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保请移步吧。”
比起在火炮那边的忐忑不安,在铁甲这边,众人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张守仁心中一动,笑骂道:“你们和我卖的是什么关子?”
“嘿嘿,太保但请移步,到二车间去,那边比这边好瞧的玩意多。”
“你们小心,要是我见了效果不佳,我扣你们的工钱。”
“哈哈,大人放心吧,我等敢这般表情,也是十分笃定的了。”
工作时间,大家反是忘了张守仁的身份,说笑起来都是十分的轻松随意,上下级的关系,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可逾越。
在甲仗局的人带领下,绕过这个最大的制甲间,往着里面行去。刚走几步,就是感觉到地面都在颤抖,张守仁略停了一下脚步,似乎在想这抖动的原因,想了片刻,他心中略有所得,笑容也就浮现在脸上。
见他如此,众人心中更是感觉笃定,林重贵在内的大匠都是张守仁提点过的,知道太保带兵一流,打仗一流,赚钱一流,而在将作之上,也是一流。
既然太保有所感而十分开心,自然说明众人的思路是对的。
相隔很远,也是很快就赶到了,等看到车间内的情形时,张守仁忍不住大笑起来。
地方很大,更奇的就是被高高拉起的巨大击锤,每锤恐怕都在百斤重以上,以杠杆原理拉起,每锤落下,砸在铁板上,砰砰响声不停,还有地面的震动,就是击锤捶打铁片的时候发出的响动。
“以击锤锻打熟精铁片,渐渐锻打成型,四角留孔,前胸一片,后背一片,便于绑缚。”林重贵十分自豪的向张守仁介绍着,同时也叫人取来已经成型的成品来观看。
“每甲重二十五六斤,防护能力却远在三十斤甚至五十斤的铁甲之上……我们用长枪试刺过,因为胸前凸起,打磨平滑后,枪尖很难受力,戳刺的感觉十分难受。”
“火铳也要离的近才能破甲,五十步外,想对穿着此甲的将士有致命伤害……难!”
“弓箭几乎无用了,穿着此甲,带臂缚,护胫,铁手套,头盔和面具,一共也就三十来斤,和现在的长罩甲差不多,三十步的距离才会有死亡的可能。”
“百步之外,劲弩步弓射中此甲,几乎很难破甲而入。”
“锻造手段简单,除了人力,我们还在考虑用畜力。”
众人都是七嘴八舌,向着张守仁解释这种制甲法是多么的合算,而张守仁含笑听着,心情也是无比的高兴。
这种制甲法是和欧洲的胸甲制作差不多,只是欧洲人一般是装备骑兵为多,步兵在火器出现后就较少装备铁甲了。
至于欧洲中世纪那种铁罐头一样的重甲……就以浮山士兵现在的素质来说也是很少有人能穿着的,这玩意太沉重了,包括双手阔剑在内,威武是十足威武,威力也不小,但不是一般人玩的转的,能穿戴这东西出战的都是欧洲的骑士阶层,不是普通的农兵能搞的定,身大力不亏的夷鬼都是□□才能玩,浮山兵吃了几年饱饭,能玩的转的肯定还是不多。
就以现在的胸甲来说,不算太厚重,对士兵也不是沉重的负担,张守仁沉吟了一会,笑道:“还是考虑用水力来锻打吧,较为省人力,也快。”
“水力我们也考虑过,在胶河边上引水过来,只是水流量要大,要建筑水坝,不是现在引条小溪小河就能解决。”
“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带动啊……”
“很简单……”张守仁笑道:“用木螺丝便是,回头叫人到我那里,画副草图给你们看。”
用人力的法子太笨,费时也久,有水力锻打的话,水流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只要有人换班照料就成。
林重贵高兴的满脸放光,伸着巴掌道:“太保,只要供铁不绝,半年五千胸甲,绝无问题。”
“胸甲主要装配骑兵,还有铁戟兵,刀牌兵等,火铳手仍装短罩甲……他们穿了这玩意太重了,短罩甲不到二十斤,能防弓箭就成。”
张守仁心情十分愉悦,对将作处的工作他已经足够满意,但很明显,林重贵一伙人在这几个月有了明显的突破,给了他十足的惊喜。
除去长短罩甲之外,再有万几千胸甲的加入,几年之后,一支全部具甲的超过十万人的超豪华军团将出现在大明的天空之下,想一想就足够叫人心怀舒畅。
“火铳是怎么回事?”
看完两处地方,已经日影西斜,张守仁还有别的事,不能成天把时间泡在将作处,当下便是笑道:“过几天我再来看,一处处细看,看上几天,这几天我事情太多,咱们就不要继续卖关子了……”
“是,太保,那属下等就直说了吧。”
根据火铳方面的介绍,此前火铳生产一直不尽如人意,一则是燧发火铳零碎太多,二来火药上还有缺陷,这些导致使用繁杂,打响率不高。现在已经去掉了三成左右的配件,整个铳身变的十分简单,火药上头,颗粒火药的试验越来越成功,威力也是提高了三成左右。
百五十步,可以对穿着普通镶铁叶对襟甲的东虏有致命伤害,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至于主要的突破,还是在铳管的钻刺打磨上。
以前虽不是纯手工制铳,也有各种钻床铣床磨床等车床,开通与澳门的贸易之后,更是从耶苏会和欧洲各国手中弄来几百台各式的车床。
这些车床还算不得工业时代的出产,也是纯手工制作,但已经有了早期工业制造的雏形,有了这些车床,各种武器的生产才变的方便和快捷。
不过对火铳铳管的制作,一直下来还是用纯粹的手工来钻制,这是项技术活,每个熟手每天都要钻六七个时辰,就是这样,也得五六天才能钻出一根,对这样的事,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培训更多的熟手。
但现在浮山军很快要迈入十万以上大军团的门槛,加上各庄的庄丁,陆巡营等等,所需的火铳超过五万支,这是何等庞大的数字!
要是以现在的速度钻下去,火铳也将和铠甲一样,成为浮山军一时无法解决的短板了。
还好,水力钻机及时出现了。
不用螺纹带动,只是以水流带动皮带,水速也不需要过快,只要不停的沽沽流淌就可以了。常换钻头,有人照料,防止钻斜钻歪,这样下来,一天最少可钻六根铳管。
对比现在的速度,这是一个飞跃。
“这种铳床,有多少就造多少,不够发样子到澳门,和那些大鼻子买去。”
比起铠甲的成就,火铳这边的突破更是叫张守仁兴奋非常。
一个是防守,一个是输出,当然是输出更重要一些。而且甲胃缺乏可以暂且不管,火铳缺乏,叫他拿什么来练兵?
“记下来,记下来。”他转身向着跟随而来的书记官,大笑着道:“令,将作处成就非凡,从上至下,全员记一等大功一次!”
“谢太保大人!”
所谓一等大功,并不是实际的奖赏,但也是和俸禄及未来的勋章有关,和升官有关。
象林重贵,这一次肯定会因为此事再受保举,一个工匠出身的主办,可以升到二品或三品武官,世职也可以到指挥同知这一级,对一个匠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如梦似幻,却也是意料之中!
……
从将作处出来时,张守仁看了看身上佩带着的怀表,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五时左右。
不知不觉,还是耗了一天的时间。
就算这样,也只是在庞大的将作处里看了冰山一角而已,更多的东西,更多的惊喜还在后头,只是他现在心中尚有别事,所以无法再耽搁下去了。
他问一直默不出声,跟随在左右的张德齐:“陈卧子现在尚在田间么?”
张德齐是十分豪爽的性子,一言不发,只是术业有专攻,对自己不懂的事情,不便多说,但并不代表他心中不高兴不欢喜。
先是恭喜了张守仁一句,才笑答道:“大人有所不知,陈卧子只要天亮就肯定在田里,就算是天黑,有时候也要叫人打着火把视查,这半年,几乎是天天都这么过来的。”
“嗯,他不容易。”
张守仁轻轻点头,又是向着张德齐笑道:“你亦晒黑了不少,也大不容易!”
今天一天一直是在看武事,看兵器,张德齐知道这些对浮山发展的意义非凡,所以也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但以他屯田官的身份来说,屯田农事也是一样重要,浮山是一辆马车,也是兵农工商并举,少了哪一样,都算是马车缺了一个车轮,不要说疾驰如飞,就算是想缓步向前也是十分困难的事。
此时能得张守仁这么一句“大不容易”,感觉也是辛苦有了回报……他不是那种喜欢惺惺作态的人,但在此时此刻,也是不禁有点哽咽。
“马上就要夏收,看着田间地头,就知道大家都辛苦了。”张守仁扭头不去看这个心高气傲的前秀才,声调很温和的道:“我会记着大家的功劳,不管如何,将军有将军的荣耀,而在将军背后勤恳做事的人,也是该有他们的荣耀……放心,我是绝计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