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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太爷爷歇午觉的时候,曾外公也觉着困倦,两人同榻而眠。青雀细心替他俩盖好薄被,蹑手蹑脚走出来。
    青雀在后园邂逅晋王,带着他走遍杨家各个角落,绘声绘色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晋王听的很认真。
    曾外公一觉醒来,发觉青雀不见了,立即出门去找。太爷爷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王堂敬啊王堂敬,妞妞可跟她娘不一样,我家妞妞不做糊涂事!你啊,白操心了。
    被曾外公这么严防死守着,晋王硬是连个倾诉衷情的时机都没逮着,无比惆怅。
    因晋王这么个身份,且他带的近卫众多,在杨集很难安置。故此,三天之后,晋王就要动身回京城。青雀是奉命护卫他的,自然也要跟着走。
    临分别,杨瑜拿了一沓精致讲究的五彩笺送给青雀,“不许偷懒,常给瑜哥哥写信。有什么好玩的事要告诉瑜哥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要告诉瑜哥哥,不许瞒着。”青雀笑吟吟收下,答应的很痛快。
    太爷爷虽是旷达,眼见得青雀要走,却也伤感起来。青雀也舍不得太爷爷,无语凝噎。
    “太爷爷,我们还会回来看您的。”晋王郑重承诺。
    太爷爷微微笑起来,“好啊,太爷爷等着你们。”
    妞妞,阿原,下回再来的时候,可不许只有你们两个啊,至少添一个。
    青雀和太爷爷、杨玖杨玑杨瑜三兄弟洒泪而别。
    一路之上,王堂敬看的死紧,晋王只能偶尔和青雀见个面。见了面也是公事公办,不敢随意说笑-------曾外公在一边坐着呢,严阵以待。
    “曾外公越是不想让我见你,我越是想见你。”晋王偷偷告诉青雀。
    “邪了,我也是呢。”青雀没有说出口,在心底默默想着,“有什么挡在咱俩中间,我反倒更想靠近你。”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泛起醉人的胭脂色。
    回到京城之后,晋王进宫拜见皇帝,伏地痛哭。皇帝也流下眼泪,走下层层台阶,俯身拉起晋王,“阿原,节哀。父亲已仙去,你还有哥哥照看。”
    晋王不肯只在奉先殿拜祭先帝,执意去了位于昌平的茂陵。可怜他好几回哭昏过去,最后被皇帝差来的近卫强行带回京城。
    皇帝和太皇太后都不放心晋王,恨不得把他接回皇宫慢慢将养。可是已经成年的亲王,又没这个道理。
    “他要是有个体贴周到的王妃照管日常起成,我倒还放心些。”太皇太后跟皇帝唠叼,“这孩子单纯孝顺没心计,孤身一人怎么能成?总不能指望宫女太监嬷嬷们。偏偏他还在孝期,也没法立即册立王妃。”
    父亲去世,做子女的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皇帝例外,可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即可,亲王却不行。
    皇帝也是为难,“祖母,孙儿也是不放心阿原,可是没法子。”太皇太后摆摆手,“你记得这事,到了时候给阿原下旨,莫耽搁了。”
    “并不用孙儿下旨。”皇帝陪笑,“父亲生前已留下遗诏,金册金印都是齐的。”
    “你父亲,也算有心了。”太皇太后想起早逝的儿子,拿起帕子拭泪,“他临走临走,还记得阿原没有王妃。”
    皇帝温和劝解,“祖母,等阿原娶了妻,生了子,您含饴弄孙。”太皇太后放下帕子,嗔怪看着他,“还说阿原呢,你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张氏尚无动静!我想抱曾孙子,得等到哪年哪月?”
    皇帝怔了怔,想替张皇后辩解。没等他开口,太皇太后已伸手阻止,“知道你向着她,可是,子嗣要紧。立妃吧,后宫之中贾氏、李氏贤良淑德,且有宜男之相。你立两名妃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帝一向孝顺,太皇太后有命,又是极正当的事,他便答应了。
    皇帝向礼部去了手札,命他们办理册妃事宜。很不幸,翰林院谢侍读上书强烈反对这件事,“六宫之制,固所当备。而三年之忧,岂容顿忘。今山陵未毕,谅阴犹新,奈何遽有此事?”
    皇帝陛下啊,你娶小老婆,这是应该的。可是你爹才去世没多久,他的陵墓尚未完工,你居丧的草庐还是新的呢,咋好意思提这事?
    皇帝号称以孝治天下,定给自己定下为先帝守孝三年之制,“三年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朔望宫中素服”。因皇帝曾有这样的豪言壮语,谢侍读的进谏,他怎好意思不采纳。
    册贾氏、李氏为妃的事,被搁置下来了。
    可怜贾淑宁小姑娘,先是为即将成为皇帝的妃子而狂喜,继而为美梦破碎而伤心欲绝。先上天堂,后下地狱,好不令人惨伤。
    “我等三年!”贾淑宁伤心过后,狠下心,“陛下总有守孝期满的时候,到时候,我少不了一个妃位!”
    贾淑宁从来也没想到过,对于有些事,搁置就意味着放弃。
    正真的谢侍读大概也没有想到,因为他的反对,皇帝缓立妃嫔。之后,竟是终生未立妃嫔。终生未立妃嫔不说,还子嗣不丰。
    皇帝子嗣不丰,这事真是让大臣们痛心疾首。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不知正直的谢侍读还会不会上那道折子,反对皇帝立妃。
    阳武侯府,七月份的时候有件大喜事:世子夫人王氏为薛家生下嫡长孙。阳武侯薛能乐的合不拢嘴,“有孙子了,我有孙子了。”世子薛护笑着抱起女儿,亲亲她娇嫩的小脸蛋,“大姐儿有弟弟了,高不高兴?”大姐儿在他怀里板着个脸,不说话,也不笑。
    还没来和及为大哥儿办满月,王氏产后没有调养好,血崩,暴亡。薛家登时一片愁云惨雾,大姐儿、大哥儿都还小,这没娘的孩子,往后可怎么办?
    王氏的娘亲王大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失了理性。“容儿明明好好的,怎会突然没了?莫不是被那黑心的后娘给害了吧?”带了几十名泼辣妇女闯到阳武侯府,见瓷器就摔,见古董就砸,好好的发了通疯。
    祁玉把薛挥、薛扬安置好,带着仆妇出来跟她们讲理,被王大太太指着鼻子一通臭骂,“黑心烂肺的恶婆娘!还我容儿的命来!”身后的妇女一拥而上,动起手。阳武侯府的仆妇们不傻,有人扑到侯夫人身旁死命挡着,有人抄家伙和王大太太对打。饶是这么着,祁玉也挂了彩,身上、脸上都受了伤。
    这位身处诏狱都镇静自如的奇女子,在一群市井泼妇面前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等到外出的薛能、薛护父子匆匆赶回家,触目是一片狼藉:茶壶摔了,香炉砸了,八宝阁上的玩器扁了,薛扬抱着薛挥哭成了泪人,祁玉脸上流血,萎顿不堪。
    薛能顾不上儿女,跑到祁玉面前一迭声问着,“你怎样?你怎样?”又回头厉声喝道:“还不快请大夫?”
    薛护无力的蹲□子,心疼唤着,“阿扬,小阿挥。”薛扬和薛挥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的叫“哥哥”。
    薛能忧心着妻子,又想起心肝宝贝似的孙子孙女,“大哥儿呢?大姐儿呢?”薛护苦笑,“爹爹,王家的人不会难为他俩的。”王大太太再疯,不会冲着嫡亲外孙。
    祁玉笔挺的坐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忽然丧了爱女,也难怪她。”薛能怒道:“你还为她说话!我看在阿护娘亲的份上,忍了王家多少年!她们倒好,给鼻子上脸,视薛家为无物!”薛护拍着弟妹,默默无言。
    大夫很快来了,祁玉的伤没有大碍,包扎过后,按时换药、静养即可。屋里,也清扫干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薛能还没上王家兴师问罪呢,薛护的外祖父王老太爷来了。“贤婿,这事,是你大嫂做的不对。”王老太爷面有歉疚,“我跟你赔不是了,请您看在阿护亲娘的份上,恕了王家这一回。”
    “人生人,吓死人”,世上因为生孩子死掉的妇人多了去,难不成个个都是夫家害的?个个到夫家打、砸、伤人?除非王家能拿出证据,证明阳武侯府真害死王氏了,否则,是王家没理。
    可王家哪里能拿出证据,王大太太根本是听了王氏的死讯,便开始气冲斗牛,什么证据也没有。
    老岳父亲自登门,薛能这脾气温和的老好人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就这么算了。
    看着薛护的面子不说,王氏还留下两个孩子呢,一儿一女,都是薛能的心肝宝贝。
    刚消停没两天,王大太太托人登门了:不放心王氏留下的两个孩子,怕被后娘凌虐。故此,王家愿意许嫁女儿嘉珑为薛护继妻。
    “不要!”薛能黑了脸,“还敢娶王家的姑娘呢?没那胆子!”
    薛护也不乐意,“容儿才走,我还有一年孝,哪里顾的上这个。”
    薛扬听说还要娶位姓王的嫂嫂,吓的花容失色。
    祁玉一直对薛护的事不怎么管的,这回也摇了头,“实在不敢领教。”
    不,一定不能再娶王家的姑娘了。
    王大太太不服气,一再声称,“全是为了大姐儿、大哥儿!你薛家再娶个什么好的来,能善待前头人留下的孩子?孩子若被继母凌虐,你薛家舍得?”
    薛能、薛护只管拖着,不肯答应。
    九月,秋风渐起,暑意渐消。这天阳武侯府来了位尊贵客人,晋王。晋王是来求见阳武侯夫人祁玉的,“夫人,我此次前来,是向令爱求婚。”
    ☆、第102章 选择(一)
    祁玉早已从王堂敬口中得知晋王待青雀的种种深情,故此他亲自登门求婚,丝毫不觉得意外。不过,亲眼目睹晋王的庄严和重视,祁玉还是颇为感动。
    “殿下亲自登门,足见诚意。”祁玉声音和煦,“你和青雀打小认识,性情相投,年貌相当,听说邵贵太妃也很喜欢她,这真是令人欣慰。”
    屏风后忽传出“咣当”一声,隐隐伴随着一声女子的惊呼。晋王依旧神色端庄的坐着,好似根本没有听见,祁玉微微皱眉。
    “殿□份贵重,品性高洁,无可挑剔。”祁玉温声道:“青雀若能侍执巾栉,是她的福气。”
    晋王客气的欠身,“不,是我的荣幸。”
    祁玉微笑,“青雀自小不在我跟前长大,她的心事,我竟是不知道。殿下若不介怀,待我亲自问她一声可好?她和寻常女子不同,终身大事,我想先问过她的意思。”
    晋王肃然起敬,“是,您想的真周到。”
    本来,晋王是极不喜欢祁玉这个人的。她生了青雀,却并不疼爱青雀,从小没有给过青雀亲情和温暖。这会儿听她通情达理、很为青雀着想的一番话,对祁玉大大改观。
    亲生的孩子,怎会不疼?想必当年她遇上负心薄幸的邓麒,很吃了一番辛苦吧。可是她心里,究竟还是有青雀的。晋王再看祁玉,顺眼不少。
    晋王说完正事,很快告辞了。
    送走晋王,祁玉坐在四出头官帽椅上,手中端着茶碗,缓缓拨动茶叶梗子,“阿扬,出来吧。”
    一名十二三岁的绿衣少女含泪从屏风后一步一步挪了出来。她正值豆蔻年华,身姿像三月春风中摇摆的杨柳般娇嫩美好,此刻她脸上有泪,更显的楚楚可怜。
    祁玉忍耐的看了她一眼,“娘正在招待客人,谈的是正经事,你在屏风后头做什么呢,又是打翻东西,又是惊呼出声的,真没礼貌。”
    祁玉对薛扬太熟悉了,所以方才一听到那声惊呼,就知道薛扬在后头。
    薛扬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泪落如雨的扑到祁玉怀里,“娘,他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这样?”边哭边含糊不清的抱怨着,弄的祁玉一头雾水。
    祁玉见她十二三岁了还是小孩子性情,不懂事,是有些恼怒的,可是一见她哭成这样,又心疼的不行,柔声哄她,“阿扬乖,不哭,不哭。”
    祁玉哄了薛扬好半天,才慢慢觉出件让她背上发凉的事:阿扬才开始听到晋王的求婚,以为是要求娶她。后来知道不是,很难过。阿扬她……大约是有几分喜欢晋王的。
    “阿扬,你把眼泪收起来!”祁玉扶起薛扬,口气变的严厉,“女孩儿家,要矜持,要自重,懂么?有人上门求娶你姐姐,跟你没有相干,你记清楚了!”
    “偏不!”阿扬任性的顿足叫道:“他要求娶姐姐,到祁家去好了,来薛家做什么?招惹我做什么?他坏,娘也坏!”
    祁玉从来没有勇气面对曾经的难堪一幕,也从来没有跟薛扬解释过青雀是自己亲生的,听到薛扬的哭叫,登时全身发软。
    “好了,别吵了。”祁玉无力的说道:“你跟我闹也没用,他求娶的是祁家女儿,你姓薛,无论如何跟你不挨着。阿扬,莫胡思乱想,他不是你的。”
    “娘偏着姐姐,不向着我!”薛扬赌气,“您不向着我,我找爹爹、找哥哥去!”
    祁玉头疼欲裂,“不会有用的,懂么?你爹爹不过是名闲散侯爷,你哥哥是名亲卫指挥同知,能管得到晋王殿下娶谁不娶谁?阿扬,你讲讲道理。”
    薛扬跺跺脚,去找薛能诉苦了。祁玉浑身无力,也不想管她。
    “……阿扬,乖女儿,晋王想娶青雀,确实应该到咱家求婚。”书房里,薛能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细细告诉薛扬,“青雀是你娘的亲生女儿啊,他要娶你青雀姐姐,可不是该到咱家么。”
    “他是来求娶青雀的,故此只求见你娘,并不肯见我。若他要……求娶你,该是跟我说,或是跟你哥哥说,没有求见你娘的道理。”
    薛扬板起小脸,“我不喜欢青雀姐姐!”薛能叹了口气,“乖女儿,她从小就不在亲爹娘身边长大,很可怜。她是你亲姐姐,快别这样。”
    薛扬发了半天闷,“她要是不嫁给晋王,我就喜欢她了。”薛能见她这孩子气的模样,又是心疼,又觉好笑,“姐妹之间,怎能如此?她好了,难道你不替她高兴?”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薛扬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冲着薛能扔下一句,带着怨气走了。
    薛能跟在她后头,见她进了薛护的书房,摇头笑笑,不管了。有阿护在,不用自己这当爹的操心。
    “哥,你可千万别再娶王家的姑娘了。”薛扬心有余悸,“那天好悬没把我吓死!这些天我都睡不好觉,常常做恶梦。”
    薛护歉意拍拍她,“不会,哥哥哪怕终生不娶,也不会再娶王家的姑娘。其实哥哥根本不想再娶,只怕娶了个不好的,让你侄子侄女受委屈。”
    王大太太别的话薛护可能都不同意,可是担心大姐儿、大哥儿被后娘凌虐这一点,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