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要料理清楚……”陈三小姐收了浅浅笑容,正色道:“此事我早听说,那些闹事的多是各宗族的人,便是登州兵也是附近各宗族中的青壮,将这些大宗族得罪的如此之深,除非你派兵将文登和宁海州并威海卫一带各族全部铲除,不然的话,一定是你治政之累。”
张守仁用赞赏的眼光看她一眼,询询善问道:“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先安抚吧,人已经杀了不少,他们等闲自是不敢再同你过不去。但人心想顺服就难了,先安抚,再慢慢梳爬关系,要紧的是把那些族长和大士绅给压服,能拉的便拉,拉不动的一定铲除掉,留着他们,你对百姓再好也没用,关系时刻,有声望的族长士绅一声吆喝,本族中人一定还是听族长的,不会听你这个征虏将军的。”
张守仁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个年十六七的女孩子,漂亮不说,也是真的兰心慧质,这种错踪复杂的民政之事,她看的很清楚,说的也明白,实在是难得了。
怪不得陈登魁这个兵备对这女儿十分宠爱,果有其过人之处。
陈三小姐被他看的脸红,把头低了下去,露出颈项的一段雪白,一股少女才有的淡淡体香也是向张守仁的鼻尖袭去。
“唔,我们走吧。”
张守仁微咳一声,收回心猿意马,吱唔着道:“你说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大明说是皇上和内阁治理天下,不如说是和宗族共治天下,地方官吏太少,县官兼理行政,司法、赋役、教育、水利、农田、仓储、驿传,这么多事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县丞还是摇头大老爷,底下只有一个典史做些实事,六房书吏一共才几个人?不贪污两个雇几个老夫子帮手,县官得被地方宗族给玩死。就是这样,也不过就是从大宗族士绅手中捞几个散碎银子使使罢了……”
地方政务确实是如此,含糊不清,职权不明,行政和军事加司法长官全是县令一人,但知县又是外地人,读了十几二十年的书混到两榜出身,榜下分用又是南人北用,北人南用,比如把沧州人分到广东韶关去当县官,言语不同鸡同鸭讲,知县能摸清县衙在哪条街就算不错了,根本也谈不上对地方有具体的治理。
三班衙役是经制衙差也就是有编制的才十几人,收赋税时的那些帮役杂差都是各宗族的人,呼拉拉是有千把口子,看似是听知县大老爷的,但你收税就是收不上那些大户的,凭你是怎么厉害的地方官,拿着多厉害的旨意,地方上大户官绅的钱你就是收不着。
苏松一带,士绅多是百年书香世家,皇权最厉害时,赋税也收不到七成以上,积欠多年后,皇权认输,一道旨意免积欠数十年的钱粮,重新再来。
这就是明朝政治的真相,张守仁以前意识不到,是他的权力还没有延伸到与宗族权力冲突的强大地步,而在此时,族权便是绕不开的一道大关口。
这一次在登州庄园与地方宗族的冲突,便是一个极为强悍的开始。
“嗯嗯,知道啦。”
本身就是一个大宗族出身的陈三小姐低眉顺眼,听着张守仁长篇大论的讲述着,俏脸之上,却都是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