙起身给他更衣,呆愣愣的给他换了衣裳,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继续出神。季文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都说不着急还银子了,你大过年的能不能笑笑?”
    映桥叹道:“好的。”然后挤出一丝悲中带笑的笑意,简直比哭还难看。
    季文烨觉得自己像是恶霸,强占民女还比逼人家笑给自己看,一时心情也坏了,丢下她不管。
    黄昏之后,合家团坐辞岁,桌上琼浆罗列,珍馐菜肴次第端来,灯烛辉煌。季文烨打算现在这边和云映桥吃一顿,再去那边守岁。于是菜上好后,叫映桥一并坐了,不时还给她夹一筷子菜。
    季文烨见她不开心,心想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居然还摆脸色,便郁闷的道:“云映桥,你到底想怎么样?”
    “……”
    “想回家陪你爱哭包的爹过年?”
    “不是,我是受宠若惊,能和您同席吃饭,想做梦一样。”要是一场梦就好了,根本没卖身也没欠债,自己还是个自由人。
    季文烨闻言,心情好了许多,微笑道:“不用这样,往后时日还多着呢。”
    是啊,弄不好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里。映桥听了他的话,更没法高兴了,但大过年的,总不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于是强笑道:“是啊,是啊。”
    这时,黛蓝她们打帘进来,道:“少爷,押岁钱包好了,散碎金银也准备了些。”
    “你再去看看管家给小厮们发赏钱了没。”
    黛蓝走后,映桥心道,原来当小厮都有赏钱,自己却仍是两手光光的。季文烨瞧出她的小心思,道:“大过年的,你做点讨喜的事,我也可以给你赏钱。”
    讨喜的事还不容易,映桥马上放下筷子,给少爷磕了个头:“爷,祝您新春吉祥。”
    “这就完了?”
    “嗯……一祝家祥和,二祝身健康,三祝事成功,四祝心如愿,五祝财源旺。”
    季文烨高兴的笑道:“就你会说,过来,过来。”
    映桥以为有钱领,赶紧凑过去,不想季文烨只是亲自斟了杯酒给她:“来,陪我喝一杯。”
    失望归失望,映桥还是装作喜滋滋的将葛朗台赏赐的屠苏酒给喝了。
    这时唱戏的伶人已准备好,丫鬟把帘子卷起来,叫主人听曲。季文烨手搭在映桥肩膀上,暖笑着问她:“你喜欢听什么?”
    她哪里会点什么曲子,随口道:“《牡丹亭》随便来一幕吧。”
    季文烨一愣:“这是什么?”众人亦是迷茫,面面相觑。
    映桥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之后猛地的意识到了什么,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要不然别听唱戏了,咱们听人说书吧。我想听《七侠五义》和《杨门忠烈》”
    “……”他道:“你想人说书到是可以,但是你说的这些评书,我怎么没听过?”
    太好了!怎么才想到这点,徽州书商等着刻话本赚钱,四处求文人写书。可写小说话本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会被文人鄙视,但是她没关系啊,只要有钱,随便鄙视。
    她穿越来那会,虽然年纪还小,但好歹也看了许多电视剧,各种细说各种演义,她都记得,不愁没灵感。况且老爹和江叔都是文人,加上她一共三个,不愁写不出好话本。
    “嘿嘿……呵呵……”映桥忽然觉得生活有指望了,不禁乐出声来,精神瞬间饱满了。
    季文烨眼看她的表情从抑郁变成欢喜,且就在一瞬间,不禁有些担心,摸着她的脑门道:“病了吗?”
    “爷,我没病,我好着呢。”她开怀笑道。
    疯子都说自己没疯。他揽过映桥,担心的道:“你别太着急,那钱你想还到什么时候就还到什么时候,大不了还一辈子,我都等你。”
    她脸上笑,心中则想,用不了三五年就还清了,谁跟你一辈子!
    ☆、第34章
    映桥虽然不想在季文烨身边做一辈子奴婢,但对四少爷本人,她还是很尊敬的,这些话想归想,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唔……您不急,那我也不急了。”
    季文烨这才温笑问道,“你不急便好,我问你,你怎么刚才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的那些奇怪的曲目又是什么,”
    “我们的地方戏。”她撅嘴道,“我就是意识到我是小地方来的,我们那的地方戏,京城根本没人唱,所以自嘲了一下。”
    他哄她:“管你哪里来的,眼下你讨人喜欢,就胜过其他人千百倍。”
    映桥仰头看他,想起他那日问的话,颇有感慨的想,就算以后真的赎身了身,也会记得他的吧。毕竟他三番四次救过自己,不可能转头就忘掉的。
    季文烨挑挑眉:“你看什么?”
    映桥垂首摇头:“没什么,饿了,想吃东西。”季文烨便让小丫鬟给映桥夹菜,她不习惯这样,摇头拒绝了,倒是一直关注着季文烨想吃什么,不时给他夹菜。
    伶人一般会唱个百十套曲子,季文烨便随便让她们唱了几个应景的,然后挨个打赏,叫她们下去了。总之这府邸里头,人人有钱拿,除了她一个。于是不甘吃亏的映桥,大吃大嚼在嘴头上把吃的亏找回来。
    季文烨杵着下巴瞅了她一会,道:“是你今天吃的太多,还是每天没有吃饱?”
    “今天的饭菜好吃。”说真的,有点撑。
    “不会啊,平日里吃的也是这些,没差多少。”
    “……”映桥闷头吃饭,不理他。
    季文烨笑笑:“我得去那边了,你好好看家。你一个人没意思,就和黛蓝她们玩马吊牌,要不然叫人进来唱曲都行。”
    映桥点点头,起身去拿衣裳给季文烨换上,嘟囔道:“我不玩马吊牌,没银子,人家不爱带我玩。”
    季文烨想了想,对她道:“你去账房支点银子,都给你记账上。”
    “那还是算了。”
    提灯笼的提灯笼,捧手炉的捧手炉,季文烨带了两个小厮出了门,去侯府那边守岁。男子们在厅中吃年酒,听曲子。季文烨来之后,先给了庶出的弟弟和堂弟们押岁钱,才落座。因不见老八,他便问了父亲一句:“老八呢?”
    “前个病了,这会躺着养病呢。”侯爷召唤过小厮,叫他拿了季文烨的押岁钱,吩咐道:“告诉八少爷就说他四哥惦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