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可真是麻烦大了!”
上次会议时,兵部两个左右侍郎势同水火,争执不休,为了解决漕运隐患,陈新甲是赞同调刘泽清的主张。
现在右侍郎故作惊慌,实而讥讽,左侍郎气的鼻子都歪了,陈新甲的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现在说这些何益?”陈新甲苦笑道:“临清仓现在还有十三万石粮,新解饷银二十余万两,布匹也有三万多匹,还有漆、牛筋、生铁等物资,都是等着运送往辽东的……这要是被贼得去,先不说咱们补上来有多麻烦,就是落在贼兵之手要打造多少弓箭和兵器出来,制多少甲……想一想就是叫人惶恐啊!”
他说的虽是痛切,不过眼前这两位副手都是官场老油条了,大明丢这么点东西怕什么?辽西一战丢十倍也不止,要紧的是自己不能丢人!
当下左侍郎犀利反击道:“刘某奉命还不到半个月,调兵也得有一段时日吧,他派兵往济南去也是护翼省城,他是山东援剿总兵,这也是在职权之内。”
“要紧的还是援剿啊,济南又无贼兵犯境?”
“等有的时候调兵就晚了……现在只是对其严加督促,使其痛歼往临清的贼兵即可,多言无益!”
“就怕再次徒劳无功啊。”
“这岂是兵部堂官应有之语?”
“好了,好了。”
两个副手争的面红耳赤,眼看到了翻脸边缘,陈新甲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好在他的威信足够,众人都知道他是杨嗣昌这个当红阁老的私人亲信,同时崇祯对他也十分信重,打从崇祯即位到现在,兵部尚书革退的多,甚至还有斩首的,到目前为止,崇祯皇帝最信的是杨嗣昌,其次就是这位陈大司马,和这样受到信任而且敢于任事的上司争吵,不是明智之举。
两个侍郎瞬间闭了嘴,陈新甲沉吟一会儿,终下决断道:“还是督促刘某进剿吧,等看看进剿之后的结果再说。”
左侍郎闻言十分得意,右侍郎当然不敢驳回,不过脸上的神情也不怎么自然。
陈新甲急着进宫向崇祯解释,急匆匆说道:“现在一切以国事为重,若刘泽清再不当用,某自有区处。”
大约是陈新甲对临清受到威胁一事有乐观的解释,崇祯也没有怎么着急上火的样子,只是迭下圣旨,至济南的山东巡抚及东昌府和东昌和临清参将等处,着令严加防范贼寇犯境,一定要守备好城池,不得有误。
同时也是下旨给刘泽清,口吻比上一次严峻许多,着令刘泽清立刻剿灭山东贼寇,不得再有闪误。
这旨意也看的出来,朝廷知道倪宠这个山东巡抚手中无兵,而临清参将以前是个肥差,这一两年因为要重修城防和地方建筑,财力多用在这上头了,参将没有办法多贪银子,当然也养不起太多的家丁,没有营兵也没有家丁,想叫临清参将卖力剿贼,等于是叫人家送死,这样昧良心的事兵部上下也干不出来,只是象征性的下了一道旨意就完事了。
最要紧的干系还是在刘泽清身上,这一点,不论是京官或山东地方,肯定都看的十分清楚明白。
这时候已经有一些京官提起来叫张守仁带兵急返山东坐镇,但考虑到张守仁是圣心默定的征虏大将军,明显是要主持将要爆发的对东虏的大战,调他去打一个响马,有大材小用之嫌。
至于从湖广赶赴山东路程太远,刚有人说,便被讥笑一通。
襄阳至济南两千余里,张守仁最多两个月肯定能走回去,这是上次奔赴襄阳时受过考验的,这时间只会更短。
虽然如此,很多官员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提出这样一定被驳回的建议。
与兵部的镇定相比,山东籍贯的京官有点坐不住的感觉,各州府和山东巡抚并巡按都有告急塘报至京,还有在乡致仕的山东官员也是纷纷上书中枢,这些奏疏雪片般的飞到,显见兖州和东昌的局面十分危险。这两府向来富裕,东昌有少量棉花,兖州济宁一带有大量棉花,富裕之处不下江南,京官也有不少做生意的,甚至有在海洋贸易里插一腿的,想起棉花收成和收购都会受影响,漕运受影响物价会高涨,一边损失一边再出血,这叫人情何以堪?
在议论声中,兵部塘马折差纷纷出京,将朝廷对临清危机的意志带了出去。
……
……
刘泽清是在三月初五日接到旨意,在中间这一段时间,他的兵马已经动员完毕,前锋已经平阴了,这一次出兵,曹州兵的老底子都掏出来了……这一次不同于前两次对张守仁的试探,刘泽清经过这几年的隐忍和观察,发觉自己和张守仁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他不觉得是张守仁的本事有多大,而是觉得自己缩在兖州不动的策略错了!
兖州再富,孔家孟家等大世家总要有一份,他自己原本的恩主郭家等大官绅世家也有一份,他凭吃商旅和中产之家,抢小民百姓,以兖州一带养了两万多兵,这样已经是到极限了。
可人家张守仁一下子就吃了登莱两府之地,接着染指青州,在济南也有一份势力,东昌也开始经营,这样下去,何时他才能追的上?
所以这一次哪怕不是张溥等人居中挑动,他也会相机而动的。
只是这一动坏运气就来了,前锋刚到平阴,他的中军还在东平州没动弹,朝廷旨意就已经下来了!
他每天发火督促将官们加快速度,但两万多兵从动员再到起身,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整个大军也才走出三百多里地……一天二十里的速度,在曹州兵将来说已经是极快了,就是刘泽清自己也知道,再逼下去,没准就要出事!
这会子从往济南的方向折回,赶赴东昌地界,不要说他不想去,就算真的往东昌那边赶,这时间也不一定赶的上,而且所费的银子就是更多了。
“国柱,你的那三千兵马究竟能不能动?”
前几天听闻事情不对,刘泽清就打算调动张国柱的兵马往东阿一带去,给李青山施加压力,结果张国柱往济南的心更切,就是拖着不肯往回,严加督促之下,这才从平阴开始回师,不过这三四天时间一共才走了三十里地,慢过乌龟,刘泽清的耐心也快耗光了。
“大帅!”
急切之间,张国柱也顾不得什么黄子“太师”的称呼了,扑腾一声跪在刘泽清脚前,叩头道:“实在是将士一心想到济南发财,结果又说要去打李青山,这士气就伤损了。末将这几天,打了几十个,杀了两个,还把二十多人插箭游营,这两天末将的亲信在下头打听,已经有不少将士不满,末将也是害怕出事啊……若有半句虚言,大帅你把末将现在就斩了吧!”
一边说,这个彪形大汉哭的一脸是泪,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简直不成模样。
“想闹事的多么?”
“怕是不少……”
刘泽清颇感无奈,平时他杀人如麻,但如果军心不稳,下头军兵都想闹事的时候,他也是无计可施。
所谓督抚之令不行于总兵,总兵之令不行于将佐,将佐之令不行于军兵,明军的军纪败坏是一环套一环的,谁都不好过。
“给你三千银子,算是补你不去济南的损失,再拿一万发给你麾下弟兄,个个有份,和他们说,将来我再给你们调剂好差……但现在一定给我争口气回来,晓得么?”
“是,大帅!”
一听说有银子,张国柱也是精神抖擞,在地上叩了几个头,爬起身来,到军需那里领了银子,赶往自己的驻地去了。
“大哥你给这些家伙哄的厉害啊,现在是光出不进,全军都在打仗,往常的生意也顾不上了……”
刘源清负责全军的银钱粮饷度支,一见刘泽清花银子就是心疼,大表不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平时,不妨慢慢治这些混帐东西,此时要他们卖命效力,赶紧替我压服李青山这厮,别的事也就顾不得了。”
刘泽清带兵超过十年,军伍里头的事如何不清楚?知道此时不是较真的时候,若是较真,回曹州慢慢整治,底下的丘八将领也会推出顶罪的来,自己就算杀上一批,这事情也是误了,当下开解刘源清几句,也就丢开不理了。
只是当大众都散开后,刘泽清眼中才凶光毕露,在他身边只有最心腹的幕僚和亲信在,刘泽清推翻几案,破口大骂道:“李青山这王八蛋,真心想扯旗造反?老子屠了他狗日的全家!”
若是别人说什么杀人全家,人家听了笑笑也罢了,打刘泽清嘴里吐出来,在场众人是他最亲信的,也是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你来!”刘泽清叫来一个幕僚,吩咐道:“替我写一封密信给李青山,连夜派人送过去,老子要看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是不是真的活腻味了!”
那幕僚战战兢兢,当场提笔写了,密封过后,派了几个靠的住的亲兵,连夜骑马往阳谷县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