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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节
    白廷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半晌,又觉哪里怪异。
    楼开墨的声音,怎么有点嘶哑,好像,哭过?
    这个认知让白廷觉得荒谬又好笑。
    楼开墨躲在空无一人的屋子内伤心流泪,这约等于特朗普在白宫宣布“我认为社会主义制度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制度”吧。
    借着窗外透进的一点光,白廷隐约看到房间内的状况。
    房间陈设简洁,这一片的房屋专门供游客长期租用,可以自己添置物件摆设。很显然,楼开墨并无这等闲情逸致。他坐在房间自带的沙发椅,面朝窗子。
    白廷走到沙发椅后,见楼开墨低着头,看不见面容,本想调侃两句调节氛围,话到嘴边又落了下去。
    “你没事吧?”
    “没事。”
    简短而急促,隐忍中带着压抑,嘶哑中透着疲惫。
    白廷一时间手足无措。
    安慰人这事,白廷打小没少做。无论是自己的小作精妹妹,还是一把年纪依然少女心泛滥的母亲,亦或者因为学业压力大崩溃的同学,漫长旅途中忽然失控的驴友,喜欢搞完幺蛾子后又装自闭的npc,白廷都能应付自如。
    偏偏面对楼开墨,白廷的游刃有余失灵了。
    或者在他的意识里,他从不认为,楼开墨会需要人安慰。他强大而完美,毫无破绽。
    他的安慰,无从下手。
    踟躇半晌,白廷只说出了全中国女性最嫌弃的话:“要不,喝点热水?”
    “嗯。”
    白廷从楼下端来热水和巧克力,感觉像少年时期照顾姨妈期的妹妹,这个认知让他脑海中天雷滚滚。
    将热水和零食放在窗台上,白廷借着微光,视线在房间搜罗一圈,没能找到第二把椅子,索性坐到床上,沙发椅的斜后方位置。
    这个位置,隐约能看到楼开墨的侧脸,双唇紧闭,下颚角绷紧。
    白廷陪着楼开墨一同静默。
    过了不知多久,窗台的热水不再冒烟,楼开墨忽然道:“你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嗯?”白廷对这跳跃式提问先是一愣,很快又“嗯”了一声。
    “记得呀,可清楚了。”
    童年从来都是人最好的一段记忆。
    白廷还记得每个盛夏,热浪滚滚中的冰镇西瓜,空调和动画,穿着小背心喷着一通花露水,和邻居小伙伴走街串巷。
    他喜欢奶奶家一公里外的广场,有人在那搭建儿童乐园,永远唱着歌的旋转木马,孩子最爱的蹦床。
    儿童乐园旁是没被城管盯上的小摊,花哨而廉价的日用品,混着中国最美味的路边摊,世俗的烟火气总让人留念。
    白廷没有分享自己的回忆,他想起和楼景明在哈素海时看的视频,以及楼开墨的过往。
    楼开墨的童年,显然是有阴影的。
    有些伤口,对方不说,白廷自然不会问。他自知不是金创药,能够包治百病,就没必要因为好奇心查看伤口。
    楼开墨:“我失去过一段记忆。更准确地说,是我屏蔽掉一段记忆。”
    白廷不以为然,解离性失忆症并不稀奇,如果不影响生活,未尝不是件好事。
    白廷宽慰道:“失去就失去吧,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你下意识的选择,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愿想起,就不要勉强。”
    楼开墨伸出手,端起已经没有热气的开水。
    “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不用。”楼开墨制止了白廷,说起往事。
    这段往事,白廷已在楼景明那听闻,甚至还有影像资料。一心信任女管家,将女管家看做自己半个母亲的小楼开墨,无情地遭到女管家背叛。
    白廷道:“年幼无知,看待世界总是赤诚单纯,于是在初面世界的恶意时,总有跨不过的心坎。”
    这似乎是每个人年幼必定经历的,有的人人生坎坷,经历得早;有的人被家庭保护得好,经历得晚。
    只是大多人都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比如白廷。他可以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伤害中慢慢适应——
    稚童时将所有零花钱给了路边的可怜乞丐,当夜却看到乞丐在高档餐厅胡吃海喝;
    上学时乖巧听话,却被同学诬陷偷了文具,百口莫辩;
    遇到校园暴力,替女孩出头,女孩却拒绝为他澄清,落了处分……
    可每一次伤害,他都有缓和的过程,能从亲人朋友处获得慰藉,抚平创伤,渐渐造就更具适应力的自己
    要说谁的人生一帆风顺,肯定没有,可要说惊涛骇浪,大多也没有。
    大多人都是这样,在平凡里快乐、忧伤、成长。
    而楼开墨,从出身开始就属于不平凡的极少数,又在风平浪静的生活中突遇巨大的恶意。
    白廷:“不愿想起的事情就不用想起,忘了也挺好。人都是向前看的,怀念过去无非是为了缅怀逝去的美好,可若逝去的不是美好,就不用自虐。”
    又是久久的沉默。
    白廷心底哀叹,果然是没安慰到点上。楼总的思维,普通凡人还是别尝试解读。
    就在白廷的肚子咕噜作响时,楼开墨又开口了:“我下午收到集团发来的齐佐何案卷报告。”
    白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齐佐何,就是之前在五台山抓获的高瑾案凶手。现在想来,心有余悸,如此穷凶极恶的罪犯出现在华夏星。
    白廷缓和氛围:“圣楼集团也够厉害的,总警署的要案报告都能搞到。”
    楼开墨:“调查显示,这齐佐何,是安亦町的儿子。”
    “安亦町又是谁?”
    “是我以前的女管家。”
    白廷:……
    母亲绑架,儿子杀人,这是要证明犯罪基因论吗?
    白廷:“因为这,又想起不开心的往事?”
    楼开墨摇头:“不开心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我想要回忆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廷:“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接受最亲近的人背叛自己?”
    楼开墨一怔,未曾想白廷会一眼看穿。
    白廷:“愿意去面对,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果你不想探寻真相,那忘了就忘了,往事随风。可你已经起了好奇心。若压抑好奇心,因为主观原因求而不得,容易后悔和自责。”
    楼开墨:“所以你支持我找回记忆?”
    白廷:“为什么不支持?”
    楼开墨:“你就不怕我再受创伤,抑郁寡欢?”
    白廷:……
    大哥,你能不能对自己正确认知?你的个性,真的不适合琼瑶系“我好悲伤我好难过我好痛苦。”
    白廷轻轻道:“我信你。”
    楼开墨一愣。
    他想起三个小时前,刚收到程智发来的案卷报告。他经过深思熟虑,告诉程智,自己打算追寻失去的记忆时,程智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
    “安管家当年绑架你的事实,并不会因为她的儿子是杀人犯而改变。你当年选择忘记那段记忆,说明那段记忆伤害到你,没必要再去自伤一次。”
    楼开墨摇头,侧脸看着白廷,苦笑一声:“你不是信我,而是因为无所谓吧。”
    有些饥饿的白廷伸长手,取过窗台的巧克力,三下五除二下肚,而后道:“去探究过往,并不是纯粹撕开一道伤口,而是要打破你经年累月来一点点筑起的精神绿洲。”
    白廷忽然起身,靠着窗,凝视着楼开墨的眼睛。
    “当年的你选择逃避,耗费许多年,终于在一片崩塌离析的荒土上种出些许绿意。而你现在的选择,或许会毁掉你辛苦建起的绿洲。碎裂的土地下,必然是无尽的深渊,深渊下或许是地狱,或许有恶龙。”
    楼开墨看着白廷,一时不明他到底是在劝阻自己,还是支持自己。
    “可是地狱也好,恶龙也罢,如果不去看看,就会一辈子活在脚下有恶魔的阴影中。与其如此,不如一探究竟,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以楼总如今的强心脏,我相信游刃有余。”
    停了许久,白廷再次强调“我信你”。
    楼开墨看着白廷。
    小院不知名的花探入窗户,花香扑鼻。花蕊如杯盏,裹着夜风的潮湿,像承载者美酒。
    我信你,那好像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让他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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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楼开墨和白廷坐回餐桌时,望穿秋水的小青已经啃完第三只烤鸡。
    小青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白廷出去这么长时间,足够发生许多晋江不能写的事情。
    白廷坦然的将桌上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招呼楼开墨:“小青的手艺,你试试。”
    小青闻言,特别殷勤的舀了一勺蒸双臭到楼开墨碗中。
    “楼总,你试试。”
    楼开墨受宠若惊。
    蒸双臭的双臭是臭豆腐和霉苋菜梗,臭中含香,不过大部分人的味蕾难以接受。
    小青饱含期待。
    楼开墨面不改色吞咽而下,语气十分真挚:“小青姑娘手艺真好。”
    小青:……
    好气啊。
    小青又舀了一勺“春潮涌动”,这名字听来好听,看起来一片金灿灿,视觉上煞是好看,可细一看就知,原材料全是蛆。
    “我这火候可能掌握得不很好,说不定会有夹生。”小青诚挚道。
    楼开墨依旧神情自若咽下:“小青姑娘客气了,炒制得很熟。”
    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