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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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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站在叶良城外时,慕阳仍有些不真实感。
    就这么回来了么?
    告假省亲,一路换马星夜奔驰,又或是沿途奔波劳累,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叶良城还是一如往昔,热闹而喧嚣,行人如织,来往商贩叫卖声络绎不绝,她曾在这里呆过一年多,人生中最落魄的一年。
    重夜换了一副寻常相貌,将马送到驿站,才走来问慕阳:“先找客栈么?”
    此时尚是午时,城外人多眼杂,不适合在此时入谷。
    慕阳回神,扯了扯唇道:“也好,不过我等会想先去见个人,你可以陪我么?”
    花了一两银子让小二买了几套衣服和东西,慕阳拿出杜昱给的地址,核对了一遍,才换上衣服,又卸掉妆容散开头发,用一根银簪绾成妇人髻。
    刚一出门,便见重夜神色一怔,微微张了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大约是觉得她穿女装很奇怪吧,也是……她似乎从来没有在重夜面前作女子打扮过。
    只是此时也懒得解释,慕阳拉过重夜就朝外走。
    她的记性不算差,认着地址,没一会便找到了那户人家。
    轻叩门扉,不过多时就有人拉开门,开门的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娃娃,打量着慕阳他有些狐疑道:“这位夫人,你找谁?”
    “你是姓刘么?如果是,那么我找你娘亲。”
    “是,你认得我娘亲?”
    正说着,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阿阳、阿阳,真的是你么?”
    一个鹅黄裙装的妇人匆匆忙忙从屋中跑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慕阳笑了笑:“嗯,是……”
    不等她说完,慕晴已经紧紧的抱住了她,似乎生怕一个松手慕阳就会彻底消失。
    微微侧眸,跟在她身侧的重夜只是一愣,就再度笑起,笑容温暖宛如深春。
    “快些进屋。”慕晴理了理鬓发,语气难言激动,“你刘二哥不在,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跟着慕晴进屋,慕阳淡笑道:“没事,我们不急。”
    我们……
    慕晴眸光扫过重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热情领他们进屋。
    刘二哥没多久便回来,夫妇俩开心的好似过节一般,饭菜烧了一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两人却还尤显不够,吃饭时慕晴更是一个劲的朝慕阳碗里夹菜,堆起的菜都快满出碗中,慕阳无奈,不知该从何下筷,略略看向重夜那边,重夜捧着碗,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觉得很新奇,见慕阳望来,重夜顿了一下,试探着将慕阳碗中多余的菜放到自己的碗里,慕阳才总算找到地方下筷子。
    慕晴夫妇对视了一眼,露出几分了然。
    饭后,刘二哥说要带重夜逛逛叶良城,便领着他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慕阳慕晴。
    握着慕阳的手,慕晴沉吟良久道:“当日是姐姐误会你了,我以为你跟着那南安侯走是为了……没想竟然是为了……慕阳,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去找你……”
    从慕晴掌中抽出手,慕阳轻描淡写道:“这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面对慕阳的冷淡,慕晴没有生气,反而叹气道:“阿阳,你这样不会太累么?无论想什么都总是掩着、藏着,明明是好心,却又刻意让人察觉不出……若是对姐姐还好,外人未必能体谅你的用心,只是因为你表面的冷淡而误会,你不会觉得委屈么?”
    慕阳没有答话,沉默了一会才淡淡笑道:“习惯了就好。”
    “那……不说这些扫兴的了。”顿了顿,慕晴才道,“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那个……小侯爷他没有……?”
    “不会待很久,过两日便走。与小侯爷无关。”
    眼见慕阳似乎真的对南安侯爷没有什么担忧,慕晴才试探着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的话题:“阿阳,同你一道来的那个男子……他,是你的相公?”
    不是没有看出慕阳做的妇人装扮,只是慕晴下意识便以为慕阳是嫁给南安侯做妾,可又疑惑,哪怕是南安侯的姬妾也不会只由一个男子送来。
    等了会,见慕阳缓缓点头,慕晴才算松下口气。
    看来或许是南安侯大发善心将慕阳许配给了别人,也是,她们这小门小户出身,那南安侯爷也未必看得上,反正瞧着阿阳那个相公也像是个老实男人,比起那位高权重喜怒难测的南安侯爷,这样的男子显见要可靠的多。
    当即,慕晴又随口问了些无关大碍的问题,便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慕晴说的那些慕阳早就一清二楚,便也只是随口应着。
    瘟疫过后,慕岩因议亲不成,怕被连累,携家带口逃去了别地,只留下慕晴和刘二哥过着清贫却也简单的小日子。
    说了不知多久,刘二哥带着重夜回来,还不住连比划带说,重夜只在一边静静微笑听着。
    天色也快暗了下来,慕阳跟慕晴道别,慕晴显然还想挽留,见慕阳去意已决,才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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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走近客栈房间,慕阳就随手散开发髻,顺口问:“刚才刘二哥都同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
    慕阳一愣,才转头道:“不知道你刚才听了一路还不住点头。”
    “可是他说的很开心。”重夜眨了眨眼睛,任由白雾覆盖住瞳仁,笑意却渐渐漫上唇角,“既然可以让他开心,那我听不听懂又有什么关系。”
    慕阳倒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重夜的话。
    重夜却突然侧眸,略带点疑惑问:“可是,他为什么一路都叮嘱让我以后记得对你好些?我……对你不好么?”
    微微一滞,慕阳忽然一笑:“你对我很好,他只是担心罢。”
    慕阳本是随口说,却紧接着听见重夜的声音,柔和的绵长:“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慕阳的心口莫名一跳。
    顿了顿,才道:“重夜,这种话是不能随便对女孩子家说的。”
    “我不是随便说。”不知何时重夜去掉了面上的伪装,冰雪似的容颜上是一片认真之色,“凤族人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随便许诺。”
    “这是个好习惯。”慕阳笑着岔开话题,又朝外看了看,“我们还是快换衣服出城罢,不然一会城门要关了。”
    重夜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失落。
    这一路走得很顺利,没再遇上什么流寇劫匪,从石洞中走出,入眼的还是那片清若明镜的湖水,竹香阵阵伴着清风明月,瞬间让人心旷神怡。
    坐在草地上,慕阳深吸了一口气,重夜坐在她身侧,一样抱膝远眺。
    这样安静的世界,似乎连灵魂也平静了下来。
    “你真的在这个地方呆了二十年?”
    重夜想了想:“也许不到,只是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就在这里了,那时只有我和祖叔两个人,师傅来教了我一年便走了,我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后来祖叔也不常来,只每过几日给我送一次生活所需……”
    真是奇妙,玄王朝最尊贵的凤族国师竟然是这样一代代传承的,一个人负责选择家族中适合的孩子,一个人负责将他隔离人世,不受世俗羁绊,最后一个负责传授所需要的知识。
    然后更迭交替,凤族国师也永远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那重夜这个名字……也是你祖叔替你取的么?”
    重夜忽然扬唇一笑:“不,这是我自己取的。”
    “?”
    “小时候我的视力很差,无法直视阳光,也没法在白天看见东西,能看见的只有无边无际重复着的夜晚,所以就干脆给自己起名字叫做重夜。”
    望着辽远而深邃的天际,重夜无声的想。
    所以……当重夜的世界射进第一缕暮阳的时候,他几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等于免费的哦~
    捂脸,既然写重夜留言还木有侯爷桑多……
    51 五十章
    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慕阳低头笑了起来。
    她的童年只有深深宫阙,其他人或者畏惧于她的权势,或者另有所图,偌大的一个皇宫里竟找不出几个能说真话的人,比起重夜也好不到哪里去。
    愣神间,忽然见重夜走回了竹屋,不多时带回了一个堆叠满满的竹篓。
    竹楼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用竹子做的小玩意,常见的有竹笛、小竹椅,还有各种各样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慕阳从中摸出一两件东西,竹子的表面削的极其光滑,也做得极其精致,丝毫不比摆在店家卖的差。
    “这些……”
    重夜盘膝坐下,笑容里有些孩子气,简单而清澈,一望见底:“都是我做的,没想到还在。”
    摸着那些小东西,慕阳心口莫名一酸。
    他过去的人生要有多单调,才会日复一日重复着做这些东西,能看得出这些成品都已臻完美,那还有多少练习时做的就更不得而知了。
    重夜并没有察觉慕阳的情绪,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笛,轻轻吹奏。
    笛声清冽华美,悠悠然响起,于清幽中透出几分空灵,如同一曲穿越亘古的镇魂乐,每一声弦动都是一段来自灵魂深处的吟唱,轻柔婉转,久久不灭,仿佛清泉流水般温柔缱绻,一时寂灭了所有尘嚣。
    一曲清乐,褪尽铅华。
    随着笛声,竹篓中的小玩意微微散发着温润的淡光,环绕在两人身侧,宛如有生命般翩然而舞。
    萤光倒映在湖水中,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一曲终了,重夜将笛子递给慕阳,微笑道:“这是主竹,它有自己的精魄,你吹奏其他的竹子也会被影响,很有趣。闷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消遣。”
    握着竹笛,慕阳失笑。
    和重夜呆在一起,总让她觉得心虚。
    过去换他的玲珑珠是,如今也是,当一个人坦诚到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他不在意你的欺瞒,不在意你的利用,甚至有任何喜欢的东西都愿意拿出来和你分享……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忍心去伤害他,而这个人也已经用最笨拙的方式让你牢牢记住。
    不记得又聊了什么,慕阳觉得格外放松,这一夜似乎也过得格外的快。
    困意慢慢袭来,两人就这么靠在草地上缓缓熟睡,时间仿佛也缓慢下来。
    夜半时分,慕阳被一阵急促的痛楚唤醒。
    像是压抑了太久,心口骤然紧缩,呼吸不畅,连呼救的声音也发不出,瞬间手脚冰冷,胸腔刺痛,一直绵延到脑海中,尽是无以复加的痛楚,当即便让慕阳几乎眼前一黑。
    忽然,胸口涌起一股甜腥。
    慕阳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以手掩唇,待放开手时,却见手心赫然是一片刺目的猩红,血腥味淡淡弥散。
    顾不得多想,痛楚一褪去,慕阳便跌跌撞撞朝着湖边跑去。
    微凉的湖水洗涤着手心,带走丝丝缕缕的血丝,慕阳的呼吸滞了一瞬,摸上脖颈处带着的白玉玉佩,大约重夜估计错误,这玉佩对别人有效,对她而言或许只是把几次的痛楚压缩到了一次。
    叹了口气,慕阳缓缓走回原位,坐下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