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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崔八娘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才不小呢,我什么都知道。你不就是听说四姐夫回来以后只在书房画美人么,想打听是哪个美人拉住了他的脚呗,是也不是?”
    崔八娘接着道:“嗯。你是怀疑谭府的小娘子?除了三娘子和四娘子,哦,对了,我以前还见过他们家的大娘子,长得十分好。那时还未长开呢。听说他们二房还有一个二娘子,应该也不小了。但谭侍郎有分寸,不能让家里出这种事情的。”
    崔四娘点点崔八娘的头,道:“你这个小鬼头,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不是这谭府的人,难道是在那些个地方认识的?这江南秦淮。。。的那些个 东西毕竟是有名的。”
    崔八娘不屑地道:“那些个玩意你还当回事?只要不是哪家的小娘子就好。”
    崔四娘道:“我自然不会当回事。只是他如今瞧我都不瞧一眼,哼,待到让我查清了是哪个不要脸的。。。为了五郎的好,我总要下次狠心的。”
    崔八娘不在意地道:“那些个玩意,你理她们做什么。四姐夫要是真惦记,就买了家里来,找个由头就能处理了,他还能跟你为了个玩意吵闹不成。
    别提这些了,四姐,你说娘娘老让咱们陪着谭家这两个小娘子。这四娘子呢,还行,只老实做针线。这三娘子,可不得了,眼皮子和她阿娘一样浅,都开始挑三拣四的了。”
    崔四娘道:“不过是哄着她罢了,如今崔家正在用人之际,谭侍郎那头自然要笼络好。再说,崔氏毕竟是咱们家出去的,总比外人要可靠些。你就忍耐些吧,怎么越大越没城府了。”
    崔八娘道:“一次两次我还能装,次数多了,我才不耐烦呢。她们还不值得我崔八娘装那么久呢。”
    崔四娘拉着她的手,哄她道:“娘娘都说了,就这段工夫,等过去了,你想怎样还不怎样?实在不耐烦,五娘六娘脾气好,就让她们去陪。只别当面给人家没脸就行,你要是污了咱们家的女娘贤良淑德的名头,看娘娘不收拾你?”
    崔八娘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谭玉如今也没时间管崔氏她们,他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回家了。
    太子一党羽翼已丰,下面关系错综复杂,想彻底拔除干净很费精力。偏圣上只下旨废了太子之位,怎么处置却没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打压完了,圣上又不忍心了,事情就这么僵住。
    可九皇子这一派已经等不及了,打虎不死反伤人,太子不能动,那么太子下面的人怎么也得处理干净了。
    不提京城谭府的忙碌,只说元洲乡下这头,到了四月下旬,娘娘的病终于见好了。
    ☆、第28章
    谭家娘娘的病一好转,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娘娘也是有年纪的人,少病的人一得病还真是来的凶险。
    这天阳光明媚,真是个好日子。中午用完膳,二娘子和谭雅一起歇午觉,二娘子都睡着了,谭雅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谭雅怕弄醒了二娘子,就起来和刘氏在后面园子的水塘边钓鱼,打算给娘娘烤鱼吃。
    甩下鱼钩,谭雅悠闲地靠在水塘边的大树旁,嘴里叼着麦管,喝着甜汤,与刘氏说说笑笑。
    看谭雅在那里懒洋洋地靠着大树,刘氏心里满是喜爱,就伸手给她拢头发。谭雅也爱向刘氏撒娇,大树也不靠了,非要让刘氏搂着钓鱼。
    刘氏爱怜地看着怀里的谭雅,心里软成一团,回忆道:“我刚来那时,你才那么大一丁点儿,”
    刘氏伸手比划了一下,“哎呦,哭得可怜的呦,长得瘦不伶仃的。脸小,眼睛又大,有眼泪呢,就只含着,也不掉下来。好像整张脸都是被眼泪包着的,我当时看到就想,怎么长得像只小猫崽似的。
    一晃眼,如今我的小芽儿都长成这么大了。你阿娘要是活着,看到啊,不知道有多欢喜。”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拍着谭雅,谭雅觉得自己又像是个小小孩儿了。
    谭雅抬头看看姑姑,小声地试探问:“姑姑,那。。。阿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刘氏“嗯”了一声,奇道:“你以前不是问过你娘娘么,她不是给你说了么。”
    谭雅一边伸手揪着地上的草,一边嘟着嘴道:“那一次好容易求她同意,刚开始说了,才讲到说是个爽利人。偏那时好像有人来了,对,是马道婆来了,后来娘娘就不说了。娘娘好像也不愿意提。我一问就说我还小,等我大了再讲给我。我也再没问。”
    刘氏笑了笑,小声道:“你娘娘是怕你年纪小,那边的东西惹上了不好。你可别不信,那马道婆可厉害着呢。再说你小时候三灾八难的,可把我们给急坏了。现在你也大了,真想知道,我告诉你。”
    谭雅急忙从刘氏怀里立起身来,拉着刘氏的手,求道:“姑姑,姑姑,给我讲讲吧。要不我总不知道自己阿娘是什么样的。便是到了京城,阿爹也从不提她。难道她不好吗?”
    刘氏轻轻拍了一下谭雅,嗔道:“胡说,哪有儿女那么说自己阿娘的,她在那边听到得多伤心。你阿爹不提她,哪里是因为不好,是太好了,不敢提罢了。”
    旋即又小声在谭雅耳边道:“可比他后来娶的那个尚书府千金好多了,所以你爹更是提不敢提了。”
    刘氏又把谭雅搂在怀里,一边拍着一边回忆道:“我也没见过几次,但是你阿娘在咱们元洲乡下是出了名的美人,那时候提起来,都知道张家女娘的。还有元洲城里的来张家提亲呢。”
    谭雅奇道:“怎么我阿娘像我这般大还能总出门吗?大家都知道她长什么样?”
    刘氏笑了,点点她的额头道:“张家不过是普通农户,只是稍微富足些的人家,家里女娘还得出去帮着打理家事呢,怎么能不出门?
    这也就是现在谭家发达了,你阿爹又是朝廷当官的,你们都是官家小娘子,讲究规矩了,才拘着你们不让出门的。你当谭家以前也能是这样?便是你娘娘,还是秀才娘子呢,不一样还得下地种菜,收粮,再拿到镇上去卖。”
    谭雅点点头道:“嗯,我听娘娘讲过,以前家里穷苦,连着爹爹和二叔,下了学堂都要下地干活的。还说他们书念得好,干这些地里活却不行,老是拔错了苗,气得娘娘大骂他们不争气没出息,是害人精。”
    刘氏想起谭家娘娘以前的暴脾气,也笑了,道:“哪里只是骂?着急了还动手打呢。这还得多亏的你啊,硬是把她的坏脾气都磨没了。你看如今她瞧着多慈爱啊。”
    刘氏想到了趣事,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娘娘一眼就看上你阿娘做新妇了吗?”
    谭雅一听果然有趣,马上摇着刘氏的手,催促道:“想想想,姑姑快讲啊。”
    刘氏“嗯嗯”了两声,哄道:“别摇了,把姑姑摇散架了。我这就讲给你听啊。
    你阿爹和二叔都中了秀才以后,你们家里呢,总算有了些地,就租给别人种,你娘娘才算能歇歇。
    正好那年你娘娘下去收租,结果正看到你阿娘跟人吵架。好像是那天有人到她家里提亲,提亲的还是城里的官家衙内,说是要正经娶她做二房。
    我听你娘娘说啊,你阿娘那个嘴真是厉害,说话噼里啪啦,连个缝隙都不给人留,从头到尾把人教训地啊,啧啧啧,到底给她家赔了礼才完事。
    说是手上也厉害,她娘家兄弟说你阿娘没个女娘样子,你阿娘直接动手,把自己兄弟教育完了,再问他,自己还有没有女娘样。”
    谭雅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道:“那肯定是我阿舅让着她,要不一个女娘家怎么能打得过男子?”
    刘氏也笑道:“这也不一定,可能是从小就被打怕了,再也不敢还手也是有的。”
    谭雅接着又问道:“然后我娘娘就把阿娘定给爹爹了?爹爹那时候都是秀才了啊,长得嗯,不是说在元洲也有名吗?”
    刘氏道:“嗯,就看到她这副厉害模样给定的。再说,你娘娘说过,听说那衙内长得也不差,你阿娘不过一个乡下女娘,看到富贵不动心,还能条理分明的教训别人,就很不一般了。”
    谭雅嘻嘻笑道:“娘娘就不怕娶来的新妇跟自己也这般厉害?”
    刘氏道:“你娘娘啊,才不怕呢。当婆婆的要管教新妇那还不容易?你娘娘说那些怕新妇厉害,挑个软弱找的婆婆,都是没出息的人。再说,不怕厉害的,就怕混不吝,不讲理的,还有那种性情软弱,却是个糊涂肠子的,那才是麻烦事。
    所以啊,小芽儿,你以后找婆家,如果婆婆不好,便是那人家里再好,也千万不能嫁。你可别受那些磋磨。”
    谭雅转过脸,羞道:“哎呀,姑姑你又来了。”
    刘氏摆正谭雅的脸,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姑说的这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
    你别学那起子没出息的小娘子,整日里羞羞答答,唧唧歪歪,一听人提到说自己的亲事,听都不敢听。结果就只知道听话傻乎乎嫁了过去,成了亲有了委屈谁能替你?
    姑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那些脸面啊,之所以讲究它,不过是为了自己能过得更体面舒坦,但要是为了它苦了自己,你还讲究它做什么?
    姑姑这辈子,到了这般年岁,想得最透的就是人活的就是为了自家舒坦。小芽儿,你千万记好了,便是你娘娘也是这般意思。你明白没有?”
    谭雅看着刘氏,想到她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又伏在她怀里,小声啜泣道:“姑姑,我以后就是嫁了人,您也得跟我去。我离不开您。”
    刘氏搂着谭雅,拍着她的后背道:“我不跟你去跟谁去?傻孩子。”
    谭雅又给刘氏喂甜汤,两人再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那头有鱼上钩了。
    谭雅提起鱼竿,抓住鱼,高兴地大叫:“看看,姑姑,这条鱼个头真大。”
    刘氏也欢喜地道:“养了一冬天,还真养出肥膘了。今天家里人都在,再多钓几条才够吃。”
    谭雅也笑道:“可不是,别人暂且不提,就我屋子里躺着的那个二馋猫,一个人就得两条鱼才喂得饱。”
    刘氏想到正在谭雅屋里睡觉的二娘子,也笑道:“这也怪了,这二娘子就像是猫托生的一般,咱们家见天地吃鱼,还是像是吃不够似的。”
    谭雅笑道:“她是属虎的,可不就是大猫,那当然爱吃鱼,还吃得多。”
    刘氏也点点头,道:“可不是,原先还没想到,二娘子竟是属虎的。难道她老说自己是猫呢,果然是与猫有缘分。”
    谭雅接着笑道:“猫还要抓老鼠呢,下次让她抓老鼠看看。哈哈哈哈。跟娘娘说,以后就把二娘子放到咱们家粮仓里,给她搭张床,保管没有老鼠了。”
    刘氏听到这话也忍禁不住了,笑道:“她听你说这话,你俩又得闹一阵子。”
    谭雅挥挥拳头,得意洋洋地道:“哼,除了挠痒痒,她打不过我。”
    两人正说的高兴,突然听到后院有呼喊救命之声,谭雅正想问怎么了。只见刘氏眉头一皱,又侧耳一听,然后一把拉住她跳进水塘里。
    刘氏随手递给她一个麦管用来吸气,让她跟着自己潜在水底一动都不许动。
    谭雅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这时要听话,真的就用个麦管吸气,乖乖地一直潜在水底一动不动。
    谭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也不敢动,过了不知多久,才感觉水波微动。刘氏在她身边轻轻拍拍她的手,示意谭雅不要动,就自己先上去了。
    谭雅听话不敢动,老老实实伏在那里。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她提了上来,一露头,是刘氏。
    刘氏冲她打个手势,意思是不许出声。带着她顺着水游出了谭府。
    ☆、第29章
    虽然现在快到了五月,水还是挺凉的。在里面待得久了,谭雅手脚都麻了,全凭着刘氏使力,带着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上了岸。
    “姑姑,姑姑,怎。。。怎么了?出。。出事事了。。。吗?”谭雅冻得颤颤发抖,又惊又怕,嘴巴也不管用。
    刘氏看了她一眼,道:“先换上衣服,你这样子病了可怎么好。”也不待谭雅回话,就开始给她换衣服。
    刘氏身上只带了一个油包出来,里面装有两套破旧衣裳,还有一些散碎银子。
    谭雅预感事情不好,竟不敢再开口向刘氏询问。
    等帮着谭雅换好了衣裳,刘氏又给她搓了一遍手脚,才开口道:“姑姑讲给你,你得沉得住气。你现在听话,跟着姑姑走,路上我再细细讲给你听。”
    谭雅心里发寒,也不吭声,只默默跟着刘氏走。
    刘氏带着谭雅一边往京城的方向走,一边告诉她:“有贼人进了咱们家,至少二十几个,将家里人都杀了。”说完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娘娘也没了。”
    谭雅心底害怕的事情终于成真了,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脚底下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多亏刘氏早就担心她受不住,在身边一把扯住了她。
    刘氏此时使劲地掐着她的人中,怕谭雅心里松了气,就故意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你不想着给你娘娘报仇,怎么还如此没用!”
    谭雅被刘氏掐得清醒了些,缓一缓,也不敢哭出声,就用力地咬住衣服袖子,掐自己的大腿,然后朝刘氏使劲点点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止都止不住。
    刘氏面露惨然,拉起谭雅站直,然后慢慢松开手,看谭雅站得稳了,才开口道:“小芽儿,你可得好好地,要不你娘娘死都不瞑目。”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谭雅,接着道:“我见她时,她硬撑着一口气,只叫我带你走,去京城找你阿爹。”
    刘氏见谭雅虽然哭的不行,但总算已经能撑住了,就拿刀子将谭雅的头发割散,又用灰土撒了她一身,打量一下,嗯,像个半大的乞丐小子了。
    藏好碎银子,两人先走山路,又走水路,装作从远处逃难来的母子俩,没敢进镇子住客栈,一路风餐露宿地到了河曲府。
    阮小七自从被谭玉逼得离开了车行,被阮员外求让再帮忙带带人,只是偶尔才去趟车行看看。如今他也无甚正经营生,除了赌场就是水寨的跑。
    虽然明面上和唐大虎、周老三断了交情,暗地里还是往来的。
    周老三就拿自身比喻,劝阮小七道:“三弟啊,你可别像哥哥一样,一到了用银子的时候分毫也拿不出。
    你看我这家里外头的女娘多,表面瞧着威风,其实每到年根我这也为难。银子稍微给的少点,给的慢点,大的小的都要摔盆子砸碗的。这要是哥哥有银子,哪会受这种窝囊气。
    所以,哥哥劝你还是攒些银子吧。别把老本都砸到赌场里。就是大哥偏你,又能偏多少?也不是劝你从此戒了,只是少去些为好。”
    这周老三家里的事阮小七也清楚,他那点银钱,家里的娘子、外头的姘头,到了年跟前,都要找他要。
    其实周老三的娘子唐氏怎么可能没有银子,那是唐大虎的亲妹子啊,嫁妆就够养活十几户人家了。可惜,她讲话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既然嫁给了你,你就得养我。让我花用自己嫁妆,你还是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