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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理想和现实的距离【2】
    身份、成分是无从选择的,而且沈明泽一直因为有沈克勤这样的父亲而骄傲,所以这不算问题,但德行问题是做人的根本!
    梁玉萍给了哥哥最致命的一击,自我保护是人的本能反应,就算是亲兄妹,恐怕沈明泽也不会想跟她提起梁玉萍这个人,不会主动袒露最丑陋的这一伤痕。
    作为一个妹妹,沈华浓也没有想过非要当着沈明泽的面去揭开他不想给人看的伤疤。
    “华浓,我知道那个女的就是在诋毁人,你哥哥他是个好人,她那种人......”
    张小红一项是想什么说什么的,这会儿,她心里是特别的想打听了梁玉萍与沈明泽的渊源,特别想安慰一下沈明泽,他被人冤枉肯定特别难受吧,尤其还是前对象......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探究别人的隐私呢,再说安慰,谁稀罕她这点儿安慰?
    她郁闷的拨了拨额前的刘海,闭嘴了。
    沈华浓还在暗气梁玉萍这个女人,并没有发现张小红的异常和小心思,对哥哥的这种屈辱的经历,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了,就只说都是梁玉萍冤枉的,一句话带过去了。
    同时她也在自责后悔,她也是真的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哥哥的档案资料上有梁玉萍揭发的这样屈辱的一笔。如果早知道哥哥遇见了梁玉萍,如果再细心些,早点想起梁玉萍的这件事,她是绝对不会劝哥哥去参加什么虚伪的“改造模范”演讲的。
    既然是作为改造模范演讲,那就得从根源上讲起,肯定绕不开梁玉萍的这件诬告案,得从这件事开始谈其心路的“转变”,想想她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保证给他的演讲稿写得真挚不肉麻,现在再回想当时沈明泽故作云淡风轻的表情,还苦口婆心用别的借口打消她的念头的模样,沈华浓就将自己的不痛快全部迁怒到梁玉萍身上了。
    她哥哥不应该背负这样的罪名!不应该遭到这么不公正的待遇,都怪梁玉萍!
    可惜如今这种信口开河并没有纳入量刑!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梁玉萍承认了,也被量刑了,这也不能解沈华浓心头之恨,伤害已经造成,哥哥也遭受了这几年的折磨!
    沈华浓一直就是个心胸狭窄、气量狭小且睚眦必报的人,现在心里憋着一把火,恨恨的想着,不光要洗刷哥哥背负的屈辱,还得梁玉萍过得不好,尝尝哥哥的苦,她才能够出了这口恶气。
    下班回家,她将这口气屏住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将打听到的孙刚的消息告诉沈明泽。
    “孙刚已经认了罪,等着他的是三年以上的劳动管制,听说他申请去新疆服刑以后就留在那边不回来了,现在国家也鼓励大家参与援疆建设,要是表现的好,可能会减刑。”
    从沈明泽拒绝了外出演讲,领导也接受了他的说辞,同意他保持低调之后,他就没有再出过村了,对这件事并没有了解的途径。
    这会儿听说了,沈明泽也只是“哦”了声,继续摆弄着诊所小院子里的花草。
    从河边移栽过来的香水花都已经成活了,等到秋天就可以进行分株繁殖了,他这会儿一门心思都在这上面,只淡淡的道:“他是个聪明人,新疆那边应该没什么认识他的人,流言蜚语造成的影响能减到最低,他又是个专业人才,抛开环境艰苦这一点,要是以后别再心术不正,应该过得也不会太差。”
    沈华浓看看这白色的跟小铃铛一样一窜窜开着的花,再看看沈明泽慎重的模样,若有所思。
    以前她还真没有特别注意到院子里这些花草,没想到这几天没来,都开了花了。
    沈明泽以前好像也不是个特别喜欢花花草草的人,现在累一天了,竟然还有功夫对这些花草这么细心。
    可真反常。
    她眯了眯眼睛,然后找沈明泽要花:“哥哥,这花真好看,你也给我一株,我种在花盆里。”
    沈明泽不给:“就这么两株,我把那边墙角的凤仙花给你吧。”
    “我不要那个,就喜欢这,你舍不得的话,那你就给我一窜,我挂在帐子里也能熏香。”
    “不行。”沈明泽依旧是拒绝,抬眼看看沈华浓紧盯着他不放,有些心虚道:“以前也不见你说什么熏香,怎么现在这么多毛病,要熏香我给你找人要几朵栀子花。隔壁胡大娘家里就有一株大栀子花,花开得很大,你闻闻,好像还能闻到那边的香味。”
    沈华浓不要,反正他不给,她喊在院子另一边跟一天未见的狗子玩的昭昭。
    沈明泽急忙道:“你喊昭昭也不行,这花昭昭要,我也不能给她玩。”
    见沈华浓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看着他,他才无奈道:“这花你跟昭昭别随便乱碰,过几天结果了更不能乱摸。”
    “这叫什么名字?”沈华浓盯着他打量,语气不善的问道。
    沈明泽只能老实交待道:“香水花。”
    “哥,你想做什么,你弄这个做什么?”香水花沈华浓知道啊,上次沈明泽就是拿这个对付邓培林他妈妈,她还有印象!
    有毒!
    她瞪着沈明泽,突然了然的哦了声:“哥,我们再来谈谈孙刚,他身上长东西,还有那天晕倒,是不是你给他下药了?他说的是真话是不是?你身上带着药是不是,你从哪里弄的药?!”
    之前她还只当沈明泽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草药整好牵制住了孙刚,那天晚上他就说不会做让她担心的事,她就放心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被动的用药还手,跟主动准备着药伤害人,性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种事,沈华浓觉得她做出来毫无压力,但是她的哥哥,沈明泽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变了,他变坏了!
    “是这些花是不是?哥哥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花花草草,有没有蛇毒?”
    沈明泽差点没被沈华浓这阴恻恻的一问,给吓跪了,目光闪烁道:“哪有什么蛇毒,浓浓你想到哪里去了。”
    沈华浓看他目光闪烁,她也要给跪了好吗!
    她哥哥的黑化潜质被她打压过后,竟然还是又长出来了。
    不,鬼知道这只是潜质还是已经黑化了啊。
    他这样的人,性子单纯,心肠又软,还有原则有坚持,就这也学人家黑化,不是找死吗?
    “没有蛇毒,这些有毒的花花草草也不行!你怎么能够做这种事!”沈华浓急死了,指着墙根下的那一片红花,问道:“那个呢!”
    沈明泽默然不答。
    昭昭看妈妈突然大声,好奇的看过来,沈华浓让昭昭到屋檐下玩,然后一把拉着沈明泽进了屋,直给关上了厢房的门,跺脚:“上次公安都调查你了,哥哥,你这次糊弄过去了,下次呢,你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啊!生怕别人找不到证据吗?万一传出去被人知道了,极有可能会联系到先前的事情的......”
    沈明泽看她躁得跳脚,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忍不住的好笑。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
    沈华浓更气了:“我不管,这些花花草草就不能种在这院子里,都给拔了,不能留下证据。”
    说着她就想往外走,被沈明泽给拉住了。
    “好了好了,别急了,浓浓,不会有事的,发现不了,再说这些花虽然有点毒,但是也是一味草药,也有药用价值啊,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就说香水花吧,要是运用得当,有强心,利尿的功效,可以治疗心力衰竭。我现在没什么可以研究的,研究研究草药,有问题吗?”
    “真的?你没有骗我?”
    沈明泽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真的,爷爷以前说是药三分毒,就是这个意思了,药性和毒性就看怎么用了。”
    他想也不想就说出这样的话,沈华浓看着他半晌,道:“那也不能种在院子里,研究草药你从外面掐回来研究啊,非得放在家里吗?”
    沈明泽说:“我就发现了这几株,让它们长在外面万一被孩子们误食了误碰了怎么办?”
    “我不信!”沈华浓并未被他说服,直截了当的道。
    沈明泽无奈叹气:“真的。”
    沈华浓道:“哥,你要是怕被误食你可以跟人说一说,大家记着就行了,大人自会约束自家的孩子,不必要栽在自己院子里。”
    沈明泽想说什么,又被她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有什么用意,也许你会说你不会主动犯人,但别人也别想欺负你,这些就是你的武器。”
    沈明泽抿着唇,面上倔强,并没说话。
    都被她猜到了,他还能说什么!
    “哥哥,你用药材自保我不会说你不对,我支持你,因为我也不想你被欺负了却无力还手,但是你种这些药的初衷如果只是用来当作武器伤人,那就不行。”沈华浓垂了垂眼帘,然后抓住了他的袖子紧了紧,“哥哥,你还记得你大学毕业典礼的事吗?”
    沈明泽怔了怔。
    他马上就明白过来沈华浓要说什么,脸色变了变。
    “浓浓......”
    沈华浓歪着脑袋,似在回忆,然后继续道:“我记得那天典礼上吴院长给你们发了毕业证,然后带着你们宣誓,那天你站在最前面,很骄傲也很认真,我跟爸爸妈妈在台下看你,那时候我相信我哥哥是真的在发誓,相信我哥哥以后绝对会是最好最好药师,我哥哥真厉害。”
    “哥哥,药师宣誓,你,还记得吗?你真的遵守了吗?你早就忘记了你的初衷是不是?”
    “药材本来没有错,可以救人也能够伤人,你也说了是药三分毒,救人和伤人就是一线之间,你真的是用来救人,用来研究怎么救命的吗?”
    “哥,你变了。”
    几句话像是一击闷捶捶在沈明泽心上。
    他神色一僵,倔强和笑意统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沉肃。
    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
    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我记得。”
    【我将凭良知、尊严及专业素养献身药学事业。我将以减轻人类痛苦,维护社会安宁为首任。友爱同仁,尊崇感戴师长;尽心尽责,服务病患大众;倾我所能,保障用药安全;】
    【我是药师,我庄严承诺:我将保持道德和伦理操行的最高标准。我已充分认识公众赋予我的信任和责任,谨此自愿宣誓。】
    【誓言所系,生命相托;自愿立誓,永不背弃!】
    他时刻谨记着誓言,可是曾经,他的确以为自己能做到永不背弃,但现在他明明还清楚的记得那段誓言,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明泽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去反驳,他是有理由的,他是正确的,他没错!
    却发现喉咙上像是堵了一个铅块,沉重得发不出声音来。
    他惶然靠在门框上,好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要不是沈华浓还拉着他,他已经滑下去了。
    沈华浓却并未就此打住,她轻叹着道:“好,你记得,但是,哥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你遵守了吗?你别做让你自己以后会后悔的事。”
    沈明泽茫然的对上她认真的注视,下一瞬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且模糊起来,只有这个残忍的妹妹一字一句刀子似的戳进他的心口。
    “别让你的理想被怨恨染上了污秽。”
    理想与誓言,他想他是真的忘记了。
    “哥哥,以前那么艰苦的时候你都扛下来了,不曾做过背弃誓言的事,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好了,你却忘记了呢。”
    “浓浓......”
    “哥哥,我和昭昭先回去了,你自己选择是要继续下去,还是遵从初衷坚守自己的理想,上次陈志的事情,你说不管我怎么选,你都支持我,现在我也是这句话,你要是选择继续下去,那你把药水药粉都分点儿给我,有人欺负我们,我们就毒死他,你有心理障碍没关系,给我,我没有什么障碍。”
    屋里安静下来,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
    月亮悄然爬上了天幕,光华洒在院子里,四周又渐渐亮了起来,背靠门框那道抱膝坐着的人影一直一动未动。
    月当空,他终于站了起来,腿因为酸麻直接趔趄坐在地上,揉了揉才又重新站起来。
    他走到那个他每日打理的小花圃边,看着里面洁白美丽的花窜,轻喃道:“我将凭良知、尊严及专业素养献身药学事业。我将以减轻人类痛苦,维护社会安宁为首任......誓言所系,生命相托。立誓人,沈明泽。”
    良久,又自嘲了一声:“可如果连尊严都没有,良知和素养还有必要存在吗?”
    院子里只有他和影子作伴,没人回答他,只有随着花,像铃铛一样的花,随着夜风摇晃发出极浅极浅的簌簌声响。
    沈明泽又怔怔的站了一会,双手在脸上胡乱搓了一把,沙哑着嗓子道:“还说什么会支持我,就是个骗子......”
    最后长舒了一口气,挺直脊背转身回屋去了。
    跟沈明泽的半夜没睡又辗转反侧下半夜,几乎熬了一宿不同,沈华浓睡了个好觉。
    她早就料到了沈明泽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因为他本质上就是个心中澄澈的人,阳光暂时被乌云遮盖,但总会有拨开阴云的时候。
    小说中他虽然做过错事,但后悔煎熬、自暴自弃才是他的常态,到最后没什么挣扎就认罪、死亡解脱,他再坏也坏不彻底,他就是一时想歪了,只要有人适时提醒他将他从泥淖里拉一把,他就能回到轨道上来。
    好在,现在哥哥心中的魔才刚刚开始,沈华浓觉得这一次的冲击应该够猛烈了吧,以后除非有什么意外,不然不用再担心哥哥会继续黑化了。
    一大早她精神饱满的就起床了,洗漱过后就在门口张环秀家菜园子买了两根苦瓜,在自家夹巷摘了个新鲜南瓜,南瓜蒸熟碾成南瓜泥,和咸鸭蛋黄一起翻炒均匀,再将两根苦瓜在开水里焯一遍,在冷水里泡一泡,然后塞上蛋黄南瓜泥压紧,切片,装盘。
    昭昭巴巴的瞧着,还没吃就觉得嘴里泛苦,小脸纠结得不行:“妈妈,我不想吃苦瓜。”
    沈华浓被她这小模样给逗死了,笑道:“这个是给舅舅吃的,舅舅要清心明目。”
    昭昭哦了声,沈华浓在剩下的南瓜泥里面加了糖和奶粉,再加上一把糯米粉揉匀,锅里烧干,干煎了几块南瓜饼,配上一碗清粥,一个素炒南瓜藤叶。
    “这个才是我们的早餐。”
    母女俩都嗜甜,虽然早餐简单,但南瓜饼甜滋滋带着一股奶香味,都吃得开开心心。
    收拾好了,端着这碗清心明目苦瓜南瓜圈和一碗粥去上湾村,这时一晚上几乎都没有睡着的沈明泽已经从地里回来了,刚洗完澡,沈华浓看他精神状况还好,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将准备的早餐备上。
    沈明泽默默的吃饭,时不时觑沈华浓一眼,作为哥哥,他多想要沈华浓给个台阶他下来啊,能让他将昨天那个让他羞愧失控的话题结局给说出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