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幅画面，一张张面孔，如同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中流过。
    那是名为贾获之人，数千年的记忆之中，最为深刻的部分，难以忘怀，即便灵魂核心已经被陈龙代替，但是这些记忆依旧在深深影响着他。
    今日今时，在这寂静的山谷之中，青石墓碑之前，这些记忆再次被勾动，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贾获这一生，可以说是波澜壮阔，记忆中的那些东西，若是铺开来说，真的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是如今的他已经数千岁，回首往昔，大多数的记忆都已经淡去，大多数的执念都已经放下。
    唯独师姐，唯独当初在破元宗的记忆，那不过短短一年有余的时光，被他埋藏在心底，没有半分褪色。
    时至今日，他身为大陆至强者，威震天下数千年，却一生未曾婚娶，也许是因为，他的心底，已经被那一道身影占据，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跻身圣境，与沈云英在大漠中那一战，他最终取胜，沈云英未死，但是贾获却也结束了这千年的恩怨，没有继续追寻，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已经累了。
    对于程青青的承诺，成为了推动贾获这数千年旅程的动力，同时也成为了他心中最大的执念。也是他一生中最无法抹平的遗憾，然而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他成为圣境大能，也没有能力复活千年前死去的人，哪怕是飞升境的存在，想必也没有这种能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永不忘却，永远遵循对程青青的承诺而走下去。
    他费尽绝大力量，在虚空中开辟出这片秘境，然后将程青青的墓移到了这秘境之中。哪怕在闭关之时，也会抽出时间来这山谷之中看望，就是不想让自己忘却半分。
    原本陈龙不明白，贾获这等天才，这等强者，怎会因为区区百年闭关失败，而急火攻心走火入魔。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执念，他答应过程青青要一直走下去，永不停下。
    这份萦绕了数千年的执念，最终变成了贾获的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让他拼命修行，让他一日千里，让他以不到四千之龄就成为堪比大陆至强者的存在。这心魔就如同一把抵在他背心的尖刀，逼迫着他不断前进，因为一旦停滞下来，刀尖就会刺进他的心脏。
    若非如此，贾获这等存在，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走火入魔而死？
    杀死贾获的，并非是闭关失败导致的走火入魔，而是缠绕了他千年的心魔因此爆发了。
    又或许，他的修为停滞，本身就是因为心魔导致的，他现在的境界，已经快要触摸到那道门槛，千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其之难，心境若不能圆满，那想要最终触摸到神之境界，必然是千难万难。
    此刻陈龙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但是站在墓碑之前，看着那熟悉的字眼，陈龙却有些迷茫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贾获的记忆，仅仅只是记忆。
    但是此刻，回到山谷之中，看着程青青的墓碑，贾获的记忆不由自主的涌出，那环绕了贾获千年的执着，陈龙也亲身体验，在这一刻，他不由自主的将自己当成了贾获，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现在，他是斗法大陆的，出生泰王城贾家的少爷，破元宗程青青的小弟贾获，还是从异界而来的，带着别样记忆的地球人陈龙？
    并非是贾获还残留着什么意识，承载着贾获心志的命魂已经彻底消失，所保留下来的，仅仅只有记忆。
    但是这记忆太过庞大，太过深刻，与之相比，地球人陈龙那不过三十几年的记忆，显得微不足道，贾获的记忆觉醒的一瞬间，便几乎将陈龙本身的记忆淹没，让他难以分清真实与虚假。
    我是陈龙，还是贾获？
    站在墓碑之前的身影，陷入了长长的沉思。
    三天之后，青竹山庄。
    “啊啊啊啊，都已经三天了，师父怎么还不出来，人家都快无聊死啦！”
    周沫趴在石桌上，发泄似的一边敲打着桌面一般叫道。
    此时距离陈龙进入后山，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里，陈龙既没有离开，也没有传出任何讯息，周沫和焱灵等人也只好等在外面。
    “才三天而已，对主人那种境界的存在，不过弹指一挥间，不必急躁。”焱灵淡淡道：“以往主人进后山，在里面待个两天也是常事。如今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进去过，时间长些也属意料之中。”
    “可是人家在这里很无聊嘛。”
    周沫鼓着脸颊道。
    青竹山庄的风景确实不错，不过总共也就这么大地方，一天就能逛一遍，现在陈龙不出来，周沫无事可做，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要是在学院里，她无聊的时候还能找几位师兄玩，切磋一下打打架什么的，可是现在在山庄里，除了贾真之外，连个低于一千岁的都找不到，一个个都是帝境前辈，周沫不敢造次，而贾真在她眼里又太弱，根本打不起来。
    “早知道这样，就不跟师父一起走了，还不如回学院呢。”周沫咕哝道：“师父啊，你快点出来吧。”
    然而这一等，就又是整整十天。
    这一回，焱灵也有些奇怪了：“都快要半个月了，主人以前从未在里面待过这么长时间，这是怎么了？”
    陈龙不出来，焱灵等人也不敢冒着惹怒陈龙的风险进去查看，只能继续等待。
    转眼间，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周沫已经在七天之前忍不住偷偷下山去玩了，只有贾真和焱灵还在继续等候。
    看着山顶竹林，贾真有些担心道：“老祖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焱灵摇了摇头：“主人乃是世间至强者之一，诸天百域，能危及到主人的东西少之又少。想来主人是有什么原因羁留……也有可能，他已经离开了后山。”
    又是三个月过去，此时的青竹山上下，水塘之中，荷花开放，仲夏时节已然来临。
    这一日清晨，青竹峰顶，正是云雾笼罩，骤然间，大笑声响起。
    大笑声中，山巅云雾，缓缓散开。
    “花开雾散人初觉，今日方知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