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许若雪却出声喝止,她冷声说道:“二娘,听你的意思,这毒却是我下的。好,你需自证清白,我也要自证清白。”
“我方才说过,毒发可要数个时辰。在此期间,‘一夜春风’的毒自然可化解。化解后,那是全无异样。所以吃了这些李子后,我会看住你数个时辰。到时再来瞧你,脸上有没有这梨花开?”
李二娘一听盛怒:“你,当真欺人太甚!若你趁机给我下毒,那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许若雪冷笑道:“你就呆在这房中,我只在门外看着,离你远远的,这样如何下毒?你若还不放心,可叫李家大郎盯住我。”
李二娘将手中的李子掷于地上:“你逼迫我就算了,还防贼似地看着我。这等羞辱,我消受不起!”
许若雪拍掌笑道:“呵呵,不过是吃几个李子,再在房中呆上几个时辰,这算得了什么?怎么着,你害怕了?心虚了?不敢了?”
李二娘痛哭:“今生今世,我何曾这样被人遭践过?我,我不活了!“
说完,她便一头往墙壁那撞去,吓得一旁的李大郎死死抱住她。两人抱头大哭。
李老却上前,捡起地上的李子,说:“女儿啊,你就依她所说。爹爹也会在旁看着,必不致女儿被人冤枉。此事过后,为表歉意,李家的事爹爹便全部交给女儿。这样可好?”
李大娘哭道:“爹爹啊!难道你真信不过女儿。”
李老竟深施一礼:“爹爹垦请女儿自证清白!”
他这一礼,逼得李二娘再无话可说。
李大郎也只能接过李子,塞给李二娘。他长叹一声,说道:“大妹啊,爹爹都亲自求你了,你就听爹爹的话。今日事后,哥哥我负荆请罪,任凭大妹惩罚。”
李二娘看着手中的李子,脸上阴晴不定,表情极是挣扎。
看她这神情,李老眼神渐渐凌厉,渐渐冰冷!
室内,一时寂静!
寂静中,李二娘忽然跪倒在地,泣声说道:“女儿一时糊涂,请爹爹宽恕,请爹爹恕罪啊!”
见她跪倒,李大郎下意识地就去扶她。待听清这句话后,他浑身就是一震,任凭他从来珍爱的大妹软倒在地。
李三娘猛地从床上坐起,失声叫道:“姐姐?竟真的是姐姐,怎可能会是姐姐。”
李老眉毛、胡子一阵乱抖,他嘶声叫道:“竟真是你,竟真的是你!说,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你说!”
李二娘泣道:“女儿为何如此,爹爹难道真的不知?前些时日女儿求过爹爹什么,爹爹真忘了?”
李老呆呆地看着她,忽然一声长叹,叹声中,是无尽的苦涩:“是为了那知府之子谢衙内。你苦苦哀求,说要嫁给谢家公子。我断然拒绝后,本以为你会放下这等奢望。却不曾想到,你竟为了此事,竟下了如此毒手!”
一听这话,李三娘震惊地叫道:“姐姐!”
“是!”李二娘抬起头,哭道:“谢家公子与女儿情投意合,曾向爹爹明言,愿娶女儿为妻。女儿也愿嫁他,向爹爹苦苦哀求,可爹爹只是不准,断然拒绝!女儿无奈,才一时糊涂,犯下这等大错,求爹爹饶恕啊!”
李老涩声说道:“也是!我李家和谢家婚约已定,若三娘忽然容貌尽毁,变得人不如鬼。为向谢家交待,老夫迫不得已,也只能将你嫁过去。二娘,你当真是好算计!”
“只是,我李家待你如何?大郎视你为妻,事事依从;三娘视你为姐,倾心相敬;我视你为女,只想着百年之后,将偌大的家业竟数托付于你。可你,可你竟如此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竟使出如此手段。你的良心何在,良心何在啊!”
说到这,李老悲不自抑,竟至泣不成声!
李二娘大哭,连连顿首:“爹爹,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女儿,女儿的清白,已经交付给了谢公子。女人的清白只有一次,今生今世,女儿除谢公子外,再也不能另嫁他人了啊!女儿垦请爹爹成全,不然,女儿再没脸面活在这人世间,只能以死,向小妹谢罪!”
“什么!”李大郎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伸手指向李二娘,颤声说道:“你,你,你我即将成样,你怎地竟做出这等事?你,你是我的妻啊,是我的妻啊!”
李老呆呆地看着李二娘,眼里的泪,却收了回去。
他张口,声音渐转严厉:“李二娘,我观你平时行事,从来都谋定后动。每逢重大决定,必会思前顾后,所以你从来都很少犯错。”
“女子的贞节,事关一生,这等人生大事,依你的性格,岂可能草率从事?换句话说,你在托付清白前,必已有了万全的把握。”
“你应该知道,婚约已定,你若求我,我大有可能不会应允。所以在那时,你便已下了决心,当事与愿违时,就下此毒手,毁掉三娘的容颜,逼我不得不从你所愿。”
“你事做了便做了,现在又在这虚言骗我,你真当老夫老糊涂了,会被你这小女子蒙骗?”
说到是后,李老戟指怒目,声色俱厉!
李二娘任是再怎么聪明狡黠,也和年方十七,见识终究有限。这心里最隐秘的心思被当众点破后,一时张皇失措,吓得连哭都忘了。
李老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悲道:“十年前的冬天,下了场大雪。那雪可真大,地上盖了厚厚的一层。”
“那天老夫外出,见路边堆了一个雪人,堆得极好,跟活人似的。老夫见了心喜,就上前细看,才发现,那竟真是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在这大雪天里,生生地被冻死了。这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女人把几乎全部的衣物都盖在这女孩身上,所以她死了,女孩还有幸活着。”
“老夫心性怜悯,请良医将那女孩救了回来,养在了家中,那女孩便是你,李二娘。”
李二娘泣道:“爹爹大恩,二娘没齿难忘。”
李老不理她,自顾自地说道:“你刚来时,性子偏激,做人做事常怀恨意,老夫见了心中很是不满。却不料数月之后,你的性子竟慢慢地转变了过来,越来越乖巧伶俐。”
“老夫子嗣艰难,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见你实在惹人喜欢,与大郎和三娘相处的也极好。老夫就当了念,想将你收为女儿。有人劝老夫,说你已七岁,性子已养成,这样恐怕将来惹出事端。老夫不听,还特意祭拜了祖宗,郑重其事地将你纳入了族谱。”
“自那以后,老夫扪心自问,真拿你当成了亲生女儿。大郎和三娘有的待遇,你一定有,并且经常还要胜上一筹。自你开始管事后,老夫更是对你信任有加。这一年多来,凡你经手的,老夫概不过问。哪怕心中有别的想法,也绝不多嘴。老夫这番对你的心,自问问心无愧,可表天地!”
“可老夫万万料不到,结果竟是这样。李二娘,老夫问你,你如此丧心病狂,可曾问过自己的良心?”
听到这番话,李二娘怔怔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抬头,而这时,她脸上的凄婉、悔恨、哀求尽皆不尽。有的,只是深深的仇、深深的恨!
她冷笑道:“爹爹真扪心自问过,真把女儿当成了你的亲生女儿?”
李老盛怒:“好,老夫问你,除了这次之事,这十年来,老夫什么事不曾依你?”
李二娘冷声道:“所以女儿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女儿,为这个家时时尽心,事事尽力。所以女儿也一直对爹爹、大哥、小妹心怀感激,从来都小心讨好。”
“可若爹爹真将女儿当成是亲生的,女儿便是李家的长女。联姻之事,本就应落到女儿身上,哪会轮得到三娘?别说什么婚约已定,六礼中才过了三礼,有什么改不得的?既然谢家公子有意娶女儿,女儿也愿嫁他,爹爹若是真心疼女儿,就该应了,为何却断然拒绝?”
“这事正如当头棒喝,让女儿从十年的美梦中惊醒。原来捡得毕竟是捡得,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捡得表面上对她再好,可在心里却依旧比不得亲生的。哪怕这捡得,比亲生的要好上十倍百倍!”
这一下,李老直气得眉毛、胡子齐动,手哆嗦着指着她,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大郎和李三娘大惊,急急过来帮他抚胸捶背。李二娘只是冷笑,起身,站立不动。
顺过这口气后,李老缓缓坐下。他闭上眼,眼中滚落了几滴泪。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满是疲惫:“原来你竟是这般想得!原来在你心里,对你千依百顺,才是对你好。若有一事不顺,以前的千好万好,便都不是好。”
“呵呵,十年前,你跟随母亲乞讨为生,受尽了人间苦楚,所以那时的性子偏激冷漠。十年后,老夫只以为,哪怕你的心是冰做的,这十年来日日温暖,也暖和了过来。却不曾想到,你的心竟是万载寒冰,只要有一时那火没烧上来,就会生生地冻死人!”
“李大娘,若是你心里有一点感恩,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且问你,你就真不念我李家的半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